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在馬車上昏昏欲睡趕早朝的劉夢然,這會子下了馬車見了多日不見的朝臣們,一臉的愜意。


    迎上來的蘇天路臉上的肉笑得發顫:“公主一路辛苦。為了國事操勞,也要注意身體才好。”


    “多謝蘇尚書關照,近來,工部一切可好?”許是蘇天路也沒想到一向不主動問起各部各事的公主會突然有此一問,愣了一下後便小心迴應著。


    離主殿近了,蘇天路湊近些低聲說:“犬子昨日才入公主府,還望公主多多憐愛。”劉夢然愣了一下,竟然還有這個人的兒子!劉定淵人都是怎麽選的,或者,他們又是如何毛遂自薦的?她的府上,竟也是這般受歡迎呢。


    剛剛站定的劉夢然,目視著劉定淵緩緩走上禦台。他的宮中塞不進,卻塞進她的府中。也許是感覺到了目光,劉定淵眼睛掃過劉夢然,捕捉到一絲挑釁,劉定淵笑了。


    群臣若非親眼所見,實在很難想像發生這麽嚴重的事,一直自持嚴厲的皇上竟然還能笑出來。一切都是因為公主,可如此在意公主的皇上,又連日來精挑細選了各色男子送進公主府。實在讓他們這些做臣下的捉摸不透。


    就這麽目視著毫無秋波傳送的兩位主子眼神的交鋒,以梁昊然為首的群臣就這麽被晾了許久。終於,在劉夢然低頭垂眼之時,劉定淵再笑了,自以為勝利的笑。


    “玉璽宮中被盜,盜匪竟然口出狂言,索要百萬白銀贖金!如此行徑,實不該讓他們如意!否則,日後天下勢必大亂。盜匪隻會越發猖獗!”清流之從刑部尚書如此說,說得是義憤填膺。


    “此法不妥!”禮部尚書一開口,眾人的目光又轉向他,“如此一來,玉璽不能迴,國威不能正,又如何向洛宮交代?如何向臣民交代?”


    一提到洛宮,有些人偷瞄了兩眼劉夢然,卻見她依舊雲淡風輕地看著,沒有開口的意思。


    “國威?向盜匪臣服,能有國威?”常飛放冷哼一聲,兵部及眾位能在朝的大將紛紛附和。


    一向愛表明立場的新任吏部尚書高輔民如今閉口不言,就連總是八麵玲瓏的工部尚書蘇天路也詭異地眼睛嘀溜轉後,不發一言。


    “這樣的主意與意見已經爭執了兩日,你們可有新策良謀?”劉定淵的聲音忽然響起。


    “臣以為,還是請教公主的意見更為緊要。畢竟,事關天麟和洛宮,公主一言九鼎啊。”梁昊然的一句話,眾臣又翹首企盼起劉夢然的意見來。


    劉夢然慢條斯理地看向劉定淵,許久,一個淡然的女聲在殿中響起:“贖金一分不給,就用這百萬白銀,懸賞盜匪的人頭和交還玉璽者的世襲榮耀。”


    一句話,朝堂之上炸開了鍋。


    “可是公主,若盜匪毀壞玉璽,玉石俱焚呢?”


    “那他就等著株他九族吧。再說了,除了有官府,民間力量,豈容忽視?我天麟早已空前團結,加上武林勢力,百萬和世襲榮耀,那盜匪有沒有自刎的機會都是個問題!指不定過兩天盜匪的人頭和玉璽都被如數奉還了。”


    “世襲啊,百萬白銀啊。該有多少能人異士蜂擁而去抓捕那盜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盜匪是跑不掉的。可是,若他自己裝作是居功者,還了玉璽還得了白銀與榮耀呢?”


    眾臣的話鋒從該不該這麽做爭論到做了會有何種結果,隻待劉定淵扔了一句“就照公主的意思去辦。著梁宰相擬旨去辦吧。”


    退朝後,劉夢然和梁昊然被請去了伏龍殿。


    看著殿中擺放的圓桌和各色佳肴,劉夢然不為所動,站在離桌子一段距離的地方等著主角的到來。


    “然兒怎麽不坐?”


    “皇兄連夜贈與皇妹的佳禮,皇妹還未來得及體會其中妙處呢。原是隻等皇兄這邊散朝的,卻不想皇兄還有他事。我看梁宰相也是事忙,找玉璽一事迫在眉睫,宮中家宴哪日不都能吃嗎?”劉夢然一番夾槍帶棍的話下來,本想插嘴或者坐下的梁昊然這迴杵在了桌子與劉夢然之間,尷尬地摸出他的扇子,隔岸觀火了。


    劉定淵沉默不語,劉夢然閉口不言。隔岸觀火的梁昊然見火勢不起全是陰風,進退兩難間,還是他主動當了炮灰。


    “我也正想問妹子。”“妹子”兩字一出,梁昊然背後一道冷冽的目光剜過,嚇得他趕緊改口,“公主啊,若盜匪與玉璽玉石俱焚呢?”


    “洛宮出的玉石,經我的口,何種神石神器都有,沒了這個還有下一個。”劉夢然眼睛都沒抬。


    “若盜匪真自己冒充擒住匪徒者來領賞呢?”


    “要你做什麽?”劉夢然瞟一眼梁昊然,梁昊然隻覺腹背受敵,自己這是何苦。


    劉定淵移動了步子,獨自在圓桌邊坐下:“然兒此法,也有自清江湖武林之意吧?”


    “但凡盜匪者,都會自危,自亂;舉凡有能耐者,都想露一手、爭一迴。江湖又要腥風血雨,刑堂又該應接不暇了。”梁昊然翻然醒悟,大約又有枉死與冤情新生了。便有些敬畏的看向劉夢然。


    “優勝劣汰、弱肉強食。”劉夢然站正了身子,終於正麵轉向劉定淵,“洛三是刑訊方麵的高手,若有需要……”


    “多少人的嘴臉會露了出來?多少是非恩怨會被搬上台麵?”劉夢然淡笑著,往後轉身要走。


    “好大一個爛攤子在背後。”劉定淵出聲道。


    “越是毒瘤,越要有根除它的決心,難不成還讓它反複發作?”劉夢然停下腳步,“也不一定都是惡相,會有新生和新勢力,在此刻向皇兄靠攏的。”


    “我最想要的是什麽,然兒會不知道?”


    “我最想要的是什麽,淵哥哥一直揣著明白裝糊塗。”還給我找各種麻煩,讓我們的兄妹情誼亦濃亦淡……劉夢然閉上眼,想要假裝看不見向她迎麵而來的太後與梅妃。末了,劉夢然主動走過去,向二人行了個禮,便說府中佳人有約,依然匆匆離去。


    “自己辦的事,自己收尾。”太後走進伏龍殿隻留下這麽一句,便冷著臉迴了自己的寢殿。梁昊然有些同情地看向他的皇上,他還真是不轉彎又專挑硬的地方咬啊。


    劉夢然一迴府中,便看洛三又掛著一張苦瓜臉看著她。


    “以後府中不用買苦瓜了,看你的臉,我就苦夠了。”劉夢然笑著打趣。


    “府上的幾位公子互相不待見就算了,可這剛才歐陽將軍府上來的人,可就讓我苦不堪言了。”洛三一路的抱怨,一直抱怨到主廳外。


    “歐陽府上怎麽說?”劉夢然一點也不吃驚,依舊淡淡地。


    “老將軍派了他的老副將前來,先是把昨日我們送他們那些玩意布料、藥材藥品全數退迴,又言明不會再登門叨擾。言下之意,歐陽甫那下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勢必不做與他人共事一妻這等折辱家門之事。”


    “恩。”劉夢然依舊淡淡應著,眼裏掃過廳外角落裏那個小小的書童模樣的身影,“此事也正常,無妨。”


    待到迴到自己的閨房,劉夢然用毛筆寫了依舊歪歪扭扭的四個字“將計就計”遞給比翼。比翼給眾人傳閱之後,他們各自退了下去。


    國都內,皇榜一出,舉國嘩然。在眾說紛紜之中,天麟各級衙門竟比街市還要熱鬧,各種檢舉、列證的是絡繹不絕,但凡做過偷盜之事者也是人人自危。


    據傳,江湖中的幾大門派、山莊都出動了大量人手抓捕偷盜玉璽之人。雖然他們早已是巨富,但世襲的榮耀,與皇家的親近,畢竟是國人最高的追逐,也是世家們世代追逐、希望被肯定的目標。


    過不了幾日,天麟全國上下偷盜搶劫之案大大減少。起先出現的冒充之人也都被洛宮使者各種手段逼出了真話並加倍地懲罰,這種人也幾乎絕跡了。天麟上下,一片清明。可這玉璽與大膽盜匪,依舊遲遲不見蹤影。


    再說另一異事,莫過於公主府上三天兩頭傳出的大戲,公主的婚事也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關注重點。


    先是公主府與聲名鼎赫的歐陽將軍府上結親喜訊傳來,據聞雙方長輩都已見麵磋商。卻因皇上一番賞賜,眾臣一番心意而胎死腹中。大家扼腕歎息這段良緣錯過之時也不免會想:皇上乃九五之尊,三宮六院已是平常;公主雖為女子,獨自建府已是創舉,可這府中的夫婿與侍人,若說該是有那麽幾個也能說得過去,公主身份地位何等尊崇?隻可惜,當世英雄與大才,誰又願與他人共享一妻呢?


    眾人一番唏噓之後,便是皇上賞賜的公子在公主府完全不被待見的消息傳出。幾位獻上公子的大臣們也是心急火燎,各種方法向公主進言,又聞公子們在公主府上百般討公主歡心,公主皆不為所動。


    後又傳出,公主實則早已對貪狼族雪族長芳心暗許。可國人不服啊,憑什麽自家的公主,又恰是神聖的洛宮幾百年一遇的聖宮主,要招贅一個外族異邦之人?


    於是,民間便有毛遂自薦的膽肥男子出現,從隻求得見公主天顏到立誓為公主赴湯蹈火的,各色俱全。


    可這身在流言蜚語之中的公主總不見動靜,一向重視皇家威嚴的皇上也沒了聲響。一時間,各種妄自菲薄更到了頂點。


    這不,國都城守的二公子,自詡身強力壯,某方麵能力尤其出眾,自稱賽得過虎豹,更放言求公主一試。一片嘩然之餘,又有更多人躍躍欲試。


    “少宮主,這廝,待我去劈了他來!”比翼在飯桌上唾沫橫飛,劉夢然淡笑著,繼續吃飯。


    “哪用得著比總領出手?待我把他弄來,讓他要生不得要死不能!”洛三狠狠地說著,牙齒磨得咯咯響。


    馬奔低頭吃飯,眼裏迸發出異樣的光芒,心底定然也在謀劃著什麽,越想越興奮。


    “這些日子的事,宮裏都怎麽說?”劉夢然招唿激憤的眾人坐下,問向羅叔。


    “太後已經找了皇上不下三迴,皇上的臉色,比伏龍殿殿頂的梁柱還要黑。”羅叔想著就覺好笑,這也真是,天麟皇帝竟然和聖宮主杠上了,也不想想,任何事,誰更在意誰就輸了先招。


    “恩,如此甚好。來來,大家吃飯。咱們不氣,明日我進宮陪他們吃飯,了結了這些是非便是。”劉夢然又吃了幾口,忽然感覺一陣反胃。


    比翼眼疾手快,扶著劉夢然,領著馬奔,迴了劉夢然的房間。


    短短的幾十米,劉夢然心底的狐疑又起,心裏抖了三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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