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強地主的利益在當今皇帝眼裏仿佛就不存在一樣。


    他一邊大手大腳的花錢,一邊也在大手大腳的掙錢。


    通過種種手段收稅、經商,把魏帝國的國庫充的滿滿的,準備給郭瑾留下足夠的錢好讓他施為,推進他的政策。


    到了魏帝國擴張的這個程度,國庫依然能保持收支平衡且還有存儲。


    可想而知,帝國中後期腐敗的吏治和高度土地集中化會吞吃掉帝國多少本該得到的稅收。


    這些稅收持續保持的話,無論如何帝國北方邊疆地區的存續也能維持,絕對不至於國庫之用無法持續下去的地步。


    數千萬人口的國家,絕對不止於養不起數十萬軍隊。


    隻能說這筆錢層層剝削,層層抽成,每個人都拿點好處,最終用到實地上的,可能就很少了,甚至不夠用。


    最終的結果就是皇帝窮,黎民百姓苦,官僚們和地主們富得流油,且一毛不拔。


    也就是民貴,君輕,黎庶直接涼了。


    穩定的三角形結構變成了菱形,帝國治理體係徹底失效、崩潰,帝國的覆滅也就在情理之中,然後進入下一個輪迴。


    深諳輪迴之道的郭某人非常清楚,自己餘下的生命裏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穩固魏帝國現有的成就,繼續推進政策,然後,就是不斷的反腐,反腐,反腐,不斷地推進吏治。


    取其清,棄其濁,不斷地更換這缸裏的水,確保這缸裏的水不會藏汙納垢,看似清澈,實則蟲卵叢生,腐臭不堪。


    他們想讓魏帝國輪迴,那郭某人就要先讓他們輪迴,看看誰能輪迴的過誰。


    所以在禦前會議的最後,郭鵬做了一個總結。


    “自古以來強國大國,就沒有被外敵消滅的先例,強國大國,都是敗給了自己,敗給了腐敗的吏治,敗給了被兼並的土地,敗給了收不上來的稅,我一清二楚!”


    說到這裏,郭鵬站起了身子,用銳利的視線掃視著帝國核心決策層的精英天才們。


    而精英天才們也終於從帝國藍圖的構思中迴過神來,意識到郭鵬再度進入了權力狂徒的狀態之中。


    不會吧?


    他們開始憂慮。


    而皇帝的反應一點也沒有浪費他們的憂慮。


    “自從我接受漢帝禪讓立國以來,天下人丁不斷增長,二十年戰亂造成的人口損失不斷恢複,所以在之前的人口普查之中,我魏人口數量已經超過六千萬。


    這是我非常高興的一件事情,但是在這件事情發生的同時,我又得知了另外一件事情,有不少官員在普查人口的時候,發現有一些人對檢查人口的官員抱怨。


    他們說說雖然朝廷鼓勵生孩子,但是他們卻不敢生,我覺得很疑惑,於是追根問底,終於追到了問題的根本,根本是什麽?


    是先秦時期便運行至今的對每家每戶每個丁壯征收的稅收,是每個人活在這個世上,什麽都不做就要每年繳納的一筆稅。


    我魏製定稅賦政策的時候,規定現在十五歲以上五十六歲以下的男丁每年需要向朝廷繳納八十個錢,稱為算賦,這是成年男丁的人頭稅。


    七歲到十四歲的未成年者每年也需要繳納二十個錢,稱為口賦,這是未成年男丁的人頭稅,商人之家倍之,然後我就清楚了,為什麽人們不敢生孩子。”


    郭鵬站起身子,背著手,在這群高官顯貴們身邊走來走去。


    “每多生一個孩子,就要多繳納一筆稅,對於收入微薄的農家來說,這是一筆很大的負擔,每年收入不過那麽些糧食,又要交農稅,又要交算賦口賦,還要服役,何其沉重?


    生的孩子越多,繳納的賦稅就越多,多到了一定程度,誰還負擔得起?所以人們不敢生,這是其一,其二,算賦和口賦針對的是每個男子,什麽都不做,無產業,也要交稅。


    前漢土地兼並嚴重,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但是二者需要繳納的丁稅卻是一樣的,沒有產業還要交稅啊!誰交得起?你?還是我?還是你們?”


    郭鵬指著財政部尚書王粲,又指了指自己,接著指了指所有人。


    官員們紛紛低下頭不敢言語。


    “這般的製度,起源自秦時為了扭轉劣勢國勢的舉措,商鞅變法之下,秦稅極重,幾乎三分取其二,之前按戶收稅,之後才改為了按人丁收稅。


    這固然可以增加大筆稅收,但是卻是建立在人們不敢多生孩子的基礎之上,人口增長緩慢,瓶頸難以突破,又有土地兼並之事,總能造就大量流民。”


    郭鵬深吸了一口氣:“我魏國土疆域龐大,更需要大量人口,所以我多年來不斷鼓勵人們多生孩子,可是事到如今,卻陷入瓶頸,人們不願多生孩子。


    如此廣闊的疆域,六千萬人難道就夠嗎?我為了河西四郡的人口遷移殫精竭慮,還有西域的人口遷移,漠州的人口遷移,雲州的人口遷移,荊南和揚州的人口遷移。


    要人啊,要人啊,多少人啊,六千萬怎麽夠?翻一倍都不夠啊!可是黎民百姓卻不敢生,問題不在他們,而在我們!


    所以,這個情況必須要改變,我決心廢除算賦和口賦,再也不按照人口收稅,而按照土地收稅,多少土地,收多少稅,不準多收,也絕不少收。”


    郭鵬走迴了自己的座位,緩緩坐下,麵對著群臣。


    群臣愕然,震驚之下互相交換視線,發現大家臉上的表情都很一致,於是便集體看向了郭鵬。


    財政部尚書王粲沒忍住,首先站起來發話。


    “陛下,這筆人丁的稅收,在我魏稅製當中是一筆很大的收入,如今這筆收入也用在了方方麵麵,驟然廢除,恐國用不濟……”


    “國用不濟?”


    郭鵬冷笑著看向王粲:“國用不濟,那就從你頭上開刀,要是廢掉一項稅收就能讓國用不濟,我就抄了你家的產來填補虧空,我倒要看看你這個財政部尚書是怎麽給我當家的。”


    王粲大驚失色,忙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臣有罪!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起來!滾迴去坐著!我不要你認罪,我要你把財政支出弄平衡了,否則,你這官就別做了,我給你俸祿讓你做官,是為了叫你解決問題,不是讓你給我找問題!否則,我要你何用!”


    郭鵬惡狠狠的看著王粲,王粲麵色慘白,抹了抹自己的額頭前的汗珠。


    王粲坐迴去之後,大家心有戚戚,誰也不敢貿然開口。


    忽然間,民政部尚書棗祗意識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陛下,過往稅收,都是按戶、丁收繳,如今若要按地收繳,不說會有很大的改變,朝廷很多政策都要修改,而且,土地就……”


    棗祗一語驚醒夢中人。


    不少高官瞬間麵露異色。


    “不錯,按地收繳農稅,當然要清丈土地。”


    郭鵬露出了冷冷的笑:“清丈土地之後,所有人,都要按照土地繳稅,不論是誰,我是說,不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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