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進財那邊布局,李貞娘這邊挖坑。


    如此,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接下來幾天,貨平穩的交付,大家各司其責,一切都顯得格外的平靜。


    貞娘日子過的亦是淡定無比,每日早早起床,吃過早飯上工,先去看七祖母,然後陪著七房的嬸娘們聊一會兒天。


    之後便待在墨房裏,沒事的時候便在小閣裏休息,倒也悠閑的很。


    更閑的時候,貞娘幹脆就窩在家裏,跟奶奶,娘親,景奎伯娘,還有大嫂聊天,逗著笑官兒,笑官如今兩歲多快三歲了,正是可樂的時候。


    當然,更多的時候則是跟爺爺聊著墨。


    正如羅文謙那信中所說,要想發展墨業,局限於徽州一時一地是不成的。


    「爺爺,聽景東叔說,當年您在南京那也是風雲人物啊,聽說還任過徽商商業協會的副會長?」申時正,晚飯前,貞娘扶著爺爺在院子裏溜彎兒,爺孫倆邊走邊聊,貞娘笑嘻嘻的問。


    「沒你景東叔說的那樣,咱們墨業在徽州這裏還算是數得著字號。可到了南京,那可是金粉之地,別的不說,就說咱們徽幫,鹽業,茶業,絲業,木業,再加上典當業,任哪一樣都是全國數得著的字號,跟他們比起來,咱們墨業就不算得什麽了,你爺爺我一介小商人,平頭百姓的又哪算個人物?不過是幫過幾位大人製過墨,再加上當時李墨拿到貢墨權,這才被大家抬舉任了一任副會長,隻可惜貢墨一出事,李家就受到南京幾家墨商的擠壓,不得不退出南京市場了,如今的南京,李墨字號早已是過眼雲煙了。」


    說到這裏,李老掌櫃的也不得不遺憾的嘆氣。


    「爺爺放心,李墨不會隻縮在徽州的。」貞娘笑嘻嘻的道。


    「你這丫頭心倒是不小。」李老掌櫃微笑的道,這個孫女李老掌櫃的很滿意,隻是終歸年輕了,再加上他們八房在族裏沒有發言權,幫不上這丫頭,丫頭勢單力薄的,想帶著李墨走遠,難哪。


    當然,這時候,他不會打擊這丫頭。有些事情,做不做是一迴事,成不成功是另外一迴事。努力了,便無悔了,這便是人生。


    這倒是李老掌櫃這一輩子走過來的感悟。


    兩人正聊著,卻聽外麵傳來一陣喧鬧的哭喊。


    「出什麽事了?」貞娘嘀咕著,扶了爺爺在一邊坐下,然後開了門,朝外麵望去。


    就見一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正從城門洞那邊過來,還推著兩輛板車,板車上還坐著一對老年夫妻和兩個三四歲左右的娃子。


    板車上的人臉色看上去潮紅著,躺在那裏直哼哼,一個娃子一條小腿露在外麵,貞娘看著竟有些水腫。


    邊上兩個漢子照應著。一邊還有個婦人抹著眼淚。


    而此時,整個人群卻是群情激昂啊,一個個神情都很激憤。


    「找他們去,今天杜家不給個說話,咱們跟他們沒完。」為首的一個大漢叫道。


    「是,跟他們沒完。」眾人應和著。


    「這是出了什麽事了?」李家對門,懷德嫂子探出個頭問。


    「大嫂,你可買過杜家油坊的油?我跟你們說啊,杜家油坊的油吃不得,板車上那幾個就是吃了他們家的油中毒了,咱們去找他們討說法去。」那個大漢衝著懷德嫂子道。


    「什麽?真有這迴事?我前段時間才在杜家油坊買的油,因著殘油沒吃完,這還沒開罐子呢。」懷德嫂子跳將了起來。


    「有沒有這迴事情,你把油送到藥堂去驗驗就知道了。」那漢子道。


    說著一揮手,帶著一群人朝杜家油坊那邊去。


    而這邊貞娘也唬了一跳,正要轉身迴屋看看,卻差點跟大嫂撞個滿懷,杜氏也是一臉震驚:「大嫂,有沒有這迴事啊?」


    因著這油坊是杜氏兄弟開的,城門洞人本就窮,便走著杜氏的門路,托杜氏買能便宜一點,因此前段時間,有好幾戶托杜氏買油呢。


    「我也不知道,不能吧?咱家一直都是吃油坊的油,這不都沒事啊。」杜氏此刻一臉驚疑的道。


    「那咱家最近有沒有買過油?」貞娘深吸了一口氣,衝著杜氏問。


    「有有有,買了買了,還沒開始吃呢。」杜氏連忙的道。


    「大嫂,你舀一勺最近買來的油過來。」貞娘吩咐著,她剛才看那板車上的人的病症,很象是桐油中毒,在再加上最近油坊不是在榨桐油嗎,搞不好是兩者渾在一起了。


    現在得檢驗一下,油裏是不是混了桐油,如果真的話,得趕緊通知其他買油的,這油不能吃了。


    貞娘想著,又衝著吳氏道:「奶奶,正身堂哥那套煉丹的東西擺在哪裏?」


    「在小墨坊的一角堆著呢?你要那幹嘛?」吳氏問。


    「我檢驗看看那油裏是不是有桐油。」貞娘道。


    檢查食用油裏含不含桐油很簡單,弄幾滴食用油在石頭上,再弄點硫酸,如果油裏含有桐油,那麽油很快就會變成深紅色,並凝成固體。


    而這時代的硫酸叫綠礬油,道士煉丹少不了的,她上迴就看到堂哥那堆東西裏麵有這個。


    想著,就一溜跑的進了家裏的小墨坊,從牆角找出那堆東西,並迅速翻出了綠礬油。


    「油來了,油來了。」杜氏舀著一勺油站在院子裏叫。


    貞娘拿著綠礬油出來,先讓杜氏將油滴點在青石板上,然後滴了點綠礬油,果然的,沒一會兒,那油就就成了深紅色,並凝成固體。


    貞娘氣的咬牙。


    「貞娘,趕緊去通知街坊,以前托你嫂買油的都把油拿來咱家,咱們退錢給他們,咱們這邊的事情先平了再說,杜家兄弟實是混帳東西。」李老掌櫃黑沉著一張臉罵。


    雖然說,是別人找到杜氏讓她幫著帶買的,但不管如何,杜氏跟杜家兄弟是姐弟,又是從杜氏手上拿的油,如今出了這事,別的人且不說,這幾個找杜氏買油的自然要怪上李家的。


    「好,我這就去。」貞娘點頭。然後一溜小跑的出門。


    「貞娘,這倒底怎麽迴事?」對門的懷德嫂抱出油罐子衝著貞娘道。


    「懷德嬸子,是油坊裏把桐油和菜油混了,你把油拿去我家吧,我嫂子負責退錢給你。」貞娘道。


    「哦,好好好。」懷德嫂聽說杜氏負責退錢,既然沒損失,自是一臉高興,不過仍是有些後怕,這杜家油坊的油以後是再也不能要了。


    隨後貞娘又去通知別的家裏,貞娘隨身帶著綠礬油,主要是防著萬一有人吃了這油的,也好讓他們及時去藥堂看。


    好在並不是家家油裏都含有桐油的,當時,托她嫂子買油的有七八家,隻有三家的油裏含了桐油的,不過,不管含沒含桐油,這杜家的油是沒人敢吃的,一個個全都把油送去了李家。


    杜氏退著錢還得道著歉。


    這事處理完了後,杜氏仍是一臉蒼白,整個人有些愣神的站在那裏。


    「還愣著幹什麽?迴屋去,別怪我沒提醒你啊,杜家這攤子事你別給我摻和,你那兩個弟弟既做出這等事情,那就後果就得他們自己去承擔。別到時候又賴上咱家。」趙氏氣哼哼的衝著杜氏道。


    想著剛才她陪盡笑臉,心裏自是不痛快。


    杜氏仍愣著,突然卟嗵一聲跪了下來,全身發抖的道:「婆婆,這事想不牽扯怕是難了……」


    「怎麽迴事?」杜氏豎起了眉毛。


    貞娘的心也是一抖。


    「當日婆婆讓我借錢給我兄弟的,後來我娘說,姐弟一家人,就讓我以我自己的名義入股,說以後油坊的分紅就歸我了,我也多兩個體已錢在身邊花銷花銷,我就應了,所以,油坊有我的份子的。」杜氏抽泣的道。


    「完了……」一聽杜氏這話,趙氏一屁股坐在板凳上,隨後抓起桌上的茶杯朝著杜氏砸了去:「你要用錢不會跟我說,跟大郎說啊,氣死我了,我休了你……」


    杜氏就隻知道跪在地上哭。


    「你說的什麽渾話,杜氏來咱家裏,跟著家裏人一起吃苦受累的,笑官也這麽大了,跟大郎也算是夫妻恩義全和的,能說休就休啊?」吳氏教訓著趙氏。隨後也嘆著氣,這事很麻煩的。


    「吵什麽吵,都安靜些,這時候再追究以前的有什麽用,還是想辦法怎麽渡過這一關。」這是李老掌櫃的發話了。


    屋裏這才安靜了下來。


    「貞娘,你說說看,咱家接下來要怎麽應付?」李老掌櫃的又衝著貞娘道。


    吳氏,趙氏,鄭氏,杜氏都人都望著貞娘,李大郎去婺源還沒迴來,家裏似乎貞娘成了主心骨了。


    「雖說大嫂在油坊有份子,但怎麽著也隻是小份,大頭還是杜家兩兄弟的。這事終歸還是杜家兩兄弟頂在頭上,真要算起來,最後也不過是按比例分攤損失,說破了天都是這樣,杜家兄弟想賴也賴不著,所以我想,隻要不出人命,咱們家這點損失分攤的起,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是大事。」貞娘說道。


    李老掌櫃點點頭,一邊趙氏等人也鬆了口氣,聽著貞娘這一分析,雖說麻煩了點,但似乎也不是什麽天塌下來的大事。


    「不過,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要控製好,千萬別出人命。」貞娘又說著,才又轉過臉衝著杜氏道:「大嫂,你得趕緊去家裏,跟杜家兩個大哥說好,先發出通告,召迴已經賣出去的油,千萬不要讓人再繼續誤食了。第二,讓杜家兩個大哥跟藥堂裏說好,凡是吃了杜氏油坊的油中毒的,就包下醫藥費,不能讓窮人家因著沒錢冶療而誤了性命。到時那可就是大事了。」


    聽得,貞娘的話,李老掌櫃極是滿意,貞娘這處置是十分妥當的。


    「好好好,我這就去。」貞娘的話,讓杜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她知道,這事不處理好,以後她在這家裏的日子怕是要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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