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頌之嚇得暈死過去,等他醒來時,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過了好半天才確定自己還活著。


    雖然身上隻是蓋了薄薄一層土,王頌之卻還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出來。


    天光微熹,不知是幻覺,還是他真的聞到了,空氣裏夾雜著若有若無的焦糊味道。


    他猛的一顫,他想起那個深夜,他徘徊在斷垣殘壁間,尋找著家宅的模樣。


    那其實是很多很多年之前的事了,但是卻好像就在昨日。


    娘死了,弟弟丟了,後來父親也死了。


    他想起了什麽,顫抖著雙手摸向胸前,還好還好,那枚玉觀音還在。


    那個一身貴氣的年輕人最終還是把這枚玉觀音還給他了。


    王頌之長長地唿出一口氣。


    他要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馬上離開,一刻也不能停留。


    他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沿著坑窪不平的鄉間小路,拚命向前跑去。


    鄉下人起得早,田間地頭已有勞作的農人。一個小女娃蹲在田埂上,拿根樹枝畫來畫去,兄長們在田裏幹活,她還沒到能下田的年紀,就是跟著兄長們來玩的。


    忽然,一個人朝這邊跑來,小女娃好奇地看過去,村子裏的人都認識,這人是個生麵孔。


    待到那人快到近間,小女娃開口問道:“你是誰啊?”


    那人之前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奔跑,小女娃個子矮小,蹲在地上並不惹眼,那人聽到聲音,嚇了一跳,仔細一看,竟然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娃。


    “啊——”他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像是看到了洪水猛獸,發瘋似的跑了。


    太可怕了,小女娃,沈彤啊!沈彤來了,沈彤要殺他!


    小女娃歪著腦袋看著那個落荒而逃的身影,莫名其妙。


    “小妹,怎麽了?”聽到動靜的兄長放下手裏的活計,跑過來問道。


    小女娃搖搖頭:“沒事,可能是個瘋子吧。”


    ......


    三裏莊,剛剛起床的沈彤連打幾個噴嚏,桔子躲得遠遠的,萬分嫌棄地看著她。


    打噴嚏就不能用帕子捂著嘴嗎?太髒了。


    沈彤揉揉鼻子,叫醒了江二妹。


    “你到村口看看。”沈彤說道。


    江二妹打個哈欠,伸伸懶筋,搖搖晃晃地出去了。


    許安和路友沒有與她們匯合。


    他們兩人若非有事耽誤,是不會錯過出城的時辰的。


    沈彤若有所思,距離楊捷之死,已經過去七年,這七年之中,京城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朝堂易主,楊家也倒了,按理說,即使被人認出來,許安和路友也不會招致牢獄之災。


    如果他們遇到意外,應該也和他們自己沒有關係。


    除非是因為她。


    沈彤推開窗子,恰好看到房東大娘正從門口進來,手裏拿著一籃子油餅和焦圈兒。


    “姑娘,起來了?早飯買來了,老王家的油餅,咱們莊子裏的老字號。”


    房東大娘還是那麽熱情,沈彤忽然感覺這一幕有些熟悉。


    許多年前,她也是這樣推開窗子,看到從門口走進來的梅勝雪。


    梅勝雪已經死了,死在她的麵前,如果沒有梅勝雪最後拚死抱住德善,她和雲七恐怕難以保全性命。


    合她們母女之力,也不是德善對手。


    梅勝雪到死也不知道她活著時心心念念的那份“遺詔”,是什麽內容吧。


    沈彤嘲弄一笑,心頭又有幾分酸楚,梅勝雪是個有信念的人,雖然冷情,但值得尊重。


    她緊緊抱著德善,被德善活活打死,所以被認定是救主而死,據說是厚葬的。


    梅勝雪活著的時候被梅家嫌棄,死時也是用的假名字,孟香雪。


    沈彤雖然看慣生死,今日舊地重來,卻也難免唏噓。


    大門從外麵推開,江二妹一步三搖地走了進來。


    “京城裏沒有啥新鮮事兒,至少現在還沒有。”


    沈彤嗯了一聲,問道:“那麽其他地方呢?”


    “洛陽的瘟疫治好了,據說是佛菩薩附在一個什麽郡主身上顯靈了,瘟神自是鬥不過佛菩薩的,便灰溜溜地逃跑了,放過了一城百姓。”江二妹說完就找房東大娘拿早點去了,隻留下沈彤一臉的莫名其妙。


    但是,江二妹口中的郡主,應該是宜寧郡主吧。


    周錚和宜寧郡主被困洛陽感染時疫的事,沈彤也聽說了,她還專門寫信問過蕭韌,確認他們沒有危險,這才放下心來。


    看來,宜寧郡主不僅沒有危險,而且還治好了百姓。


    想來已經迴西安了吧,也不知什麽時候還能見麵。


    當初離開西安時,沈彤並沒有想到會離開這麽久,她更沒有想到會發生這麽多的事情。


    許安和路友還在京城。


    昨天他們在街上遇到蝦頭,三個人便到酒樓喝酒,許安和路友心裏有事,喝得很少,倒是蝦頭一杯接一杯。


    “蝦頭,這幾年你都在飛魚衛?”許安問道。


    蝦頭點點頭:“我現在已經是飛魚衛的老人兒了,也算個小頭頭,混得還不錯。”


    說完,他看向許安和路友麵前的酒杯,忽然一笑,道:“當年你們是和沈姑娘一起走的吧,我曾經去看過你們的家人,全都搬走了。”


    許安沒有瞞他,點了點頭,道:“這些年來,我們都在西安,開了鋪子,置了宅子,過得也不錯。”


    “雙喜的左手刀法練得如何了?能打過沈姑娘了嗎?”蝦頭笑著問道。


    路友哈哈大笑:“王雙喜早就把這事兒給忘了吧,刀法?我看他倒是練就了左手算盤。”


    許安微笑,解釋道:“我和路友全都不懂庶務,鋪子是由雙喜和阿治管理,他們是大掌櫃,兩人都是做生意的好手,我和路友就是甩手掌櫃,坐等分紅。”


    許安說到這裏,忽然發現蝦頭目光迷離,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蝦頭,你成親了嗎?”許安不想多談西安的事,岔開了話題。


    “成親幹嘛?像我這樣孤家寡人豈不更好,自己賺錢自己花,想喝酒就喝酒,想賭錢就賭錢,想找姐兒就找姐兒,既不用養老婆也不用養孩子,多好!“


    蝦頭說著,自斟自飲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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