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墨新科進士遊街那一天,騎著高頭大馬的程風眼角有淚,跟在他身後左半步的閆懷禮眼尖,瞥見了程風眼底的紅,但他隻作不知。身為世家子弟的他知道,有些事兒,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倒是跟在程風身後右半步的風影忍不住開口詢問:“程兄,都說金榜題名是人生一大快意事,可你怎的才開始遊街就紅了眼眶?這可不像是你這位風流倜儻的狀元公該有的模樣!”


    “我紅了眼眶麽?大抵是觸景生情了吧……從前,我是真盼著有一朝能夠金榜題名,然後迎娶一個世家女子,從此過上修身齊家為君治國平天下的日子……可是如今,我真當上了狀元,我心底卻隻覺得可惜,我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和別家姑娘一塊兒吟詩作對了。”


    “程兄如今金榜題名,應該最是快意的時候,你有這功名傍身,便是世家女兒也是配得起的,你若是有心悅的女子,隻管找人上門說媒便是,隻要男未婚女未嫁,你這狀元爺還能有娶不到的女子?


    若是你信不過官媒,也大可找同年家中的長輩幫你出麵相問……若不是我閆家遠在延陵,這事兒我倒是可以給你打包票,隻要那家姑娘還未有婚約,這說客的事兒我們閆家包了。”閆懷禮用腳夾了夾馬肚子,讓馬兒避過了一個荷包,他看向前方言笑晏晏。


    “嗨,閆家遠在延陵,你打什麽包票?程兄的心上人定然是京都女子,這事兒還得找京都的同年才是,隻可惜我是和家裏鬧翻了,不然這事兒我讓家裏人去問問倒也使得。”白風影唇角的笑有幾許苦澀。


    “風賢弟這話從何說起?”


    “你們知道白禦史罷,我的父親是他的族兄,他也是個言官,所以他比什麽人都重規矩,我又是個從良的花魁生下的兒子,他便怎麽看我都覺得上不了台麵,再後來,我叫人冤枉了,他問都不問便說了一句,娼妓之子,無怪乎此!


    當時我就想,他這麽嫌棄我娘親,讓下人在我麵前把我娘親杖殺……他是這麽嫌棄我娘親,當初他又為什麽要為我娘親贖身……與其做白家的兒子,自小受人的白眼,我倒寧願做個父不詳之人。”


    白風影看著沿街老桃樹上除開的一兩朵桃花,笑意溫和,從唇齒間吐出他格外不堪的身世,眼底紅了一片……


    他本以為,這樣的事兒他說不出口的,可是在金榜題名高中探花郎之後,他說出來了。


    雖說說起這事兒的時候,他依然會覺得難過,可是他卻沒有以前那樣對那個男人那麽痛恨了,因為他明白了,那個男人從一開始就沒有愛過他的娘親。


    他娘親的存在,從一開始就隻是白家婆媳鬥法的產物。


    那個男人愛的是大夫人,是白羽的娘親,可是他的娘親卻見不得那男人專寵自個兒夫人的模樣,死後都要給那男人抬個小妾,於是那個男人便將剛剛在花樓掛牌不久還沒接過客的花魁鳶色姑娘用一頂粉色小轎子抬入了白家。


    他的娘親,連個姨娘的名頭都沒有,隻能算是個通房丫頭,賣身契被握在大夫人手上,要伺候那個男人的起居住行,還要承受大夫人的苛待。


    即使大夫人明知道,他的娘親沒有被那個男人碰過,她做過離那個男人最近的活兒也不過是磨墨。


    後來,那個男人知道大夫人身懷有孕,驚喜之下醉酒,這才碰了他的娘親,那個名為鳶色的眉目如畫性情溫婉的通房丫頭。


    隻是一晚,那個姑娘便成了一個孩子的母親,再後來,她便被那個男人杖殺在自己的孩子眼前……


    程風聽完了白風影的過去之後,眼底苦澀漸濃:“你沒錯,你的娘親沒錯,可你們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錯。”


    閆懷禮沒想到白風影的身世是如此不堪,他也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都過去了,令堂要是泉下有靈知道如今她的兒子高中探花,定然會感到欣喜。”


    “有些事兒過去了,可有些事兒過不去,我可以不怨那個男人,但是我沒法子不怨害死我娘親的那個人!


    我娘親,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淪落風塵,她也本是好人家的女兒,隻是因為家人犯了事才會淪落到賤籍,她自小學的也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她的性子是那般溫婉,她從沒想過要招惹誰,自我有記憶以來,那個男人就沒在我娘親房裏頭住過一晚!


    我問過我娘親,為何那個男人隻在大娘的房裏睡,他為何一見我就皺眉?我娘親什麽都沒說,她隻是哭。後來她快死了,她才在我耳邊顫歪歪地說,她沒有愛過那個男人,她恨那個男人恨得半死,她恨那個男人奪了她的身子,卻又用那樣鄙夷地眼神看著她……


    可是她愛我,她在我的耳邊說,我是那個男人給她唯一的禮物……她說她要死了,她說她要我離開白家,走的越遠越好,她說,我要娶妻生子,我要金榜題名,我要過得比那個男人的日子好,這樣才能氣死那個男人……


    她說,她不想做娼妓,可她想活著,但是這樣的日子,要是沒有我陪著,對她而言還不如死了……”白風影說著說著就哽咽了,他迴眸看向閆懷禮,眼神迷茫:“懷禮,你也是世家子兒,你告訴我,我娘親錯在哪兒了,我被人冤枉偷銀子和她有什麽幹係呢,她一個隻知道繡手帕縫衣服做糕點的女子和我偷銀子有什麽關係呢……為什麽被杖殺的人是她,為什麽是她呢……”


    閆懷禮吞了好幾口唾沫,這樣的事兒閆家壓根就沒發生過,他也不好迴答白風影啊。


    到頭來,是跟在白風影身後二甲第一的季寧遠開了口:“因為你是白家的兒子,但凡世家,絕不會放任何一個有世家血脈的有才子弟在外……你又是個那樣的出身,你和下一任家主不可能會是一條心,你又不是個紈絝子弟,那你便隻能等著被做局弄死!當初,被杖殺的那個人本該是你,是你娘親央了那個人,替你去死……所以那個人才會要你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娘親被杖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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