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天台,他生怕哪怕慢了半秒,她便改變主意不再見他。


    宋詞站在護欄邊,冷冰冰地看他喘著氣一步步朝她走來。


    他眼裏的渴望以及歡喜,是她曾經視為生命般珍惜的愛意。


    而現在這份愛意,她隻想親手碾碎。


    “你好啊,文總。”


    文唐看著她臉上的笑容,這樣燦爛的笑容仿佛讓他迴到初次見麵時,十八歲的她對他說著那句“你好啊,學長!”。


    “小詞,迴到我身邊,好嗎?”


    他盯著她,不放過任何神情變化。隻要她臉上出現哪怕一點點遲疑的跡象,他便有機會,重新擁有她。


    宋詞掐得自己手指泛白,臉上的笑意卻絲毫未減。


    “好啊,你放了我父親,我立馬跟你好。”


    這句求饒的話,她已說過千千萬萬遍,從未得到想要的迴應。


    文唐沉默。


    隻要她要,他就給,除了這個。


    “嗬。”她嘲諷地笑著,慢慢跪下,動作嫻熟,心酸至極。“文總,我再給你跪一次,我求你,有什麽事衝我來,放過我父親,行嗎?”


    死一樣的寂靜。


    宋詞臉上笑意僵硬,她真傻,當著他與他養母的麵求了那麽多次,跪了那麽多次,若是心軟,他早就收手。


    “文唐,我最後再問你一次......”


    “不行。”


    斬釘截鐵,殘酷冷血。


    “文唐。”她抬起頭,“我恨你。”


    “因為你愛我,你恨得越深,愛得越多,我不在乎。”


    宋詞顫抖著慢慢站起身,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鋪天而來的恨意在身體各處叫囂。


    這股強烈的恨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她愛的男人,親手將她的父親送進監獄。


    她幾乎間接害死她自己的父親。


    她才是罪魁禍首。


    “文唐,這世上,你最重視什麽?”


    “事業,養母,你。”


    完全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宋詞幾乎是不受控製地攀上護欄,毫不費力地站在天台之上。


    “小詞,你下來!”


    文唐試圖奔過去,被宋詞阻止:“噓——不要吵,我在聽風聲呢。”


    天氣真好。


    她踮著腳,一點點迴過身,問他:“文唐,你愛我嗎?”


    文唐點頭。“我愛你。”


    “有多愛?”


    “恨不得把命都給你。”


    “那就好。”宋詞笑了笑,伸出腳懸在半空,“那你放過我父親,好嗎?”


    她的目光堅定而絕望,文唐看著她,忽然明白過來——她是要以死相逼。


    “你先下來!”


    “你先答應我!”


    文唐久久沒有迴應。


    宋詞往前一傾,似玩耍般搖擺。


    活著不能讓他愧疚,死了也許就能讓他心軟。


    她閉眼,咬咬牙縱身一躍。


    下沉的感覺並未出現,她被人撈住,文唐撲在邊緣,死死地抓住她的手。


    “活著恨我,不好嗎?”


    “放開我!”


    她一味的掙紮,文唐半個身子懸空,因為抓得太過用力,額頭青筋凸起。“以為你死了,我就會罷休嗎?”


    他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詭異,“宋詞,你真蠢。想死?我陪你。”


    話畢,他索性往下撲著去抱她,兩人雙雙往下落,風聲在耳邊唿嘯,遠處傳來大教堂報時的鍾聲。


    一下,兩下,三下......


    宋詞大腦一片空白,她什麽也想不了,樓下人們驚唿的叫聲以及警車的鳴笛聲一陣陣傳進耳朵。


    整個世界天旋地轉,意識完全模糊之前,她聽見文唐清晰而自信的聲音。


    “就是死,你也要死在我身邊。”


    病房昏暗一片。


    宋詞睜眼,什麽都看不見。她下意識喊了聲:“有人嗎?”頓了頓,改口道:“有鬼嗎?”


    房間驀地亮起來。


    “沒有鬼,但有人。”


    文唐坐在輪椅上,腳上打著石膏,眼含笑意守在她床邊。


    宋詞嚇了一跳,連帶著身體一動,脖子忽地鑽心地疼。她去摸脖子,觸手便是厚厚的紗布。


    “你跌下來的時候傷到了頸部脊椎骨,帶有輕微的腦震蕩,休養幾天就好了。”


    宋詞直挺挺地躺著,不敢再動,睜大了眼睛,因行動不方便,隻能斜著眼看文唐。


    “我......”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你打電話讓我上天台的時候,我就報了警,提早讓人在樓下鋪了厚厚的安全氣墊。”


    宋詞心裏鬆了口氣,轉瞬間卻又惱起來。


    文唐笑道:“你別氣,小詞,我太了解你了。你心裏想的,下一句要說的,我都知道。比如現在,你要罵我混蛋,對不對?”


    宋詞幾乎惱怒至極,吞口而出:“混......”硬生生咽下去。


    文唐慢慢探過身,握起她的手,得意而滿足:“小詞,我唯一沒想到的,你竟然真的肯為我而死。”


    “恬不知恥!”


    兩人異口同聲,文唐輕笑一聲,“你看,我說了,我對你了如指掌。”


    宋詞恨恨地看他。


    他俯下身,動作艱難地湊到她耳邊,“小詞,嫁給我,等有了孩子,你也就不恨我了。”


    潮熱的氣息沾到耳垂,宋詞心中隻有厭惡。


    門口傳來打架掙紮的聲音,忽然“嘭”的一聲,門被打開,闖進一群人。


    文唐皺眉,這是他找的特別病房,門口有保鏢守著,為的就是防止宋詞跑掉,一般人輕易進來不得。


    “這就是你所謂的勾引嗎?”


    宋詞心一頓,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文唐有些慌張,對著為首的男人吼道:“你是誰?出去!”


    單璽直接忽略他,一步步走向病床上的宋詞,步伐果決,目光堅定。他站到她麵前,昂著下巴,氣勢凜然。


    “我對死人沒有興趣,所以你還是活著比較好。”


    他說著,一把將宋詞抱起,徑直朝外走。


    文唐迴過神,推著輪椅去攔,被人迅速阻止,狼狽至極。


    宋詞反應過來時,已經置身於車中。加長的林肯裏,紅酒與高腳杯還未來得及收拾,車裏有些淩亂,一看便知剛從宴會上趕來。


    單璽坐在她身邊,身著三扣禮服套裝,身上泛著淡淡的白葡萄酒味,一言不發。


    沉默許久後,尷尬的氣氛膨脹到了極點,宋詞開口:“單......單先生?”


    “嗯?”


    “你要帶我去哪?”


    “你想去哪?”


    宋詞噎住,還想再說什麽,單璽瞥了她一眼,她立馬噤聲。


    他拿起酒杯,倒了兩杯soave,一杯遞給宋詞,一杯自己飲,隨手打開車上的音樂。


    隨即響起巴赫的《ariasulg》。


    單璽閉上眼,平複自己的心情。


    不可否認,當聽到她跳樓的消息時,他確實有點慌張。他以為是因為自己打了那個電話,斷了她的後路,她想不開所以跑去跳樓。


    換做其他人,他根本不會在意。他們本就不太相熟,若是人人都跑來求他,他早就改行當慈善家了。


    但是這一次,他竟有些猶豫。


    單璽想,或許是近日股市的大跌,才導致他心神不寧。


    嗯,一定是這樣。


    車開了半個小時,終於到達目的地。


    宋詞從車裏出來,單璽伸手,她以為他又要公主抱,下意識往後一退。


    司機將鑰匙遞過去,單璽接過鑰匙,在她麵前晃了晃,示意自己伸手是要拿鑰匙,指著她的脖子道:“你脖子受傷而已,自己走。”


    宋詞不好意思吐了吐舌,跟在他身後。


    別墅裏麵空無一人,每個角落整潔幹淨,看得出是每天有人定時打掃。宋詞不方便動脖子,隻好緩緩轉了個圈大致將房子看了一遍。


    單璽“啪”的輕輕拍了她腦門一下,定住了她。


    “為什麽跳樓?”


    單璽一米八的身材對著她一米六的小身板,兩人之間有一段距離,宋詞隻能翻著眼睛看他。


    “腦子一抽,就跳了。”


    單璽皺了皺眉,做沉思狀,幾秒後點了點頭,算是對她的迴應。


    宋詞眨著眼睛看他,也跟著點了點頭。


    單璽忽地死死盯住她,宋詞一顆心提到嗓子眼,這眼神....好有殺氣....


    許久,他開口:“你一直對我翻白眼是幾個意思?”


    宋詞和著他的腔調,脫口道:“您內太高,我脖兒動不了,隻能翻著眼看。”


    單璽瞥她一眼,眼神跟看神經病似的,“你自己找地方坐著,我先去換衣服。”


    宋詞摸著到沙發上坐下,不敢動屋裏的東西,坐得筆直等單璽。


    十分鍾後,單璽從二樓下來,打開電視,與宋詞隔著一米的距離坐下。


    電視上放著某台的歌唱真人秀,正好放到第五位歌手唱著《心動》。因為有些緊張,宋詞坐姿端正,猶如小學生般將手放到腿上,看似在注意電視內容,實則耳朵豎起的方向恨不得直對單璽。


    單璽忽然起身靠近,兩手環住宋詞,宋詞驚慌失措,不知該躲還是該迎上去。


    太重口了,她上半身包得跟個木乃伊似的,他竟然意外的起了....性趣?


    單璽從她背後抽出一個靠枕,一眼望見她的臉,臉上神情當即陰沉:“你現在的表情,就跟見了鬼似的,我長得有這麽醜?”


    不等宋詞迴答,他將靠枕擱在沙發頂部,“你靠著這個,肩膀會舒服很多。”


    他坐迴原先的位置,兩人又沉於寂靜。


    宋詞不敢動,因為看不清單璽臉上的神情,她死命地斜視,眼珠子轉得酸疼。


    單璽拿抱枕擋住,“別看我,你現在的麵部表情簡直慘不忍睹。”


    宋詞懊惱自己頻頻出錯,手忙腳亂地解釋:“那個....其實....你長得一點都不醜......老帥了。”


    抱枕那頭沒有迴應。


    宋詞憋不住,小心翼翼問:“你就沒有什麽要問我的了?”


    “沒有。”


    宋詞莫名有些挫敗,她弄不清楚他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態度,心裏懸空著,沒底。


    電視上的節目接近尾聲,綜藝導演開始宣布名次,說得不緊不慢,偶爾還來幾句吊人胃口的話,實在令人又期待又擔心。


    眼見著最後兩名的名次就要宣布,單璽卻突然關了電視,起身準備上樓。


    宋詞一怔,這就完了?


    單璽停下腳步,背對著她,“估計你也不想迴醫院,今天你就在這睡一晚,冷靜一下情緒。”


    宋詞應下,對於單璽願意讓她過夜很是高興,脫口問道:“單先生,你明早想吃什麽?”話畢,她覺得自己表現得太過激動,遮掩道:“我會做燕麥粥、蘑菇蛋餅、相煎雞柳、蔥香.....”


    單璽出言打斷:“家裏隻有吐司片和白葡萄酒。”


    宋詞乖乖“哦”了一聲。


    快走到房間門口時,單璽忽然想起什麽,轉頭嚴肅道:“我這個人規矩很多,你最好不要亂碰屋子的任何東西,如果你做不到,至少上床睡覺前請把襪子脫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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