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左豐沒聽明白,郭鵬又重複了一遍。


    “還請天使務必不要這樣做。”


    郭鵬緩緩開口道:“天使隻需要照實說自己所見到的事情就好,這本就是天使的職責,這些禮品不過是在下個人相送,和老師無關,和美言更無關,天使不用這樣做。”


    “這……”


    左豐有點意外。


    拿錢辦事是宦官的優良傳統,不辦事就拿錢,這不符合規矩,左豐心裏也過意不去。


    思考了一番,左豐便問道:“郭郎能否明說?奴婢這腦子裏,混亂的很,不明白郭郎的意思。”


    “在下的意思很清楚。”


    郭鵬微笑道:“老師為人正直,不善變通,這次開罪了天使,結果天使迴去之後反而對天子美言,嘉獎了老師,老師定然知道此事有問題,第一個懷疑的對象就是在下,到時候老師發怒,把在下逐出師門,可如何是好?”


    “……”


    左豐瞪大了眼睛:“這……真的是郭郎一人所為?”


    “是的,老師並不知道此事。”


    郭鵬點了點頭。


    “郭郎,這……這就有些……”


    左豐一時間有點難以消化此事。


    “天使無需擔憂,此番,在下並不需要天使美言,若是天使能夠讓天子下詔斥責老師一番,又沒有其他的舉動,那就最好不過了。”


    左豐皺著眉頭想了一下,忽然想明白了。


    “郭郎,好計謀啊。”


    左豐笑了。


    郭鵬也笑了。


    “天使過獎了,老師的確是開罪了天使,在下在這裏替老師賠個不是,但是還請天使務必不要與老師置氣,務必不要讓老師被撤換下來,否則老師被撤換,我等全軍將士前途未卜,這仗,才是真的不好打。”


    左豐明白了,全明白了,上下打量了一番郭鵬,點了點頭。


    “潁川郭郎,當真不簡單啊,隻是郭郎,這黃金拿了,卻要詆毀盧公,還要讓陛下下旨斥責,這,奴婢問心有愧,這黃金拿著,燙手。”


    郭鵬搖了搖頭,笑了笑。


    “能夠讓陛下下旨斥責卻不動搖老師的職位,這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還需勞煩天使想想辦法,另外,還請天使務必幫助在下保密此事,在下可不想被老師逐出師門。”


    郭鵬這樣說了,左豐便點了點頭。


    “這等小事,還請郭郎放心,奴婢輕鬆就能辦到,今後郭郎若是還有什麽不方便的事情,不如來找奴婢試試,奴婢雖然位分低微,但是畢竟是天子身邊人,說話辦事,都方便些。”


    好家夥,還自我推銷起來了。


    不過他說的一點錯沒有。


    天子近臣,說話辦事本來就方便些,否則太仆的職位也不會那麽搶手了。


    左豐,大約是有了想要結交郭鵬的想法了,郭鵬覺得這樣並不是壞事,於是便點了點頭,而後目送左豐離去。


    迴程的路上,左豐身邊的小跟班好奇地詢問起了方才發生的事情,得知之後相當吃驚。


    “不求說好話,反而求斥責?郭鵬是傻了嗎?”


    “傻的是你!”


    左豐瞪了小跟班一眼:“迴去以後閉上你的嘴,這個事情不要對任何人說起,否則小心你的皮!”


    小跟班嚇了一跳,不敢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左豐似是感歎的說道:“郭鵬,郭子鳳,不是一般人,我外出辦事,也見了不少人,還沒見過郭子鳳這樣的人,盧植的弟子,曹氏的女婿,這以後指不定能走到什麽位置上啊……”


    小跟班不是很明白左豐的話是什麽意思,但是他差不多明白了這個叫郭鵬的人不好惹,以後見著了,得小心謹慎伺候著。


    左豐迴到雒陽以後,徑直去找靈帝匯報了自己的所見所聞。


    利用自己嘴皮子上的功夫,他成功讓靈帝下旨斥責了盧植的行動遲緩,要盧植理解朝廷供給大軍糧餉的不易,加快速度攻破張角,解決黃巾之亂。


    接著靈帝又想到左豐所說的張角手下還有數萬兵馬的事情,覺得盧植一個人應對可能確實有點困難,於是左思右想,便決定增調一名將領支援盧植,以便盡快平定黃巾之亂。


    一般而言,關西出將,關東出相,這是東漢時期的常態,關東因為長年的和平而武力衰退,關西卻因為漢胡雜居而民風彪悍。


    在漢羌戰爭之中,東漢朝廷為了遏製涼州本地的勢力,而不啟用涼州本地人平叛,結果關東士兵不熟悉地形,缺乏訓練武力底下,屢屢戰敗,不得已之下,東漢朝廷隻能啟用涼州本地人對抗羌人。


    結果是可喜的,建立起來的涼州兵團戰力強悍,優秀將領輩出,打贏了百年的漢羌戰爭,大名鼎鼎的涼州三明幾乎成了東漢中後期的代表性武將。


    然而,在重文輕武的國策之下,涼州武人一般都沒有什麽好下場。


    涼州三明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因此涼州本土勢力和雒陽朝廷的關係相當不好,涼州對中央的信任度很低,尤其在段熲死掉之後更是如此。


    三明的淒慘下場告誡了所有涼州出身的武將實力派,讓他們從此對中央朝廷小心謹慎,永遠都要懷疑朝廷的用意。


    尤其當朝廷想要剝奪兵權的時候,更要擦亮雙眼,千萬不要被一時的官職許諾給迷惑了。


    這是一個極大的隱患。


    但是長期和平的生活讓關東人不善戰,東漢朝廷在戰時必須要仰仗關西武人,這是不爭的事實。


    就好像這個時候,東漢朝廷選出來的支援盧植的合適人選,還是西涼武人,董卓董仲穎。


    董卓出生在潁川,因為當時他爹在潁川做小吏,稍微長大一點之後,董卓跟著離職的父親迴到了涼州老家,開始了自己的豪俠之旅。


    這也是漢末豪強大戶家子弟一貫的作風,尤其在涼州著這種漢胡雜居的地區,文弱是混不開的,隻有強悍豪爽講義氣才能混出名堂。


    董卓就靠著強悍豪爽講義氣的作風,不僅在漢人大戶中吃得開,在羌人部族中也吃得開,很多人願意跟隨他,做他的部曲。


    所以董卓的部曲之中不僅有漢人,也有羌人和其他族裔,是一支強悍的混成部隊。


    董卓成年以後被涼州刺史征辟做官,遇到匈奴來犯,領兵大破匈奴,斬首一千餘,立下大功,由此發跡,成為涼州武人集團之中的一員。


    後來涼州再次爆發羌人和鮮卑人聯合的叛亂,董卓出任張奐的軍司馬,一起平定叛亂,積累戰功,曆任並州益州的官職,但是後來犯罪,估計是受到當時董卓的上司張奐的牽連,被免職了。


    受到這樣的打擊,董卓逐漸精明起來,通過同為涼州人的段熲的關係被段熲推薦進入公府,而後被當時的司徒袁隗征辟做官,成為了袁氏故吏這個龐大群體之中的一員。


    後來董卓做過桓帝的羽林郎,並且步步高升,借助這樣的經曆,董卓開始學會利用自身的優勢躲避風險,賺取好處,和壓製武人的東漢政府鬥智鬥勇。


    此時,董卓擔任的職位是河東太守。


    河東距離雒陽不遠,董卓麾下又有能征善戰的涼州兵馬,於是在宦官的推薦下,朝廷決定征調董卓作為盧植的副手,聽從盧植的調遣,一起討伐張角。


    這個命令六天之後就送到了盧植手上,而幾乎同時,這個命令也送到了董卓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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