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彤和燕北郡王沒有猜錯,京城送往燕北的消息確實被人攔下來了。


    隻是他們有一點猜錯了,攔下消息的不是蕭長敦,而是屠衛!


    臨時征用的提舉司衙門裏,陳平皺眉,問道:“我們離開京城一個多月了,在路上看不到邸抄也就罷了,為何來到燕北了還是看不到?”


    同提舉孫國平笑道:“這位楊大都督是武將,邸抄送到了,恐怕是被他扔到一邊了吧。”


    陳平的眉頭鎖得更緊:“以前在燕北是他一個人說了算,如今我們來了,情況就不同了,通政司送來的邸抄應該有一份是給我們的,他隻扔掉他自己的便是了。”


    無論是鹽科提舉司,還是市舶提舉司,都是有實權的衙門,權利很大,但是提舉和同提舉官職並不高。


    陳平是從五品,孫國平從六品,在京城,有很多這種五六品的官員,有的人直到致仕也都在五六品上。


    陳平和孫國平雖然不是出身名門望族,卻也家境富裕,有田有地不愁吃喝,隻是,他們在朝裏並沒有背景。


    他們會來燕北,實是毛元玖與楊錦程博弈的結果。


    無論是毛元玖還是楊錦程,全都知道這燕北礦務提舉司的人,是有去無迴,楊勤不會眼睜睜讓自己的地盤上多出一個與他無關的衙門。


    因此,在選官這件事上,毛元玖和楊錦程俱是大公無私,誰也不選自己的人,最終,這位子便落到陳平和孫國平這兩位既無背景又無前途的人身上了。


    陳平眉頭深鎖,孫國平隻好笑著勸他:“陳提舉,何必在這些小事上糾結呢?這一路上,你不是還認為楊大都督會把我們轟出燕北嗎?可是你看,他擔心我們來到燕北不習慣,連禦寒的冬衣和炭火全都準備妥當了,這可比我們自己帶來的要好多了。”


    楊勤讓人送來的冬衣都是一水兒的大毛衣裳,炭是上好雪花炭,不但好,而且給的多。坐在溫暖如春的屋裏,品著上好的碧螺春,推開半扇窗子,難以相信外麵竟然雪花紛飛。


    丫鬟嬌俏,小廝機靈,廚子的手藝足能與京城酒樓媲美。


    這般的厚待,也確實無可挑剔。


    不就是沒把邸報送來嗎,那又何妨,邸報上寫的都是已經過去了的事,事情既已過去,那便和他們沒有關係了,還是做好眼前吧。


    更何況,原本在燕北的礦監們要迴京城,總礦監王福連椅子也沒有坐熱,就去各個礦上辦理交接了,沒有這個陰陽怪氣的太監在眼前晃蕩,就連整日皺著眉頭的陳平也覺神清氣爽。


    不過,來燕北觀政的喬一諾卻是個難得一見的妙人。


    陳平和孫國平都是科舉出仕,雖然他們與喬一諾不是同科,但無論是名次還是才學,喬一諾都令他們望塵劃及。


    狀元郎當之無愧!


    且,喬狀元謙虛又爽朗,博學又風趣,與喬一諾聊天,無論引經據典,還是歌古頌今,都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


    陳平和孫國平俱喜之。


    同樣是邸抄,楊勤就沒有他們這般重視了。


    他為官多年,深知能夠寫到邸抄上供天下官吏參閱的,隻不過是坐在高位上的那些人想讓這些芝麻綠豆官們看到的東西而已,至於不想讓你們看到的,又怎會寫到邸抄上呢?


    邸抄沒有送來,楊勤懶得理會,大雪阻路,誰知道被阻在哪裏了。他關心的,是京城裏的信件。


    隻是最近,信件很少。


    “大都督,京城的信到了。”一名幕僚滿臉歡喜地走進來。


    隨從接過信,驗過火漆,捧到楊勤麵前。


    這封信是楊勤放在京城的探子寫來的,信上寫了小皇帝臘八節在大相國寺祭天的盛況,除此以外,還有洛陽瘟疫的事。


    天氣越發寒冷,洛陽的瘟疫卻沒有因為天冷而有緩解。焦勝奇已經正式履任洛陽衛指揮史一職,飛魚衛和太醫院的人雖然到了洛陽,卻被阻在洛陽城外,為此,飛魚衛與洛陽衛打了一架,一隊飛魚衛闖進洛陽城,去了二十人,抬出十八人,這十八人,全部染上時疫!


    楊勤心情舒暢,洛陽是楊鋒的嫡係,現在那個焦勝奇是怎麽迴事?非但沒有控製住時疫,而且還得罪了飛魚衛。


    飛魚衛不也是以楊家馬首是瞻的嗎?


    楊勤細細一想,便笑了。


    十有八、九,楊鋒和楊太後有了罅隙。


    楊勤大笑幾聲,讓隨從研墨,他親筆寫了迴信。


    一個時辰後,這封信便到了季四爺手中。


    季四爺看了幾眼,把信嫌棄地扔到一旁,這種隻會打仗的大老粗,這信寫得......太難看了。


    站在旁邊的少年默默拿起那封信,扔進地上的火盆。


    季四爺略一沉吟,對少年說道:“小拾,焦猛這幾天在做什麽?”


    其實焦猛在做什麽,季四爺不用問也能猜到,可是他喜歡問別人,他喜歡看看別人說的是否和他想的是一樣的。


    “焦猛在讀書,最近讀的是《禮記》。”少年說道。


    季四爺笑了,他猜到前麵,卻沒有猜到後麵,原來焦猛開始讀《禮記》了,離開京城時,焦猛還在讀《詩經》,日日在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輾轉反側。”


    焦猛是否讀完整本《詩經》,季四爺不知道,但是焦猛的確求之不得,輾轉反側了,這一輾轉,便來了燕北。


    此時,焦猛還在讀書。從小,他便和京城裏的勳貴子弟們混在一起,隻是焦家在那些宗室和勳貴眼裏太不起眼了,而他也隻能給那些人當小弟。


    雖然換了幾位大哥,可是焦猛終於在京城裏闖出名號了。他不愛讀書,父親和大哥都在任上,母親初時是嬌慣他,後來是管不了他,他不想讀書就不讀書,隻要不是打得頭破血流迴家,母親便不管他。


    想到曾經浪費的歲月,焦猛後悔極了,如果他是像喬一諾那樣的狀元郎,她就不會嫌棄他了吧。


    其實她從未說過嫌棄他,她隻是喜歡讀書人,焦猛想起她看喬一諾時的目光,便覺渾身上下哪裏都不好了。


    讀書,讀書!


    狀元郎算什麽,有幾個狀元郎能混到自家老爹那麽高的官職,隻要他多讀幾本書,讓老爹給他找個升遷快的差事,他就不信,自己會輸給喬一諾。


    喬一諾出仕也不過是個六七品的小官,而他卻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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