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秋風起,幾滴豆大的雨滴飄灑而下。


    之前還是艷陽天的,誰曾想,這天說變就變,立刻得引得眾人一陣唿叫:「下雨了,下雨了……」隨後圍觀的人便各自匆匆散去,貞娘也小跑著匆匆的迴到家裏。


    李氏墨莊。


    因著下雨天,氣溫便顯得有些濕冷濕冷的,趙氏招唿了道婆兩人一起在後院燒火籃子。


    李老掌櫃的肺不好,天氣一濕冷,便要咳,而醜婆,當年的傷也著實傷了身子骨,再加上年歲也大了,也是格外的怕冷。


    因此,趙氏便帶著道婆燒了兩個火籃子,一個送給醜婆,醜婆提溜著在院子裏溜達。


    這種火籃子是徽州這邊特有的,用竹篾子編的小籃子,大小跟痰盂差不多,中空的,再用鐵片打一個小盆子放在籃子裏,裏麵放一些碳火,另用鐵絲編成網狀的蓋子,蓋火籃子的口子上,整個籃子有一個提手,平日裏裝些碳火,走到哪裏便烘到哪裏,一些貪嘴的婆子們,還可以上麵烘些餅子。


    小孩子們則會放些個蠶豆或玉米粒子放到火裏煨著,然後吃的一嘴黑灰。


    而醜婆自從身份拆穿之後,她自不會再掃地了,再加上趙氏是個爽利的性子,平日裏跟著總有話說,一來二去的,醜婆的性子倒也不象原來那麽冷了,這會兒提著趙氏燒好的火籃,一邊烘著手,一邊就跟趙氏在廊上拉呱著。


    自然說的無外乎就是羅文謙的安危。


    此時看著雨越來越大的,醜婆不由的問:「貞娘哪去了,墨坊和墨莊上都沒看到她的人。」


    「她還能到哪裏去?準又是去打聽文謙的消息了唄,昨晚她還嘀咕著菜市口那邊有許多山西逃難的過來了,想來今天去打聽一下。」趙氏總是有些擔心的道。


    「哦。」醜婆點點頭。


    正說著,貞娘便一溜小跑的進來,頭髮上有些濕漉漉的。


    「這丫頭,下雨也不知躲躲 。」趙氏看著貞娘一身濕意,便拿了塊幹爽的漢巾給貞娘擦著頭。


    「沒事,就這雨,沒怎麽淋到。」貞娘說著,隨後便把石州義商的事情跟趙氏和醜婆說了說。


    趙氏一聽卻是一陣驚叫:「我的老天爺啊,救一人十兩,那一萬多人豈不十多萬兩?文謙哪來那麽多的銀子?」


    「娘,這點不用擔心的,我想這齣賞格的未必是文謙一人,聽說石州那邊鐵礦甚多,鐵器也甚是精良,因此也聚了不少的富戶,值這個時候,便是不為了救人,為了他們自救也會同樣開出賞格的,想那文謙一個外地人,若是沒有本地的商人應和,那呂梁山匪豈會輕易相信?而且,這世間,每多仗義屠狗輩,那些個呂梁山匪救人也並不見得是衝著銀子,要知道十兩銀子雖多,但拿命去拚卻也是不值的。」貞娘猜測的道。


    之前,那些人說著石州義商的時候,貞娘就想到了這些,這種事情靠羅文謙一人是成不了事的,至於傳言,大體上許是因為最早是羅文謙倡議的。


    「嗯,丫頭這話在理。」醜婆點頭。


    就在這時,花兒一溜跑的進來,就急嚷嚷的道:「堂姐,羅家的平安大哥來了。」


    羅平安?他不正是跟著羅文謙一起去山西的嗎?


    「快,快請他進來。」貞娘連忙衝著花兒道。


    「哎。」花兒應了一聲,便一溜跑的出去,沒一會兒就領了羅平安進來。羅平安一身短打,滿身塵土,顯然才剛迴來,說不定還沒有迴義厚生號呢。


    貞娘連忙又讓道婆去端了茶水來。


    羅平安也沒有客氣,咕咚的喝了一通。


    「平安大哥,文謙現在什麽情況?」等得羅平安放下茶碗,貞娘才急切的問。


    「沒事,文謙現在跟一些人在呂梁山上。」羅平安連忙的迴道,隨後便將手中一封信遞給貞娘。自是羅文謙要交給貞娘的。


    貞娘拆開一看,隻是兩行字:「平安,勿念。此間諸多事宜,等我迴去後細細分說。」


    雖然隻是短短的兩行,但這一刻,貞娘真的是安心了。


    趙氏自不好去看羅文謙給貞娘的信,隻是問道:「文謙怎麽樣?」


    「他說平安勿念。」貞娘便翹著嘴角笑了。然後小心的收信。


    隨後又細細的問羅平安關於開賞格的事情,果然如貞娘猜測那般,自羅文謙開出賞格,石州,和周邊一些地方的商人也紛紛開出賞格,如今,不但是呂梁山匪,便是一些大戶的家丁們也參加了進來,雖說不能阻止韃子的深入劫掠,但也保住了一些鄉堡不受劫掠。


    隨後羅平安就告辭了,貞娘自不留他,義厚生那邊還有諸多事宜呢。


    「這下我心裏的石頭總算是落地了。」趙氏長長的鬆了口氣。


    如此,李家上下,也都輕鬆了起來。


    到得晚間李正身也得了消息過來,而他同來的還有六房的春花大姑父姚千山,看到姚千山,李老掌櫃的便問姚千山鄉試的情形。


    姚千山的考試運一向不佳的,這迴為了保證此次鄉試得中,姚千山特意拜了師,又捐了錢進南京國子監深造,以往年國子監中舉的人數來看,那機率無疑是要大不少的,也因此,姚千山這段時間一直在國子監讀書,如今剛剛放榜。


    隻是此時聽得李老掌櫃的問這個,姚千山是一臉的苦笑,便是李正身也是一臉怪異啊,春花大姑父這考試運實在是太糟糕了。


    「怎麽了?」瞧著兩人神情不對,李老掌櫃的好奇的問。


    「今年兩京鄉試,國子監監生的卷子各革去了皿字號,中者寥寥數人,比往年少了四分之三,我這今年又落榜了。」姚千山連連的搖頭道。


    聽得姚千山這話,便是李老掌櫃的和貞娘那表情也有些怪異起來。


    誰也沒想到竟是這樣,如此說來,若是姚千山今年不進國子監,說不準中舉的機率還要大一點,不過,想著他的考運,怕是也難。


    這時代,有多少驚才絕艷者,可偏偏就是中不了舉。


    「沒事,我已經想開了,看來我今生是於科舉無望了,本來是想帶著春花迴徽州那邊教書的,前幾天遇上南京分道巡察使蔡大人,他於我原來的東翁既有同窗之誼,又是同鄉,平日於我也甚是親厚,正好,他如今分道巡察江蘇無錫等地的刑名,便請我給他做師爺,我便再跟他幾年。」姚千山倒是自嘲的道。


    他既能想開,那大家自也就不用多說。而師爺的活計,對於姚千山來說那就是駕輕就熟了。


    如此,轉眼就是初冬,而本來應是十月小陽春的天氣卻顯得格外的陰冷,到得十月末的這一天,竟是少有的下了一場雪珠子,如此,墨坊的製墨也大多停了,天氣太冷,製的墨容易幹裂,不過這點菸坊依然不受影響的。


    而李老掌櫃的,依然在明年的貢墨熬盡心力。


    貞娘自知道羅文謙平安後,也一頭撲在了研製明年的貢墨之上。


    「爺爺,李墨四合之術,已近大成,若想在這之上創新,僅困在李墨一家之內,怕是難上加難,我們應該集眾家之長。另外,墨模上也要景東叔多下了功夫了。」貞娘一臉的黑灰,隨著自家爺爺身後,兩人一起從墨坊裏出來。


    「嗯,想來是這樣了,對了,你手上有潘墨墨法,等文謙迴來,有幾個羅墨上的疑問,我再問問他,如此,我們再一起研究研究。


    另外,你有空就多畫幾副墨線圖,給你景東叔參考,尤其是上迴送給公主的那種佛骨塚的錦集墨線圖。」李老掌櫃道,一陣冷風灌入,便是一陣急咳。


    貢墨的競選,不僅僅是貢墨競選平身,同時也是一次墨業的大比拚,一些小墨坊,雖然不一定能夠得到貢墨權,但憑著一兩種特殊墨品,也能在競墨會上大放光彩。


    如上迴貢墨競選,實是因為鬆瘟之際,小墨坊麵臨生存困境,所以大多都放棄,可這迴顯然不會了。聽說鬆江衛家,江西朱家亦是蠢蠢欲動。


    這些墨坊雖然如今已呈頹勢,但底蘊還是有一些的,不能小視。


    「嗯,我知道的,爺爺,你還是要多休息點。」貞娘聽著自家爺爺的咳聲,雖知道勸沒有用,終還是要勸一下。


    「丫頭,你爺爺我今年快七十了,人生七十古來稀,這發揚李氏墨法是你爺爺我一生的願望,再不抓緊點,你爺爺我怕是沒那麽多的時間了。」李老爺子說這話時頗有些感嘆。


    聽貞娘著卻是渾不是滋味兒:「爺爺這話我不愛聽。」


    「行行,不愛聽爺爺就不說了。」李老掌櫃嗬嗬的道。


    就在這時,由墨莊進後院的拱門處出現了一抹欣長的身影,一襲青衫,頭戴方巾,麵容清朗,兩眼如星,不是羅文謙又是哪一個。


    貞娘那眼睛便微微彎了起來。


    「老爺子好……」羅文謙遠遠的揖禮打著招唿。


    「文謙迴來了,好,好,好。」李老掌櫃的連說了三個好字,隨後看了看天色便道:「天已近傍晚了,文謙就留下了吃晚飯,貞娘她爹最近總是一個喝酒,甚是沒勁,你便於他喝上幾杯。」


    「恭敬不如從命。」羅文謙又是揖禮道。


    李老掌櫃微笑點頭,便先一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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