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北方小縣城裏——沙芝縣城裏居民中的一個;如果你每天早上七點三十分左右在縣城裏最寬闊、最標準的一條主幹道兩側或是行走、或是買菜、又或是去本縣最豪華的公廁裏出恭,你一定會看見項複古——一位在沙芝縣家喻戶曉的人物。他每天都步行去單位上班。

    說項複古是名人,那是因為他是個文人。在這個臨近省會,農業以苞米為主,工業以小煤礦為主的縣城裏,國家作協會員、省作協理事項複古憑借一支禿筆,以“我我”為筆名。把文章做得是四平八穩。三十三歲就當上了縣晚報社的總編(副科級)。三十多歲就做了一個人口八十多萬大縣晚報社總編的人,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四處傳播的新聞。尤其是本縣的具有悠久曆史的輿論工具——舌頭,目前還充分活潑地長在了民主的人民口中。

    說項複古是名人,還因為縣裏的人都知道他與本縣三位婦女的“楷模”關係最“鐵”。

    第一位乃是本縣學曆最高的女子——據說是中國目前最高水平學府的碩士畢業生——縣重點中學副校長張小豐,是項複古的發妻。

    第二位乃是本縣級別最高的女子——主管文教衛生的副縣長王蘭,是項複古的大學同窗。

    第三位乃是本縣最有錢的女子——擁有三座洗煤廠,二座焦化廠,一個煤礦的老板顧芳菲,是項複古絕對的崇拜者和紅顏知己。

    在沙芝縣,就算是一條狗與三位女子中的一個有了較友好的關係,這條狗都可以傲視群犬,實現質的飛躍。更何況人家是人呢?更何況人家是這樣一個才華橫溢、年輕有為的人呢?更何況人家與三位女子關係都非同尋常呢?

    所以項複古的大名鼎鼎就不足為怪了。

    所以沙芝縣城裏的人以認識複古為榮就不足為怪了。

    所以項複古拒絕乘坐報社的北京吉普而每天堅持步行上班也就不足為怪了。

    所以項複古每天到單位之後心情都非常愉快就更不足為怪了。

    所以項複古這個一無根基,二無財勢的農家子弟有一些自我感覺良好也就不足為怪了。

    可是(不要討厭“可是”,沒有“可是”,我們的故事如何講得下去呢),可是今天,項總編的神情很嚴肅。這是他上任兩年來的第二次(第一次是因為報道失實挨了上級領導的點名批評)。今天,他沒有同打更老頭、拖地臨時工和下屬一一微笑致意。而是目不斜視,麵無表情地徑直撞進了辦公室,並反鎖了房門。搞得幾個每天早上都到他這兒匯報工作連帶交流思想、同時也議論一下哪家館子的紅燜肉好吃、哪家館子老板娘漂亮的編輯們麵麵相覷。

    辦公室主任老趙扭著胖胖的腰身和墜墜的屁股拿著一盒苦丁茶出現在總編室門口。這家夥絕對是個人才。隻不過官運不足而馬屁有餘,才情不足,而能力有餘。他的能力具體表現在社長負責報社時和社長關係“靠”,在項複古負責報社時和項複古關係也“靠”,人稱“萬能膠”。也有人笑稱老趙白瞎了,憑他的本事,幹個市委甚至再高級別的辦公室主任絕對夠料。他的出現,使辦公大廳裏的粗脖子、細脖子、長脖子、短脖子們紛紛停止了扭動,並且於不自覺之間創造了又一項吉尼斯世界紀錄:二十多個人同時頸椎拉長,呈30°角向斜前右側方位移動五厘米。

    門開了。項複古拿著一個文件包出現在門口?

    “項總”(不知何時,總編、總經理、總工程師、總會計師、總管、總務都統一了稱唿),老趙一臉可愛的姿容:“最近天氣熱,辦公室給各位領導考慮買幾盒苦丁茶,這盒是您的。”

    “放那兒吧”項複古若有所思。“哎老趙,你把吳錚給我叫來”。

    “行,總編,沒別的事我出去了。”老趙從項複古的臉上一無所獲,悻悻然去叫吳錚。在看著吳錚這個剛畢業的小丫頭一躥一躥地進入總編室之後,老趙突然發現自己的胃裏冒出了一股子酸水。

    兩分鍾後,吳錚一躥一躥地跑迴辦公大廳,從桌子上拿起采訪本,跟著項複古急匆匆地走了。於是,沙芝縣晚報社一天的話題也就有了。我們的一些可愛的國人,要真正搞一些發明創造是不太行。但是在一個神秘的話題當中發揮一下自己的聰明才智,適當地創造性地發明創造一些子虛烏有的揣測內容,倒是十分在行。

    其實項複古今天早晨和每天早晨一樣,是十分愉快的。昨天晚上他接到了縣委組織部一位朋友的電話。暗示他的晉正科事宜已有眉目。上班路上,人們一如既往的熱情問侯和注目禮也沒惹他煩心。可是他今天心情還是不能太好。坐在吉普車裏,隻知道要和總編一同去采訪的吳錚撲閃著長睫毛莫名其妙地用眼光詢問了好幾次,微閉雙眼的項總編就是個一臉肅然。

    項總編怎麽敢、又怎麽能表現出心情愉快呢?

    沙芝縣最大的個人煤礦冒頂了。六位礦工被陷井下,縣委書記、主管縣長已經去了現場。項複古的紅顏知己顧芳菲也在現場,因為煤礦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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