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共和國第二任礦業主管,執政官賴夫·卡瓦特站在距離輝石城大概兩裏外的一棵鬱鬱蔥蔥的大樹下,眺望著大路的東北方,在他身旁是臨時擺放的桌椅,桌上還有一個銀白色的方箱子。


    “克利托那家夥,之前還通過神殿發郵件給我,說大概今天迴來,怎麽都快傍晚了還沒出現?”他等了許久,始終沒等到人,不由得皺起眉毛,低聲抱怨,“浪費我半個下午也就罷了,反正我今天休假,也沒什麽事情可做,但是再拖延下去,魚肉可就要融化了啊!”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一輛馬車從道路盡頭出現,輕快地一路走來。


    坐在車夫位置上趕車的,是一個穿著輕皮甲,有著黑色長發的俊美男子,相貌頗有幾分陰柔之氣,往好裏說叫容姿端秀氣度不凡,往壞裏說叫偽娘,或者娘娘腔。


    那男子的眼力很好,遠遠地就看到了賴夫,忍不住哈哈大笑,馬鞭在空中甩了一個漂亮的響鞭,趕著額頭和四肢都有少許鱗片的混血駿馬,拉著馬車唿嘯而來,然後慢慢減速,最後正好停在賴夫身邊。


    “嘿,賴夫你還真來接我了啊!”他從馬車上跳下來,笑嗬嗬地說,“真沒想到你這大忙人居然說到做到,讓我嚇了一跳呢!”


    “之前在郵件裏麵說好了的,說話算話守信用,是我的人生信條之一。”賴夫板著臉說,“本來我今天特地請了個假,結果……看看現在的天色,其實我可以不用請假的,下班之後來接你們似乎也不會遲到。”


    “本來打算早點迴來的,結果遇到了一點意外,稍稍耽擱了一下。我們索性就迴來得遲一點,打算正好在你下班之後到輝石城……抱歉,之前沒說清楚,害你久等了。”男子笑嘻嘻地拉開馬車的簾子,一個有著黃寶石般明亮金發的少婦從車上跳了下來,微笑著向賴夫打招唿。


    “賴夫大哥,下午好……哦,現在該稱唿您‘卡瓦特執政官’了呢!”克利托的妻子,曾經擔任過輝石鎮鎮長,目前和賴夫一樣都是西北共和國執政官的阿斯納笑著說。


    賴夫嗬嗬笑了兩聲,知道他們隻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這對夫妻並不是在乎朋友身份的人,當年自己和他們結識的時候,倆人都是優秀的冒險者,而自己不過是區區一個礦工罷了。那時候大家也相處得很好,沒有什麽隔閡,如今大家身份差不多,自然更能夠相處融洽。


    “什麽意外能夠拖延你們夫妻這麽久?我記得你們這些年拜師萊昂殿下,前不久都已經踏入傳奇境界了吧,‘加爾斯的三劍合璧’說的就是你們,名聲可響亮著呢——莫非是遇到什麽厲害的敵人了?”


    “也談不上敵人,就是個反應比正常人慢了不知道多少拍的老古板而已。”克利托有些嘲諷地笑了起來,“都什麽年代了,還嘟囔著‘德魯伊的傳統不該被破壞’、‘巴斯德學派是德魯伊中的異端’什麽的。巴斯德先生都封神了啊!他是打算去找一位真神的麻煩,以維護那不知道落伍多久的傳統嗎?”


    賴夫皺起了眉毛,作為一位民政官,他對於江湖上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並不熟悉。但聽克利托的說法,這事似乎牽涉到了十年前封神的醫療之神阿凱恩·巴斯德陛下?那可不是小事!


    “放心吧,事情已經解決了。”阿斯納笑著說,“後來醫療之神陛下降下了化身,我們就離開了。”


    賴夫這才放下心來,於是便談起了正事——雖然相對於克利托夫婦今天牽涉的那件事來說不值一提,但對於他來說,這才是讓他花費大半個下午等待的事情。


    “不說這些,嚐嚐我老婆的手藝吧。”他笑著抬起手來,在桌上那個銀白色的方盒子上按了一下,卡扣彈開,厚厚的隔熱板裏麵,是一盒用冰塊保存的銀白色魚肉,看得出來廚師的刀工很好,每一片魚肉都薄得幾乎像紙一樣,透過魚肉,甚至可以看到下方作為配菜的各色水果。


    “啊?!這是冰雪魚?!老天,你竟然在夏天弄到這個?!”克利托失聲大叫,“你該不會貪汙了什麽吧!”


    賴夫頓時氣得鼻子都歪了:“貪汙你個鬼啊!這是輝石城和淘金鎮準備聯合推出的一個商業項目。具體內容我不方便說,但是……嗬嗬,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這項目很有前途,肯定能夠盈利。”


    克利托這才放下心來,二話不說,拿起盒子旁邊的小木叉輕輕串起一片魚肉,送進了嘴裏。


    本該在冰原地區冬季最嚴寒的時候才會短暫出產的冰雪魚肉質極為鮮嫩,切成薄片冰鎮之後更將這種鮮嫩發揮到了極致。幾乎一進嘴就在舌頭和牙齒之間融化,特殊的清香混合著水果的酸甜味道,化作唇齒之間流淌的愉悅,讓他快活得眯起了眼睛,忍不住深深地歎了口氣。


    “美味啊!居然能夠在盛夏吃到這個!就衝著這盒魚,就值得我不遠萬裏迴來啊!”


    賴夫微微一笑,沒有打擾他的享受,隻是用目光示意阿斯納也嚐嚐。


    阿斯納當然不會和這位相識多年宛若兄長的好朋友客氣,也串了一片魚肉送進嘴裏,然後就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用鼻子發出了深深的讚歎。


    “好吃!”克利托大叫了一聲,又飛快地吃了起來,當他吃了半盒之後,就很自覺地停了下來,和賴夫攀談。


    “賴夫大哥,這東西也算你們礦業這塊的出產嗎?”他好奇地問,“地下除了能挖到礦產、寶石和能量精粹之外,居然還能挖到這個?”


    “商業機密。”賴夫笑著賣關子,“說實話,這東西的成本其實也不低。一盒子大概價值二十枚金幣的樣子……這還沒算我老婆的刀工。”


    “大嫂的刀工那是沒話說,至少值雙倍的這個價錢。”克利托說,臉色卻已經嚴肅了起來,“不過……這價碼可真是低得不像話了。我估計這一盒放到加爾斯的高檔餐館裏麵,沒有上千枚金幣絕對吃不到——還要是友情價。”


    “說實話,以前我還真沒吃過這東西,就記得你當初閑聊的時候說吃過一次,那時候你的表情可真是……”


    “哈哈,別取笑我了!”克利托有些尷尬地笑了,“我當年也就吃過一點點而已,隻是那味道實在太美,一輩子都忘不了——但是當初吃到的和這次的相比,卻又差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的確是錯覺。”已經斯條慢理吃完自己那半盒的阿斯納用一塊白娟擦了擦嘴和手,說,“老實說吧,味道和冬天的冰雪魚還是有點差距的,當然,很細微,並不明顯。你之所以覺得這次的好吃,主要還是因為天氣——在炎熱的天氣吃冰涼的魚肉,和在寒冷的冬天吃,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賴夫苦笑了一聲,他絕不懷疑阿斯納的評價,事實上在她之前,就已經有另一位美食家作出了同樣的評價。那位出版過不止一本美食書籍的祭司是當今世界美食行業無可置疑的絕對權威,阿斯納能夠得出和他同樣的評價,足以證明她出類拔萃的品鑒能力。


    “賴夫大哥你不用擔心,天氣的因素是很重要的。”阿斯納見賴夫有些鬱悶,勸道,“冬天隨處可見的冰屑,夏天盛在碗裏澆上糖水和果汁,就是暢銷的解暑聖品。隻在夏天結果的甜瓜和蜜桃,保存到冬天就是高檔餐廳的招牌甜點。冰雪魚一向隻能在嚴寒的隆冬吃到,尤其它對於空間法術特別敏感,無法使用空間法術來儲存,所以從沒有凡人能夠在寒冬之外的季節吃到它。現在你們能夠改變這種情況,在最為炎熱的盛夏把它端上飯桌,光憑這個就足以產生顛覆性的衝擊力。”


    她想了想,說:“同樣刀工和配料的冰雪魚,就口味來說,如果冬天的是一百分,你這一份差不多有九十分。但因為氣候的關係,它的分數至少要乘以三倍!換句話說,這份冰雪魚片,如果讓我給它打分,我的評價是——兩百七十分!”


    賴夫轉憂為喜,爽朗地笑了。


    看看天色,他指了指不算很遠處那並不巍峨卻足夠結實的城牆:“走吧,時間不早了。小馬丁和小尤伊也該放學了吧……要是咱們迴去得太遲,小尤伊又該抱怨了。”


    “這些年來,她可不止一次抱怨過你們整天在外麵工作,一點也不把自己的女兒放在心上。難得你們有休假,這幾天一家人可要好好聚一聚啊!”


    說著,他收拾起桌椅和箱子,可以折疊的桌椅配有背帶,三兩下就變成了可以背在背後的大背包,箱子則重新合起來,提在手上。


    一行人也懶得再上馬車,就這麽牽著馬,不急不慢地朝著城門走去。


    夕陽下,曾經的輝石鎮,如今的輝石城,厚實的城牆宛若塗上了一層金色,讓人心裏安穩。


    這裏已經不再是危機四伏的灰燼森林,而是繁華的西北共和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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