夏日的燥熱,讓夜晚的清涼顯得更加宜人。


    寧獨跟胡然坐在井邊乘涼,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少爺,你今天中午好奇怪,突然不動了,害得我擔心了好久。”


    寧獨向後仰在椅子上,望著夜空,等了好久才迴了一句。“今天畫了嗎?”


    “太難了,畫不出來。”胡然氣餒地歎了一口氣,右手拄著腮幫向著夜空望去。“今天晚上的雲好薄啊,像撕下來的棉花糖,一吹就化了。”


    “迴去睡吧。”


    “少爺你呢?”


    “我想事情。”


    “哦。”胡然不再去管寧獨,顧自看著天上的星星。她沒什麽好想的,隻是這樣呆呆地望著,等著少爺想完事情。


    中午在螢雪湖旁時,寧獨莫名其妙且自然而然地破了二境。他在想所謂的行難境到底是個什麽樣子,並用自身的感受不斷地去驗證。


    空照境是完全可以控製元氣進出自身這個容器,若是在此基礎上加些修行的法門,就可以爆發出遠超常人的力量。假設人這個容器能夠容納元氣的量已經滿了,又該尋找什麽樣的方式去擁有更多的元氣?毫無疑問,擁有的元氣越多就越強大。


    行難境,就是突破人體容納元氣上限的境界。


    修行者幾乎人人都可以入行難境,但九成的人都會被卡死在此。行難境,本意就是前行艱難。


    寧獨看著夜空,心平靜地如他所望。行難境到底為何,他還是說不清楚。但他能夠清晰地覺察到自己的行難境,應該會比其他人的行難境困難許多。別人是登山之難,他則是在暗夜裏開鑿山路之難。


    除了修行,寧獨也在想白青花。


    若是沒有感知錯的話,白青花並沒有開始修行。以寧獨的眼光來看,整個天都裏他所見過的人當中,白青花與胡然的氣息跟他最像,這兩人的天賦應該不會遜色他太多才對,可白青花為什麽不去修行呢?既然白青花沒有修行,為什麽他表現的像是知道寧獨就要破了二境一樣,離開的恰是時候,隻是巧合嗎?白青花又為什麽要讓自己去參加萬國朝呢?


    寧獨想不通這些問題,也不想當麵去問白青花,便一股腦兒地拋開了。


    院子的角落裏響起了蟈蟈的聲響,遠處浮動的人聲也退了,顯得靜謐許多,確實是個適合思索的好夜晚。


    “胡然啊,我今晚在這裏睡了。你迴去睡吧。胡然?胡然?胡然……”寧獨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將已經睡著的胡然抱迴了屋子,獨自一人躺在院子裏望著夜空,慢慢睡著了。


    ——


    白鹿洞裏的蠟燭又燃盡了,書童立刻換上新的蠟燭,確保這裏有人時不會暗上半分,整個過程都悄無聲息,隻偶爾有燈油輕微的破開聲,讓人察覺不到蠟燭已經更換過了。


    “他,如何?”張先生在教授完今天的課程後,隨口問道。


    白一士答道:“可為天下第一劍客。”


    “天下第一的人,不可交。”


    “您也說過,凡事都有例外。”


    “我隻會紙上談兵而已,最後還是要你自己去決斷。你要記住,你不能錯。”


    “是,先生。”


    “明日學‘縱橫’。”張先生背著雙手,昂起頭,下巴胡須微翹,出了門。


    白一士整理好一切,靜思片刻,關上了門。迴到住所,他記下今日做的事情。寥寥幾筆寫完,他沒有立刻洗筆,而是將其放在筆架上,坐在椅子上靜靜思考。


    許久,白一士在紙上畫了一柄劍,笑了。


    “我們,是朋友啊!”


    ——


    飯館裏嘈雜的聲音穿透三層樓板,到四樓就沒了力氣,散成一層,像是在畫卷上打了一層雜亂的底色。燈火透過格子窗,在地上印成了老舊的花紋,定下了畫的格調。夜色長染,將人留出了的半個剪影,占了大部分的空間,成了畫的主體。泛著沉色的藍琉璃,顧自泛著冷光,算是裝點。咿咿呀呀的戲曲聲傳來,輕砰到了浮動的灰塵,添上幾分老舊。這裏,是魚龍街的登樓。


    “九爺,我去看過了。那人境界不高,應該是二境。撇開修為,身手極好。他先是用類似於劍氣的招式殺了一人,繼而殺了十人。之後橫衝,幾乎瞬間殺了十七人,這些事情他都是僅憑身手做到。最後崩碎手中短刀,刺死了對麵的修行者。這裏有兩個奇怪的地方:一個是他明明可以憑修為殺死所有人,卻偏偏用了身手;一個是他最後用崩碎的刀片殺了對方,不太像是為了掩蓋自己的行蹤。。”


    君九爺半躺在長椅,顯出幾分老態,輕輕搖晃著,閉目養神,想了片刻,沒有解釋這兩個問題,問道:“青藤園的嗎?”


    “是,他應該是發現了老七,退到青藤園了。”


    “嗯。那就不要去請他了。”


    “九爺……”荀二欲言又止。在他看來,不請對方實在是不合乎情理。


    “二境,劍氣殺人。也隻有商衝古那樣的人才能做到。”


    那人斷然不可能是商衝古,就隻有可能是他的弟子。依商衝古的性子,極度厭惡這些處於灰色地帶的人,最好不要熱臉貼冷屁股。荀二立刻明白了過來,迴道:“明白了,九爺。”


    此時有人推門走了進來,高興地喊道:“爹,我迴來了!”


    “小爺,你的傷還沒好,不要亂走動。”荀二趕忙過去扶住君遠歸,卻被其擋開。


    君遠歸揮了揮他的胳膊。笑著說道:“一點小傷而已,二叔不必擔心。”


    三年未見兒子,今日得以相見,君九爺的臉上並沒有顯露出喜色,語氣平緩地說道:“坐,吃茶,有話慢慢說。”


    君遠歸直接坐下,興衝衝地說道:“爹,你讓我出去遊曆三年,我可是長了不少見識不少本事!”


    “吃茶。”


    簡單的兩個字並沒有完全潑滅君遠歸的熱情,他繼續說道:“爹,我心裏有很多想法,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你說一說。咱魚龍街在天都困的太久了,早就該開疆拓土了。我這次一迴來就有人敢對我下手,由此可見對方已經根本不在乎我們魚龍街了。爹,咱這樣下去可不行。您聽我說我的計劃……”


    君九爺出言打斷:“你覺得是誰要殺你?”


    “青衣巷,小胡同,煙花弄,除了這三家能跟咱魚龍街爭上一爭外,還有誰?我看煙花弄的可能不大,小胡同缺些野心,八成就是青衣巷。”


    君九爺微微抬了抬眼皮,轉而看向荀二,語氣平穩地問道:“老二,你怎麽看?”


    “九爺,小爺說的一點都沒錯。我們都調查清楚了,就是青衣巷的人下的手。盡管他們請的都是些沒有身份的人,但還是能夠憑蛛絲馬跡查到他們。另外這幾年,青衣巷也一直在積極向外擴張,跟我們起衝突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君九爺閉上了眼睛,好似要睡了,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


    “爹,您……”君遠歸還想再說些什麽,二叔用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了。


    君遠歸有些失望,看了看好似睡著了的父親,起身行了禮,與二叔一起退出了房間。


    “二叔,我說的不對嗎,爹為什麽對我這般態度?”君遠歸想不明白,語氣裏有著焦躁。


    荀二耐心地說道:“小爺,你覺得九爺為什麽讓你出去三年?”


    “曆練,將來能夠打點好咱魚龍街。”


    “曆練什麽呢?”


    “眼界,膽量,氣魄,為人處世,運籌帷幄。”


    “那小爺你覺得你足夠了嗎?”


    君遠歸腦海裏驟然一冷,想了很久,緩緩說道:“不夠。”


    “小爺,你還年輕,我像你這麽大時還在城南打雜。沉住氣,慢慢來,肯定有你施展拳腳的機會。”


    “多謝二叔教誨,遠歸謹記在心。”


    “好了,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注意你的傷。”


    “好,二叔。”君遠歸走出兩步,又想起了一事,迴頭問道,“對了,二叔,昨天救我的那人,查出來了嗎?救命之恩,我要當麵謝謝他才對。”


    荀二想了想,說道:“朝明坊,刻醒胡同,有個叫冰鑒的。交這樣的朋友,不要帶身份。”


    “我知道,二叔,明天我就見他去!”君遠歸急衝衝地走了,好似總有一攬子事在等著他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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