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清淺離開的背影,再想想她剛才的話,皇貴妃咬咬牙,卻還是跟了上去。


    隻是此時的她心中亦有疑惑,這人說她曾經得過瘡痘,可對此她卻完全不知道。


    而她剛才還問她從什麽時候開始記事的,她……


    竟也不知情?


    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清淺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不管皇貴妃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但至少目前的她還是一個稱職的母親。


    如今隻要她還是,隻要這一點便夠了。


    冉峰幫忙的時候,她本就不讚同,但是冉峰有自己的想法。


    他說他從來不信因果報應,但是事關墨君齡,他卻要以防萬一,所以能盡心,便盡一份心。


    當推開永淳宮西殿的門被打開之後,大殿中的景象讓皇貴妃站在門口,止步不前……


    她知道整個永淳宮幾乎大半的人都感染了瘡痘之症,甚至已經死了不少人,而他們的屍身也已經被火化了。


    隻是她知道,卻不曾看過。


    如今這些還痛苦活著的百來人,就這樣明晃晃地躺在她的麵前。


    痛苦的呻吟聲在大殿中時不時響起,瘡痘者露出來的肌膚那一個個深紅色的斑疹。


    如此觸目驚心!


    “過來,”此時的清淺正站在一個木桶旁邊,遠遠看著依稀可以看到木桶中正裝著湯藥。


    “作甚?”皇貴妃沒有動作。


    “過來幫忙喂藥,”清淺拿起一旁的木勺子,又指了指一旁的櫃子中的空碗。


    皇貴妃心中是有千萬個不願意,但每每這個時候清淺關於墨君齡的話就迴蕩在她腦中……


    又是躊蹴了好一會,才見皇貴妃邁步跨過門檻,走進這個猶如人間地獄的永淳宮西殿。


    清淺沒管她,自顧自地開始拿碗盛湯藥,待裝滿食盤,清淺便直接端著走人。


    待皇貴妃走到那裝著湯藥的木桶旁邊時,清淺已經開始在喂病人湯藥了。


    皇貴妃養尊處優十餘年,做過最累的活怕也隻是拿著精致的瓷質小勺子,給皇上喂過湯水,給墨君齡喂過飯喂過藥之類的……


    如今,可想而知,拿著這麽重的大勺子,還有大碗,皇貴妃會如何的艱難……


    清淺手頭剛喂完一個病人,抬頭便見皇貴妃還沒盛滿一碗湯藥,便已經撒了大半碗……


    清淺無奈起身,走了過去。


    照這樣再去,再多的湯藥都不夠她這樣浪費。


    看見走過來的清淺,皇貴妃差點沒直接將手上的東西直接打翻在地。


    此時的她沒有動,但是一雙眼神很是戒備地看著清淺。


    清淺沒有在意她對自己的戒備,待走到木桶旁邊,清淺素手一伸,皇貴妃見此將手上的東西遞了過去。


    隻見清淺輕輕鬆鬆拿著大勺子繼續盛湯藥,待再次將食盤裝滿之後,便端起拿到最近的病人旁邊,而後看向皇貴妃:“她們交給你了。”


    清淺話落也沒有等皇貴妃的迴答,再次起身走向木桶……


    皇貴妃看著再次忙碌起來的清淺,不情不願走向那些病人。


    雖然此時西殿中的病人有男有女,但是清淺還是將他們分開,中間隔著一張簾子。


    似乎也考慮到皇貴妃的身份,清淺特意將手中的湯藥端到宮女那邊。


    皇貴妃動作很慢,但是清淺也不在意。


    清淺將足夠份量的湯藥都端了過去之後,才開始忙碌起來——給另外一邊的太監們喂藥。


    而待清淺給這邊的太監喂完藥之時,皇貴妃那邊還隻是進行一半。


    清淺抬頭也隻是看了一眼,便繼續著手頭的工作,隻見她拿出銀針,開始給這些人針灸。


    這其實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沒有那麽多冰塊來給他們身體降溫,便隻能用針灸的法子,隻是這多少對身體有害。


    但此時能不能活下來才是關鍵。


    皇貴喂藥的同時看向對麵的清淺,隻見此時的清淺十分專注的看著眼前的病人。


    而此時這病人臉上、身上,但凡露出來的地方都能看見滬深紅色的印記,很是可怕,而清淺卻沒有一丁點厭惡的神色。


    她依舊很專注,神情之中似乎除了眼前的病人再沒有其他的。


    皇貴妃是不曾受過苦的人,甚至可以說一直都很順遂,所以不理解清淺為了對這些活在底層的卑賤之人這樣的神情。


    甚至她現在所做之事都是因為清淺用墨君齡來威脅她。


    隻是……


    皇貴妃眸光一閃,手上的動作也快了許多。


    就在清淺正在針灸第三十個病人的時候,皇貴妃終於將給另外一邊的婢女喂完了藥。


    清淺或許太專心了,皇貴妃做完手頭的事情,在原地站了好一會,才見她朝著清淺走了過去。


    此時的清淺依舊很專注。


    “若沒有其他事情,本宮先離開了。”


    聞言,清淺才反應過來看了皇貴妃一眼,“端點冷水過來,看誰還沒有退燒,便在他們額頭放一塊。”


    皇貴妃聞言,這次沒有推卻,踱步走了出去。


    清淺看了她背影一眼,這才繼續著手頭的工作。


    有皇貴妃的幫忙,清淺的工作比之前要輕鬆許多,但是依舊形勢嚴峻。


    而另一邊,那幾位煽動百姓,圖謀不軌的人已經黎尉源等人帶到了墨宏儒的麵前。


    此時禦書房中,百官再次齊聚。


    “說,到底是誰派你們來的?”墨宏儒問道。


    “不想我牧唯有一日還能見到皇上,還有這麽多位大人,”說話這人是那長得一臉正氣之人,“這輩子也算值了。”


    話落隻見他放肆大笑。


    “混賬!”肖侍郎訓斥道,“聖上麵前豈容你放肆!”


    “你便是不讓我放肆,我也放肆了,你能耐我何?”牧唯收住笑聲,不屑說道。


    “你……”肖侍郎還想說什麽,此時的墨宏儒卻看了他一眼。


    肖侍郎曾竟是皇上輕點的狀元,亦是這天祁最年輕的侍郎,隻是顯然此時並不是他應該說話的時候,如今他這番作為未免有些太過恃才傲物了。


    “說出你背後的主子,朕便放你一馬,”墨宏儒收迴眼神說道。


    牧唯卻不管墨宏儒,隻見他突然轉身看向黎尉源。


    “黎右相別來無恙,”牧唯說著對黎尉源揖禮。


    話落,在場眾人神色各異。


    黎尉源側身,並不受禮,“老夫並不認識你。”


    牧唯起身,“右相大人貴人多忘事,”牧唯也不在意黎尉源的冷漠,“先皇在位之時,嶺南曾發生過水患,當時若不是右相親赴嶺南,引水建堤,布膳施藥,我牧唯恐怕不能活下來,如今也沒有機會再見右相一麵。”


    眾人聞言看著右相的神色愈發奇怪,因為這牧唯所說之事確是如此。


    所以,右相和這個名叫牧唯的人確實認識?


    那就是今日煽動百姓之事?


    而此時眾人還偷偷看了禦座上從剛才便沒有再出聲的墨宏儒一眼。


    此時墨宏儒沒有什麽表情,眾人也看不出他是何想法。


    而這時又聽牧唯繼續說道:“若是可以,當真是希望能與右相共事。牧某人的主子是有經天緯地之才的人,若是麾下能有右相這等人才,何愁不能開創一個舉世無雙的輝煌。”


    “皇上,這人的話還是要好好調查清楚,若是右相與這人還有他背後的主子沒有關係,也好還右相的清白,若是有的話……”肖侍郎又出來說話,“還請皇上秉公處理。”


    “肖侍郎這話是何意思?”這時候黎世鳴站了出來,怒視肖侍郎一眼,而後跪在地上對墨宏儒說道:“皇上,父親的為人您最清楚了,這人如今說這等模棱兩可的話,意圖汙蔑父親對天祁,對皇上的忠心,其心險惡,皇上萬萬不能相信。”


    “黎尚書這話就奇怪了,微臣隻是讓皇上將此事好好調查清楚,若是右相是清白的,根本不由擔心什麽。”


    肖侍郎顯然意有所指,說右相是在心虛,或許他說的更是連同右相一府,都可能都和這牧唯,還有他背後的主子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


    這時候黎尉源的另外兩位兒子也沉不住氣了,紛紛出來說話。


    一時間整個禦書房分成了兩派。


    一派堅信黎尉源的為人,這人來曆不明,又煽動百姓意圖不軌,如今說這話根本就是惡意挑撥,汙蔑黎尉源。


    而另一派主張調查清楚。他們雖然沒有直說,但話裏話外無不是對黎尉源和這牧唯,還有他背後主子的關係有所懷疑,否則這天祁朝堂這麽多人,怎的偏生就說要將右相招入麾下了?


    右相雖然是三朝元老,也確實讓人敬重,但如今右相已經年過六十,已經不如當年了。


    右相的三位兒子雖然出彩,但是對比右相還是有著相當大的差距,這朝堂之中也並非沒有比他們出色之人。


    所以實在讓人懷疑……


    就在眾人爭辯的時候,一聲輕笑,讓眾人紛紛停下了爭辯聲。


    黎尉源一聲一笑,情緒莫名,卻又能聽出其中的諷刺味道。


    他用他那雙看透太多世事的滄桑的眼眸,環視整個養心殿的臣子一圈。


    “不想我黎尉源居然還有被他人懷疑對天祁的忠心之日?”


    而最後他的眼眸落在了禦座上不出聲的墨宏儒身上,“皇上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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