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擔心?”蕭韌問道。


    “擔心啊,所以我現在要去看看,你一起去嗎?”沈彤邊說邊向窗戶走去。


    蕭韌眯起眼睛,注視著她的背影,好一會兒才跟著她從窗子裏跳了出去。


    ......


    德善最討厭下雪天。


    他淨身的那天,天空中飄著雪花,雪不大,落到地上就化了,片刻後,地上便結了一層薄冰。


    他就是踩著一地的薄冰,被推到淨身房裏的,給他淨身的太監姓劉,都叫他劉一刀。


    那年德善十五歲,像他這個歲數才淨身的很少。這種事情,年紀越小恢複越快,同一批淨身的小內侍都把身子養好的時候,德善依然躺在炕上不能起身。


    他躺了整整一個月,以為自己從此就要廢了。


    有一天夜裏,有人找到他住的地方。


    這裏是給剛剛淨身的人休養身子的地方,淨身之後是不能直接進宮的,要在這裏養好身子,再由專門的人教導後,才被送進宮裏。


    那人從懷裏掏出兩個小瓷瓶,把裏麵的藥粉灑在德善那處地方,那人臨走時,把瓷瓶連同裏麵的藥全都留給了他。


    “你是什麽人,為何要幫我?”德善問道。


    “青江道人的關門弟子流落至此真的很慘,好在你是個有福氣的,皇後娘娘要見你。”


    那人說完就走了,從此以後,德善再也沒有見過他。


    十天後,他的身體終於養好,他見到了皇後娘娘,再之後,他就到了護國公府。


    他是青江道人的關門弟子,青江道人文武雙全,出家之前曾為帝師。


    太祖皇帝擁兵而起,青江道人帶領門下弟子數次行刺太祖皇帝,其中一次致使太祖皇帝身受重傷,從此以後落下命根,青江道人最終在一次刺殺中死於亂箭之下。


    太祖登基後,傳言擁立前朝遺孤,在南邊建立後晉小朝廷的,就是青江道人的弟子。


    太祖皇帝恨死了青江道人,他派人燒毀了青江道人曾經修行的道觀,派定國公蕭淵蕩平青江道人的餘黨。


    而他德善,就是青江道人的關門弟子。


    那年他隻有五歲,戰亂之中失去雙親,被青江道人撿去收在門下。


    他跟著青江道人的時間並不長,那時青江道人東奔西跑,一次次行刺太祖皇帝,根本沒有時間教導他。


    德善是跟著師兄修行的,他天資過人,是練武奇才,對於內功心法也是心得,可惜生在亂世,否則一定能成為武學大家。


    後來師傅死了,師兄們也死了,道觀被毀,朝廷四處捉拿青江餘黨。


    他流落到了京城,京城裏迎來了新的皇室,古老的皇宮新舊交替,正在采辦宮女和內侍。


    他咬咬牙,就淨了身,原以為從此以後再無人知曉他的過去。


    可是他還沒有正式進宮,楊皇後就找到了他。


    轉眼三十五年過去了,德善也從當年那個十五歲的小道士,變成了現在的善爺。


    德善背著手,在院子裏走了一圈兒。


    雪花落到他的頭發上,肩膀上,但也很快就化了,如同他那不為人知的過往,消失無蹤。


    “善爺爺,酒給您溫上了,您快進來暖暖身子吧。”一名俊俏小廝從西廂裏出來,滿臉是笑。


    德善仰頭望天,雪小了,星星點點飛灑而下。


    有腳步聲傳來,德善望向穿堂,來人是張四兒。


    “善爺,世子爺打發人過來,請您過去一趟。”張四兒笑著說道。


    “這麽晚了,世子爺有什麽事?”德善的語氣裏聽不出喜怒,聲音是一如既往的陰陽怪氣。


    “來的是世子身邊的雨墨,他說世子爺下午時進過宮,或許是太皇太後她老人家有吩咐呢。”張四兒陪笑說道。


    “嗯,好吧。”德善伸出一隻手,那名俊俏小廝連忙遞上自己的胳膊,德善把手搭在小廝的胳膊上,另一名小廝聞聲跑出來,把一件狐皮連帽大氅給他披上。


    張四兒畢恭畢敬地讓到一旁,看著德善和那兩名小廝走進穿堂。


    忽然,德善轉過身來,看著依然站在雪中的張四兒:“昨兒個那個崽子問清楚了嗎?叫啥名兒,幾歲了?”


    張四兒在心裏罵聲娘,臉上都是悔恨,狠狠敲了自己腦袋一記:“哎喲,您瞧我這記性,今天送五老爺的時候哭傻了,把正事兒都給忘了,明兒一早我就去問。”


    “嗯,不用問了,直接把人給我領過來,我自己問問。”說到最後一個字,德善已經走得遠了。


    張四兒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可是很快胸口又堵了起來,像是吞了一團蒼蠅,惡心得不成。


    雪越來越小,漸漸的,雪變成了雨,細細密密,雨中夾雜著小小的冰粒子,打在臉上沙沙的,很不舒服。


    張四兒學著德善的樣子抬頭看天,他的身子還保持著剛才的樣子,臉對著通往前院的穿堂,背對著書房。


    此時此刻,除了夜空中飛灑的細雨和冰粒子,他什麽也看不到,聽不到。


    有門鎖被打開的細微哢嚓聲,有雕花木門推開時的吱扭聲,張四兒微微蹙眉,七少是從哪兒學來的撬鎖功夫,這手腳也太麻利了。


    蕭韌不會開鎖,他隻會用刀把門給劈開。


    鎖是沈彤打開的,用一根發簪,輕而易舉就給打開了。


    這是一門手藝,是在死士營裏學來的。


    行刺也好,暗殺也罷,如果次次都要劈門,再多的死士也不夠去死的。


    一高一矮兩個身影閃進了書房,他們似乎沒有看到背對他們佇立在雨雪中的張四兒。


    張四兒當然也沒有看到他們。


    兩口箱子依然擺放在屋子正中,沈彤看看這兩口箱子,她有些好奇,其中一口是那位太太,另一口裏會是什麽呢?


    “開啊,把箱子的鎖也打開。”見她遲遲未動,蕭韌催促道。


    箱子並沒有被移動過的痕跡,沈彤走到昨天打開過的那口箱子麵前,把簪子捅進鎖孔,啪噠一聲,銅鎖就被打開了。


    箱子用的是上好樟木,漆著黑漆,鑲著鏍鈿,箱蓋上雕刻著精美的八仙過海。


    蕭韌走過去,和她一起抬起箱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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