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允在安南都護府的任職時間沒有任永那麽長。


    比起任永的嚴肅、強勢,他看上去不那麽強勢,不那麽嚴肅,反而挺好說話的樣子。


    但如果因此而認為他真的是個好說話的人,那就真的是錯認了他。


    刑部官員在魏帝國的官場上是公認的難纏,公認的不好對付。


    仿佛每一個刑部官員都把他們的老尚書郭議身上的那種聰明、油滑的勁兒學到了家,個個都是官場上的人精。


    怎麽說呢。


    有問題的時候,隻要和他們無關,溜的比誰都快,片葉不沾身。


    有利益的時候,甭管和他們有沒有關係,也是衝的比誰都猛。


    要說趨利避害,郭議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本身他還是皇親國戚,所以中央朝廷當年就流傳一個說法——與其說曹操和郭嘉是朝政風向標,不如說郭議才是那個真正的風向標。


    郭議本身的資曆也不比元從派少,而且還是皇族本家,姓郭,和太上皇郭鵬有親屬關係,本身就不好惹。


    而且此人相當低調,甚至給人一種沒什麽存在感的錯覺。


    但是這種錯覺每到朝廷發生政治風暴的時候就會發生改變。


    因為人們總是驚訝的發現政治風暴之中,郭議才是那個真正的萬年不倒翁。


    連郭嘉都被太上皇整過,郭議當了那麽多年刑部尚書,照理來說也是大權在握,但愣是沒有挨過批,不管政治風暴進行到什麽程度,他總是那個巍然不動之人。


    仿佛政治風暴和他無關似的。


    等政治風暴之後,他就出來收拾殘局。


    判罪的判罪,砍頭的砍頭,不亦樂乎,然後深得太上皇的信任,刑部尚書從延德元年一直做到興元元年。


    他麾下的官員們似乎都學到了他身上的這種“大智慧”。


    曆年政治風暴裏,刑部很少有被波及到的時候,可以說是各部官員裏受損最小的,最安全的。


    這就直接導致其他各部官員看到刑部官員的時候,心裏都莫名的膈應。


    可沒奈何,人家就是受信任,就是會辦事,就是能撈好處。


    這個龔允也差不多,平時沒什麽存在感?也不惹事?也不找司馬懿的麻煩,感覺上像是一個老老實實的老好人。


    但是能撈政績撈好處的時候?司馬懿在他麵前也就是盤菜?任他挑挑撿撿。


    對上此人,精明如司馬懿也覺得勝算不大。


    加上中央對地方的屬性壓製?不帶上任永在身邊壯膽,司馬懿還真不敢不敢單挑他這隻笑麵虎。


    但是有了任永在身邊?司馬懿就膽子大了起來?對上這隻笑麵虎也覺得多了幾分勝算。


    龔允得知任永和司馬懿聯袂來訪,覺得稍微有些意外,但是聯想到之前朝廷下發的公文的事情,還有眼下安南都護府的亂局?他心裏也略有了一些想法。


    司馬懿和任永的關係難道很好嗎?


    他可從來沒有聽說過。


    反倒聽說過不少次任永私下裏認為司馬懿是個不敢承擔責任的慫包這樣的說法?司馬懿也不見得多麽待見任永。。


    兩人的關係絕對不算好。


    既然沒有這迴事,那麽顯然這兩個人現在成了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擔負同一個責任,所以達成了某種一致,是一起來搞事情了。


    能讓這兩人達成臨時同盟?一起來找我搞事情,看起來問題的確很嚴重。


    想讓我踩這趟渾水?


    想得美。


    龔允深吸了一口氣?堆起一臉笑容,笑嗬嗬的走向了會客大廳。


    在這裏?司馬懿和任永已經等候多時,看到龔允來了?兩人一起起身?朝著龔允拱了拱手。


    “哎呀?任郎中,司馬都護,兩位在我這裏可是稀客啊,更別說還是一起出現,這……難不成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龔允裝傻是專業的,司馬懿和任永都清楚,兩人互相看了看。


    司馬懿使了個眼色,示意任永主動進攻——你是中央官員,你先動手,我給你打輔助。


    任永無奈,隻好衝鋒在前。


    “龔郎中,今日上門拜見,的確是有要事相商,是關於朝廷之前下發的公文。”


    任永說話素來直白,和司馬懿不一樣,所以龔允這個太極大師的說話方式對上任永不占便宜。


    這要是司馬懿,兩個太極大師你來我往展示太極推手,那真是半個時辰都別想進入正題。


    任永不同,上來就是幹貨。


    “朝廷公文?有這檔子事兒?我怎麽不知道?”


    龔允一臉奇怪。


    嗯,沒錯了,這就是典型的刑部官員。


    任永可以開門見山,龔允也能睜著眼睛說瞎話,指鹿為馬,把趙高的智慧發揮到極致。


    你不知道個鬼!


    就算與你無關,那麽大的事情你敢說自己不知道?你就真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


    任永耐著性子看著龔允。


    “這是財政部下發的中央公文,指示地方分部和當地官府合作,停止審批現有貸款申請,並且盡快關閉一批不合規定的商鋪。”


    “哦,財政部發下來的公文啊。”


    龔允撫著自己的胡須,笑了笑:“難怪我不知道。”


    司馬懿在一旁已經閉上了眼睛。


    龔允要開始太極推手了,而任永卻還不自知。


    “雖然是財政部發下來的公文,但是卻是財政部遵照天子的命令發下來的公文,這是天子的命令。”


    任永意識到自己說話的不妥之處,趕快進行彌補,但是為時已晚。


    龔允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不過天子既然讓財政部下發公文,又讓財政部和地方官府聯手辦事,任郎中和司馬都護聯手去辦不就好了,跟我刑部有什麽關係啊?”


    看著龔允一臉【我什麽都不知道】的迷茫表情,任永心頭的怒火忽的一下竄了出來。


    他很想一拳塞過去看看龔允還能不能如此平靜。


    不行,我要冷靜,要冷靜。


    “此事雖然是財政部和地方官府聯手,但是眼下的局麵出了問題,那些不符合朝廷規定將要被強行關閉的商鋪主人不願意關閉店鋪,糾集友人熟人公然對抗辦事吏員。


    他們堵著路,不讓官府辦事吏員去關閉他們的商鋪,一家這樣做,其他各家紛紛效仿,現在事情鬧得很嚴重,影響很大,很壞,隻靠官府裏的辦事吏員已經無法解決了。”


    任永進一步解釋。


    “這樣啊,那是很嚴重啊,你們快去解決啊,到我這裏幹什麽?問我借人手?可以啊,你們需要多少人手,我這裏看看能不能騰幾個出來幫幫你們,大家都是同僚,理應互相幫助的。”


    龔允滿臉的嚴肅,語氣裏滿是義不容辭。


    任永的拳頭硬了。


    眼看著任永要發飆了,司馬懿趕快上前接過了話茬兒。


    不然這兩人真要打起來的!


    “龔郎中,事情是這樣的,為了在朝廷限期之內辦完事情,光靠官府的吏員好好說話已經行不通了,為今之計,隻有出動警察,強製去辦,這樣才能在限期內把事情辦好。”


    司馬懿快速說道,防止任永真的發飆。


    任永看了看司馬懿,抿了抿嘴唇,摁下了心頭的怒火。


    龔允也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司馬懿,頓了一會兒,麵帶疑惑的發問道:“既如此,情況如此緊急,司馬都護何不立刻行動?警察調動辦事之權屬於司馬都護啊。


    司馬都護一聲令下,警隊必然能前往處理,到時候什麽阻礙都是不存在的,司馬都護還來我這裏幹什麽?警察難道也不夠用,要從我這裏調人前往?”


    司馬懿這個抗壓大師的心態就好多了。


    他露出滿臉討好似的笑容。


    “這不是心懷擔憂嗎?這種事情一旦控製不好就是衝突,衝突難免會有人受傷,一旦受傷你們刑部就要介入,到時候麻煩不就大了嗎?”


    司馬懿笑嗬嗬的說道:“事情是解決了,但是解決完事情,刑部就該出現了,就該找我麻煩了,這不是一直以來的慣例嗎?”


    任永看向了龔允——看你這混蛋現在還有什麽說辭,被懟到牆角了吧?


    “原來如此。”


    龔允點了點頭:“司馬都護是擔心警隊下手過重導致有人受傷,然後被刑部問責,所以不敢承擔責任,是嗎?”


    司馬懿臉色一僵——你丫暗戳戳得罵誰呢?說我不敢承擔責任?


    不過轉念想想,司馬懿覺得也的確是這樣,他的確不想承擔責任。


    所以司馬懿也不以為意,恢複了正常麵色。


    和這家夥說話,就得不要臉。


    “這……這做官,本身就該慎之又慎,稍有不慎,被人抓住痛腳,這前途可就不好說了,況且警隊調動一次就要向刑部解釋一次,有時候還不止一次,大概刑部官員耳朵都不好使,耳背,這樣的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龔郎中,你說我能不心懷疑慮嗎?”


    司馬懿也就幹脆不要臉,和龔允中門對狙。


    龔允感覺到了,任永這個棒槌好對付,司馬懿這個陰陽師兼太極宗師的確不好對付,兩人棋逢對手,旗鼓相當。


    這是個對手。


    於是龔允抖擻精神,準備和司馬懿大戰三十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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