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這番話出口,風影的心境瞬間就亂了,他饒是白羽口口聲聲叫他小雜種時都沒動搖過的心境,在白羽告知程風自己是白家棄子的瞬間,亂了。


    他是白家棄子的事兒,他從未告知過程風。


    事實上,他今兒個會攛掇著程風來白家舉辦的士子交流會,除了想看程風嶄露頭角的緣故,還有別的原因,他想讓白家的人睜開眼睛看看,並不是所有寒門子弟都上不了台麵。


    像程風這般才華橫溢的寒門子弟,生來便該是乘風化龍的!


    但是這些,終究隻是他的心思,是他上不得台麵,無法與程風啟齒的小心思。


    他會怨我的吧,他視我如兄弟,幫我出頭,可我卻沒能對他坦誠以待……


    風影很是忐忑,這一點,從他眼底的擔憂就可以看得出來。


    但是他的神情依然十分淡然:“白羽公子這話是在說誰呢?”


    白羽這迴學乖了,他不知白風影在程風心裏的地位到底有多重,所以他沒有正麵迴答白風影的問題,而是用十分巧妙的方式迴答道:“我在說誰,那人心裏有數。”


    白羽這迴答沒漏出什麽馬腳,白風影隻能恨恨地扭過頭,看向程風:“程兄,不如我們走罷,今兒個白家的交流會出了這麽多岔子,叫人玩得不盡興。”


    程風展顏一笑:“諾。”


    他緩緩向白風影走來,在走到白羽身側之時卻停住了腳步。


    “白公子,在下程風謝過你的好意提醒,但是我想說,我隻相信我看到的事實,至於他人所言,終究隻是耳聞,入不得我心。”


    程風眉眼之間皆是笑意,但是白羽卻能感覺到他眉眼之間潛藏著的那一絲淡漠,他看著程風好一會兒,然後笑出聲來:“我早該知道的,似你這般才華橫溢的公子哥兒多半是隻信自己親眼所見的事,至於他人所言,隻可借鑒卻不會盡信,我早該知道的。可到底還是忍不住多嘴了……


    程公子,若是那人欺瞞你的事情,你可盡數原諒,那麽我也沒什麽話好說。但若是你忍不了那人,打算另謀出路的話,盡管來我白府,我白羽定會傾力相助,助公子博一個狀元及第!”


    程風迴過頭,看著白羽玩世不恭的神情遮掩下的那一縷真誠的眼神,輕笑一聲,應道:“諾。”


    他這一聲“諾”,讓白羽眼底笑意更濃,也讓白風影的背後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白毛汗。


    待迴了客棧之後,白風影看著程風的神情都不對了,再也沒有之前那種自在隨意的感覺了,取而代之的是謹慎和小心翼翼。


    程風在自斟自飲三盞清茶之後,發現自己實在是受不了這樣的風影了,便帶著輕笑問風影道:“怎的,不過是去了一迴白家舉辦的士子交流會罷了,你便不認識我了?”


    “不,程兄還是風影認識的程兄,可是風影,卻不再隻是風影了。正因如此,風影才無法再用以前那般隨意的態度對待程兄。”


    “當真隻因為你是白家棄子麽?”程風看著風影,笑意漸漸斂起。


    “風影,你不說,我便不問,但這不代表,你說出口的每一句話我都會信。你是白家棄子,那又如何?與我結交與我一見如故的人是風影,而非白家棄子。


    你若是告知我緣由,我做你的長槍又何妨?但你瞞了我,你攛掇著我去白家的士子交流會,從一開始便打著將我視作棋子的目的。這,才是你讓我失望的地方。”


    風影看著程風,沒再開口。


    他攛掇著程風去士子交流會,是事實。


    他隱瞞自己是白家棄子,也是事實。


    他將程風視作棋子,更是事實。


    這些都是讓他無可辯駁的事實……


    但是他這個自認為是執棋者的人,卻早已放不下那枚他唯一的棋子了。


    “怎麽,你沒話對我說麽?”程風歎了口氣,再次看向風影之時,神情已然柔和了不少。


    “沒什麽好說的,不管我有怎樣的苦衷,做過了便是做過了,對不住便是對不住。我對不住你是無可辯駁的事實,所以也沒什麽好說的。日後,我們還是莫要再見為好。


    如此,你也不必擔憂,我這個卑鄙小人,將你再次當作棋子了。”


    風影抬眸望向程風,將他的眉眼在心底勾勒了千百遍之後,才開口答道。


    程風聞言卻擰了眉:“所以,你是打算連一個像樣的解釋都不給我,就這樣離去?”


    “像樣的解釋?”風影看著程風,看著看著,竟勾了唇,唇角的弧度,是那般嘲諷:“程兄,你倒是同我說說,你到底想要一個什麽樣的解釋?我能給你的解釋,也隻有一句,娼妓之子,無怪乎此。”


    “我是娼妓之子,是從良了的花魁生下的孩子,所以在我的娘親辯駁她沒有和別人偷情的時候,那個名為我爹的男人沒有相信她,他當著我的麵將我娘杖型處死,然後對我說,風影,你要記著,你的娘不是鳶色,你的娘是白夫人!


    我不敢反駁他的話,從此假裝忘記了那個可憐的女人,然後隻敢在清明之時偷偷為她燒幾卷紙錢……


    然後,我唯一相處的不錯的白羽說他丟了銀子,然後我陪著他找遍了各處庭院,但是他最後卻在我的枕頭下尋找到了那白銀千兩……當時,我不知該如何辯駁,隻能一遍遍地對白羽說我沒有。


    白羽說他想相信我,但是在我的父親也不相信我的時候,他毅然選擇了離去。我不怪他,畢竟連我的父親都不信我,白羽不相信,已經算不得什麽事兒了。


    但是,我永遠無法原諒,那個男人對我說:‘娼妓之子,無怪乎此’!他沒有任何懷疑,便斷定了這件事是我做的。而他給出的理由更是那般可笑……”


    “因為我是鳶色的兒子,所以我做什麽壞事都是很正常的,畢竟我本身就流淌著上不得台麵的賤民之血。這就是那個男人給我的斷言,在我被逐出白家之後。


    我是白家棄子,我想複仇,所以我利用了你。程兄,你說這樣的解釋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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