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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露薄靄,柳岸曉鶯,放眼望去,滿目桃粉梨白,越往南走,春色愈濃。三五成群的少年書生,一襲輕衫,一柄春扇,走在漫爛春色中,或吟詩或做對,也有出外踏青的女眷,軟轎香車,脂香花香灑落一路。


    匍匐在草叢裏的兩個孩子顯然不是來踏春的,他們一動不動,如同兩具小小的木頭。


    他們在等,等著要等的人。


    終於,兩駕車一前一後行駛而來,騾馬壯健,車上掛著嵌著銀絲的琉璃燈籠,就連車上也鑲著琉璃,有女子的笑聲從打開的琉璃窗子裏傳出來,如同春天的風兒,輕柔芬芳。


    兩個孩子從草叢裏走出來,走到大路上,他們衣衫襤褸,臉上肮髒,站在滿地綠草繁花中,顯得分外不協調。


    車馬式大聲唿喝:讓開讓開!


    兩個孩子非但沒有讓開,反而在大路中間跪下:小民一家十五口,皆被賊人所殺,知縣大人非但不派人剿殺山賊,反將我等逐出村子,流離失所,請官大人為小民做主!


    一個孩子說完,另一個孩子趴在地上磕起頭來,砰砰砰,擲地有聲,有鮮血從孩子的額頭滲出來,他仍然在磕。


    兩駕騾車緩緩停下,有隨從過來驅趕孩子,兩個孩子嘶聲高喊:官老爺,救救我們吧,救救我們吧,我們快要餓死了!


    隨從人高馬大,更顯兩個孩子瘦小可憐,車中女子嬌聲說道:更是可憐呢,他們看上去還很小。


    另一個女子道:是啊,全家人都被殺死了,他們也被趕出村子,沒了親人,連家也沒了。


    大人,讓我們去施舍他們一點錢吧,對了,還有點心,讓他們填飽肚子也好啊。


    兩個女子鶯聲燕語,卻不是如往常般撒嬌,而是在說著可憐之人,可憐之事。


    終於,男人笑道:你們兩個這是想讓本官接了他們的狀子嗎?本官又不是戲文裏的八府巡按,接了狀子又如何?


    什麽八府巡按四府巡按的,那都是戲文裏的,哪裏比得上您呢。話沒說完,女子便發出一聲驚唿,接著就是吃吃嬌笑,男人哈哈大笑,笑得恣意。


    兩個孩子依然跪著,鮮血從額頭上淌下來,流進眼睛裏,模糊了視線。


    有人從車裏下來,是個丫鬟,她拿著一碟點心,孩子們看著點心,卻沒有伸出手去。


    吃吧,這是德祥齋的點心,一般人吃不到的。丫鬟柔聲說道。


    我們不吃,我們隻想把狀子交給大人,請大人救我們於水火。一個孩子說道。


    一直在磕頭的孩子終於停下了動作,他抬起一張血跡斑斑的臉,丫鬟嚇得尖叫,手裏的點心落到地上。


    車上的人聽到聲音,一起探頭望出來,隻見那個孩子頂多八九歲,滿是灰塵的額頭上鮮血淋漓,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跪在地上,一步步向前挪動。


    大人,救我,大人,求求您了,大人。


    車裏的女子被這一幕嚇到,驚惶地依偎在男人懷中,男人皺起眉頭,不悅地道:來人,把那個小崽子拖到一邊走!


    又有隨從過去,拖拽著孩子,孩子尖聲驚叫,叫聲在春日的山野裏迴蕩。


    忽然,草叢裏躍出十幾道黑影,如同離弦的箭,射向男人所在的大車。


    十幾個人,十幾把刀,那是殺人的刀。


    春日的暖陽下泛起一片片寒光,便很快便淹沒在大片的血紅之中。


    正在拉扯孩子的隨從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一把匕首便刺進了他的胸堂。


    他低下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鮮血汩汩而出,他的手終於鬆開,被他拽著的孩子坦然的收起匕首,和他的同伴一起,向著前方跑去,很快便消失在一片春光之中。


    ......


    崇文九年四月初八,兵部侍郎李之煥於江南道視察軍務,卒。


    ......


    客棧之內,沈彤聽著店夥計繪聲繪色地說道那位朝廷大官是怎麽死於非命。


    可惜了那兩位曉月樓的姐兒,都是正當紅的呢,也一起給砍死了,聽說啊,都給剁成肉泥了。


    待到店夥計出去,許安道:這個李之煥我聽說過,他是毛元玖的表弟,夫人是老護國公夫人孟氏的娘家侄女,也算是楊家的親戚。


    毛元玖現任吏部尚書,其妻楊氏是楊鋒嫡女,現任護國公楊敏的親姐姐。


    李之煥是毛元玖的表弟,娶的又是孟老夫人的侄女,說他不是楊家一係,任誰也不會相信。


    沈彤問道:他來南邊視察軍務,是要來安撫這邊的衛所嗎?


    南邊各大衛所與龍虎衛牽連甚深,但這並不防礙兵部插手其中,自從去年楊捷死在南邊,朝廷對南方各衛所便有了忌憚之心,李之煥此番過來,本就存著能拉攏就拉攏,拉攏不成就除掉的心思,反過來,想把他除掉的也不在少數。


    要殺他的人肯定不少,可是這個殺人的手法......


    沒有活口,一個也沒有。


    就連拉車的騾子也死在血泊之中。


    因此,沒有人知道那時發生了什麽,也沒有人知道那場殺戳是從何而起。


    李之煥早有防備,他身邊不但有隨從,還有侍衛,可是那些人都死了。


    都是死在刀下?嗬嗬。沈彤笑得古怪。


    許安不知道她為何會這樣笑,他道:聽說都是刀傷,是砍的。


    沈彤沒有再問,她什麽也沒有問,次日,三人沒有停留,繼續向南而去。


    十日後,他們到了下喬鎮。


    才過了短短幾個月,下喬鎮已不複往日繁華。


    他們在客棧裏住下,許安到街上轉了一圈兒,迴來後沉聲說道:當日我們在下喬鎮住過兩天,這鎮子雖然不大,但是因為守著碼頭,來來往往客商雲集,鎮上鋪子林立,做的都是南來北往客人們的生意,可是剛剛我出去看了看,竟是十鋪九空,很多鋪子都下了門板,還有的直接貼著招租的紅紙,我們來的時候,碼頭上來往的人還是很多啊,為何鎮上的鋪子反而都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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