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從來不曾就這方麵的問題發表意見,隻當這些事情不存在。


    但是他的容忍顯然沒有什麽好的效果。


    不會有人因為你的容忍就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從而停止對你的詆毀。


    容忍,隻會讓人得寸進尺,變本加厲。


    兇狠甚至於殘暴的反擊才是遏製詆毀唯一的辦法。


    但是曹操的先天劣勢讓他難以反擊。


    出身太差,這也不是曹操能決定的事情,卻是他不得不背負的,所以雖然他心裏難受,也隻能忍著,就當是身居高位的不易和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而且曹操清楚,士人們拿他沒辦法,他的身份在這裏。


    士人們的確也拿他沒辦法,明麵上也不敢針對曹操,因為他是皇帝的妻兄。


    私下裏打打嘴炮過過嘴癮得了,真要到明麵上,誰也不敢對曹操甩臉色。


    皇帝的妻兄,太子的舅父,這身份……相當棘手。


    對他不敬,不就等於打皇帝和皇後的臉嗎?


    反正雙方都不舒服,卻誰也奈何不了誰,就那麽僵持著。


    現在郭鵬把這個事情挑明了,眾人齊齊望去,隻見曹操的麵色如常,隻是一直看著郭鵬,似乎並不為這件事情感到難堪,也並不在意這件事情了。


    不少處境不妙的人不由得點頭讚許,認為曹操是有心胸的。


    而士族出身的官員們卻對此感到莫名的不愉快。


    不過人們都想到了,在當時,當著曹操的麵嘲諷他的先人,對曹操來說是多麽難堪且憤怒的一件事情。


    要是發生在他們身上,估計有人已經忍不住要拔刀殺人捍衛家族名譽了。


    盡管曹家當時就沒什麽名譽可言。


    所以許靖的麵色就發白了。


    他清楚地記得當時他還在場,隻是坐在一邊,看著那一幕的場麵,他當時還有些幸災樂禍,結果時過境遷,誰能想到這件事情在三十年後居然還有後續?


    在這兒等著我?


    可我和許邵早就鬧翻了啊!


    不至於找我尋仇吧?


    許靖的心裏不停的打鼓。


    “遇到這種事情,當時的場麵,三十年了,三十年了諸君,孤都還記的一清二楚,那場麵孤是不願意再提起了,反正當時孤的心裏非常生氣。


    孤當時也就八歲,什麽都不在乎,也不懂敬畏,就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於是孤一氣之下,就衝上了月旦評的高台。


    然後不顧一切的狠狠地踢了子將公一腳,罵了迴去,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啊,孤就說他當著後人的麵辱罵先人是不對的,做出這種事情,他愧為士人。”


    郭鵬這話一說,頓時整個場麵就不對勁了。


    不少人想笑,但是笑不出來。


    想起那個場麵,八歲的郭鵬邁開小短腿衝上高台狠狠的踢了德高望重的許邵一腳,那……


    太有意思了不是?


    然後郭鵬帶頭就笑了出來。


    皇帝一笑,官員們也就忍不住了,跟著一起笑了出來。


    曹操也十分懷念的開口笑了。


    郭鵬笑過,又看著許靖開口說道:“時過境遷,議論對錯已經沒有意義了,但是不管怎麽說,之後,子將公還給了孤一個評價,說孤雖然年幼,卻有膽氣,將來可以承擔大事。


    因為這句評價,孤得到了不少人的看重,得到了不少人的相助,這才一路走到了今天,所以對於子將公,孤心懷一些感激,多年前孤得知子將公去世,還有些感傷。”


    郭鵬這樣一說,許靖終於鬆了口氣。


    感情不是為了找我的麻煩啊……


    “三十年了,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很多人都不在了,亂世帶走了太多太多人的性命,這也是孤沒能想到的。”


    群臣紛紛搖頭歎息。


    多年亂戰,軍閥割據,死掉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郭鵬歎了口氣,少頃,又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了大殿中央,環視著自己的部下臣屬。


    “但是孤與諸位一樣,都是幸運的,我等僥幸未死,在連年戰火之中,僥幸未死,一起活到了今日,活到了天下即將安定的今日!這對於我等來說,難道不是幸運嗎?


    自前漢光和六年以來,天下紛亂,漢室衰微,山河破碎,兵禍連結,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孤每每觀之,隻覺得肝腸寸斷!所以,孤發誓,孤要蕩平天下紛亂!孤要繁華重迴人間!


    孤十九歲從軍,戰黃巾,伐鮮卑,討張舉張純,征董卓,定河北,滅偽陳,平關西,得江南!百戰百勝!至今!二十年!諸君!二十年了!如今,隻剩下遼東公孫度,孤就要完成自己的誓言了!”


    郭鵬站在大殿中央,橫眉怒目,聲若洪鍾,霸氣十足,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發自肺腑,絕無半點虛言。


    二十年來的一樁樁,一件件,宛若迴放一般出現在他們的腦海之中。


    皇帝洪亮的聲音迴蕩在大殿之中,聲聲入耳,震懾人心。


    眾人觀之,不勝傾慕,恍惚間,隻覺得郭鵬周身光芒萬丈光彩奪目,他們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質疑,隻剩下順從,和絕對的臣服。


    向這個人臣服,獻上自己的全部,難道是一件可恥的事情嗎?


    當然不是。


    他們並不會感到可恥,向這個全天下最強的人臣服,是理所應當的,是正常的,是毋庸置疑的。


    他們的心中,隻剩下了臣服,不管是名義上的,還是事實上的,向這個皇帝,向這個人,獻上忠誠。


    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跟隨這個人一起,去見證一個時代的到來。


    於是郭鵬舉起了手上的酒杯。


    “諸君,距離天下一統隻剩下最後一步了,就剩最後一步!這最後一步難道還要拖下去嗎?!諸君!隨孤滿飲此杯!然後,隨孤一統江山!!”


    “一統江山!”


    被郭鵬所感染的群臣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他們大吼出聲,然後不由自主一同的舉起了手裏的酒杯。


    “幹!”


    郭鵬帶頭將這杯酒喝的一幹二淨。


    群臣群將一同舉杯,隨著他們的皇帝陛下一起,將杯中酒一口喝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郭鵬大笑不止。


    群臣群將也大笑不止,豪邁的笑聲迴蕩在大殿之中。


    此情此景,是蜀中降臣們沒有想到的。


    此情此景,在他們的心裏留下了過於深刻的印記,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


    他們都不會懷疑,此時此刻,魏帝國朝堂上這股氣勢,足以毀天滅地,改換一切。


    和這樣的對手作戰,是不可能獲勝的,一絲絲可能都沒有。


    所以他們幹脆徹底的失敗了。


    而這對於他們來說,未必是一件壞事。


    他們很慶幸。


    因為郭某人的寬容是有限度的。


    因為從這以後,郭某人不再接受投降了。


    他的寬容給的是識時務者,而不是那些給臉不要臉的蠢貨。


    在一統江山的檔口,他的寬容結束了。


    兩天以後的大朝會上,有官員上表,說此時此刻應當派人去遼東勸降公孫氏,使公孫氏主動投降,免於兵災。


    但是這個方略被大多數人所反對,更被郭鵬一口否決。


    “孤給過公孫度機會,讓他主動投降,他不肯,他要觀望局勢,那就不會再有機會了,孤要蕩平遼東!管他降與不降,孤都要蕩平遼東,縱使他降,孤也不允許他降!不允許!


    給臉不要臉,讓他降他不降,現在想投降?晚了!孤就是要把他徹底蕩平!孤就是要把遼東之地幹脆徹底的打下來!把公孫氏抹掉!傳旨參謀台,給孤立刻拿出平滅遼東的方案,不得有誤!”


    郭某人一聲令下,魏帝國這架精密且強大的戰爭機器再次開足了馬力,開始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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