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懶散地躺在床上讀著郭沫若的詩,為詩人的才華而讚歎不已。

    爐中煤

    郭沫若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不辜負你的殷勤,

    你也不要辜負了我的思量。

    我為心愛的人兒,

    燃到了這般模樣

    啊,我年青的女郎!

    你該知道了我的前身?

    你該不嫌我黑奴鹵莽?

    要我這黑奴底胸中,

    才有火一樣的心腸。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想我的前身,

    原本是有用的棟梁。

    我活埋在地底多年,

    到今朝才得重見天光。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自從重見天光,

    我常常思念我的故鄉。

    我為我心愛的人兒,

    燃到了這般模樣!

    燕為詩人眷念祖國的情緒而感染了,為詩人的剖析自己“血管裏淌出的必定是血;毛細孔裏流出的必定是汗”這句話而振奮。

    她繼續讀著愛國詩:

    我是中國公民

    象台風在海麵妊娠

    一個偉大的意誌,突然闖進我的心,

    正在濃縮的地球和延展的視線

    都來加強,這個固有的振顫---

    我是

    中國公民!

    ------------

    燕讀著讀著,心裏不塌實起來。她望望窗外天空中映紅的晚霞是那麽的美,周圍的環境是那麽的靜。她想到“芭比娃娃”和“小白臉”早已成家了,自己還是孤家寡人,她不禁歎了口氣。她起身放下書,來到窗台邊,凝望著窗外的美景。忽然她看見一個熟悉的修長身影,在離她家不遠處徘徊,那是文楓?沒錯,看清楚了,是他,是來找我的嗎?燕想想應該是的吧。她轉身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燕出了院門,走過一小片草地,走上一片土坡,就可以輕易地把自家的別墅踩在腳下。她現在站著的視線和自己閨房窗戶的視線是平行的。她來到文楓麵前擋住了文楓的腳步,文楓抬起頭,立刻換上陽光般的笑臉,伸出手來在耳邊揮了兩下:“嗨,你好,見到你很高興。”

    “是嗎?你好,我想問你一下,你來這有多長時間了?”

    “喔,不長,我剛來。”

    “不對吧?我想應該有好長時間了吧?”

    “隨它多長時間,不管它,走,我們一起走走吧。”文楓熱情地一下摟住燕的肩膀,他們朝著黃土坡更深處走去。

    他們手挽手一路悠閑地逛到黃土坡的深處--一座廢棄的黃河橋邊,他們靠著欄杆坐在台階上。

    文楓笑著問:“你在家做什麽呢?”

    “我在看書,沒做什麽事。”

    “喔,雅興還不小嗎,在讀誰的書?”

    “我在看一些詩集,隨便看看,不要說我,說說你吧。”

    “說我什麽?”

    “你不會等我這麽長時間就和我說這麽無聊的事吧?”

    文楓抓起燕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心裏,輕輕地撫摩著:“我們繼續上次沒說完的話題。”

    “是嗎?好吧,你接著說。”

    文楓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愣了一下遞給燕。燕接過,仔細地端詳起來。照片上是一個隻有五、六歲模樣的小女孩,長的確實很漂亮,頭上紮著羊角辮,身上穿著連衣裙,臉上在燦爛的笑著。好一個美人胚子,燕暗暗思忖著。燕看完照片把它還給文楓,說了一句:“你女兒真漂亮。”

    文楓握著燕的手,很認真的說:“她是個很可愛、聽話的小姑娘,你見到了也會喜歡上她的。”

    “是嗎?我想這麽一個人見人愛的小姑娘,我沒理由不喜歡的呀,對吧?”燕心裏酸酸的。

    文楓和燕落落絮絮地談了他的家、他的女兒、他的妻子,他又重複了上次的問題,關於他的苦惱。燕這下不知怎麽迴答,她一下沒有了上次迴答問題的瀟灑,她支吾著,隻好說:“我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文楓喃喃地絮叨著:“我知道你會有辦法的,你是個冰雪聰明的姑娘,我一說,你就懂的。”

    燕似乎有些坐不住了,她有點不耐煩地站起身來:“我現在也不知道怎迴答你。”

    他們談話也就到此為止,他們默默地分了手。

    今天,燕下班迴到家就發覺氣氛不對,母親看見她就橫眉怒目,父親看見她就吹胡子瞪眼睛,燕覺得奇怪的很。燕也不想和他們多說話,就徑直上樓走到自己的房間,還沒坐下來,父母兩位大人就跟了進來。父親手裏提著一把量衣服的長尺,鐵青著臉。母親一進來就破口大罵:“你這不要臉的死丫頭,你到底在外幹了什麽丟人的事?你給我好好交代。”父親用尺指著燕厲聲道:“你給我跪下。”燕詫異著:“你們要幹什麽?”父親用尺甩起一下鞭策到燕的身上,大聲訓:“你跪下。”燕大聲地抗議:“你們到底想幹什麽?”母親跳著指手畫腳:“你不要臉,我們還要臉了,你還有臉迴家?自己做的事還要我們說嗎?你還不老實交代?”父親又一鞭子抽到燕的身上:“死丫頭你還不說,跪下。”燕憤怒了,伸手奪過直尺使勁向牆角仍去,“啪”的一聲,直尺斷為兩節。父親暴跳如雷,很很地甩給燕一耳刮子。燕眼冒金星,倒退兩步,退到窗戶邊,眼眶擒滿淚水,顫抖著說:“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麽?為什麽打我?”父親揮舞著拳頭嚷道:“反了,反了,真的反了,拿笤帚來,讓我好好教訓教訓這個死丫頭。”母親迅速地遞過來一把長長的竹子柄笤帚,不失時機地加了一句:“打,給我很很地打,打死這個死丫頭。打死她我們也省事了。”父親接過笤帚,猛地一下抽到燕的身上,燕立刻感覺身上象被火烙了一下,鑽心的疼痛。接著又被鞭策一下,再接著一下。父親紅著眼:“跪還是不跪?”燕憤怒著,強忍自己不讓淚水滾落下來,一字一句地說:“打死也不跪。”

    父親絕望地喊道:“你為什麽好好的小夥子不找,偏偏找已結過婚的男人?你想死我就成全你。”燕一下明白了自己為什麽會無緣無故地被打了。她挺了挺還在不停地迎接鞭策的身軀,傲然地說:“你們就為這事想打死我嗎?你們盡管打吧。這是沒有的事,你們是聽誰說的?”父親一愣,停了下來:“你怎麽不敢承認?是怕死嗎?”燕“嗤”地一聲:“還沒我怕的事,我敢做敢當,我有這事,我會承認,我沒這事,你們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承認的。”說完燕傲然地昂了昂頭。母親還在指手叉腰:“再打呀,這丫頭從小嘴就強不服輸,我早說過,當初她一生下來,就該掐死她。”燕朝著母親輕蔑地望了一眼。父親疑惑地問:“沒有這事,那為什麽今天下午人家會跑到我辦公室裏找我說這事?”燕一愣:“誰呀?誰認識你?”這下換作父親支吾著:“反正是個女的。”母親還在跳腳:“你真的是不要臉,還在問東問西,真不害臊,肯定是人家老婆了。”燕一下噎住了,她暗想:我又不認識你,我又沒幹什麽呀,你為什麽會去找我父親?你又怎麽會找到我父親的呢?文楓呀文楓你在家到底和你老婆說了什麽?你幹嗎把我害的這麽慘呀!

    父親看燕半天沒出聲,又問道:“現在你承認了?”燕淒涼地望了望窗外,迴頭斬釘截鐵地說:“沒有這樣的事,我是不會承認的,你們要我承認什麽?”母親一下跳了起來:“隻會丟人的死丫頭,人家的大老婆不做,非要做人家的小老婆,要這樣的丫頭在家隻會惹禍,不如打死算了,你快打呀,打她,咦,你這死丫頭怎不去死呀,站在這丟人現眼的,快去死吧,死去吧,死吧。”父親厲聲吼道:“到底有沒有這種事。”燕倔強地迴道:“沒有就是沒有,我憑什麽要承認?”父親大吼一聲,又舉起那把笤帚,更加狠狠地打在燕的胳膊上、腿上。母親繼續著嘮叨:“你快承認吧,免受皮肉之苦,不然你就去死。”

    燕身上在不停地承受著皮開肉綻的痛苦,腦袋裏聽到的全是“死、死、死”的字。她快崩潰了,她不怕竹子打在身上的痛,這遠沒有心靈上失去石頭的痛來的強烈,她反而覺得皮肉痛還讓她減少些思念的痛。她緊咬牙關不吭一聲,沒淌一滴眼淚,她忍受不了的是自己的親身父母要叫她去死,她快忍受不了,大吼一聲:“夠了,住手,你們不是想要我去死嗎?這很容易,我不怕死,我早有死的心,但在我死之前,我要告訴你們,我不會承認我沒做過的事,我死也不承認!!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我現在就死給你們看。”燕推開父母,打開大門,衝到樓下,踢開院門,跑上土坡,朝著家屋後的黃河一路狂奔。

    風在吹吹,腳下的塵土在飛飛,燕甩開胳膊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在跑。她現在任憑淚水狂飛亂舞,她的眼睛被不斷湧上來的淚水擋住視線,她也顧不得去抹,她憑著模糊的路影朝前衝刺-----

    濤,我感激你,我朦朦朧朧的初戀是你給我的。我現在恨你,恨你當初為什麽不要了我,那樣我就會死心塌地跟著你,這樣我就不會認識後麵那麽多人了!濤,你為什麽對我那麽好?!你為什麽不對我壞一點,那樣我就會少想你一點了!濤我愛你,我又對不起你,你捧給我的玫瑰色的夢被我打破了,我辜負了你,你恨我吧!恨吧!

    石頭,我狂熱地愛著你,我把我的一切都交付給了你,包括我的思想、我的靈魂,你離開了我,我的魂魄也在飄蕩,我對不起你,我把你送給我的紅豆給弄丟了,我一直想找,可一直找不迴來,我知道我將永遠也找不迴來了,所以我也辜負你,你恨我吧!恨吧!

    亮,對你,我隻能說對不起,我們認識雖然很短暫,但我愛你,我仰慕你的一切!你是個好人,你才華橫溢、滿腹經綸、出類拔萃、雄姿英發、玉樹臨風、英俊瀟灑,你是天上的一顆璀璨的明珠,如果我沒認識濤和石頭就先認識了你。我會毫不猶豫地和你攜手走下去,現在我隻能說我配不上你,你忘了我吧。我祝你以後能找到比我更適合你的人,我祝你們白頭攜老,恩恩愛愛一輩子!

    文楓,說到你,我隻能對你說聲抱歉,你隻能永遠做石頭的影子,你代替不了石頭,任何人都不可能代替得了我心中的石頭。我愛他,我深深切切地愛著我的石頭,我愛他已超過了愛我自己!我失去了他,我是生不如死!你就怪我!怪吧!

    燕已跑不動了,腳步開始踉趄,人也開始東搖西晃,腿已開始一瘸一拐。燕咬了咬牙: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馬上就可以脫離苦海了。

    終於看見了黃河橋,可惜橋頭被木板和鐵鏈堵死了,這是座廢橋。旁邊河堤可以下去,燕來不及多想,眼都沒眨一下,“嗖”地一聲,縱身飛了下去。

    一切都靜止了,都結束吧!

    燕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立刻傷心欲絕:天哪,為什麽連我想死都不得好死,這是什麽世道呀!她放聲痛哭。她跌落在已幹枯的河床邊上,她扯起一把泥土用力摔了出去。她盡情地發泄著心中的悲傷,她悲切地哀號著,聲音漸漸地弱了下來。

    等她再一次清醒過來,天快黑了,她抱緊自己的雙臂,顫抖著。那是什麽?那是旋渦。她跌落在橋底下,眼前是潺瑗渾濁的黃河水流到橋墩下形成的旋渦,不大也不小。燕凝視著旋渦:那將是我最後的歸宿嗎?這是真的嗎?這樣也好,我將在旋渦中沉淪,也將在缺氧中沉睡!

    感謝上天,讓我來到人世上經曆了愛與被愛,現在讓我走,我毫無怨言。親愛的濤,永別了,今生我欠你的,讓我來世補償,決不失言;我最最親愛的石頭,永別了,我曾經無數次的幻想過和你偶然重逢的樣子,會是什麽樣子呢?會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還是在喧喧嚷嚷的商場裏?還是在車站碰巧上下站時偶然一瞥?你會忽然睜大眼睛喊我呢?還是我看見你後紅著臉拉拉你的衣角呢?還是你我互相冷漠地望望呢?現在這些都將無法實現了,就讓它隨風飄走吧!我走了後,希望我的魂魄能飄到你那兒,遠遠地看你兩眼,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快樂!再見了,永別了,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忘了我吧!

    忽然失魂落魄的燕被一人猛地一拉,從河水裏拉了上來。燕猛地一迴神,迴頭一看,是父親,他瞪著雙眼,衝著她不停地吼叫:“你在幹什麽?快跟我迴家。”燕尖聲喊叫:“不,我不會迴去的,你走開,快讓我去死,你放開手。”父親還在吼:“誰讓你死的呀?誰允許你去死?快點迴家。”父親一邊吼叫一邊不停地搖晃著燕的胳膊。燕頭暈眼花,又氣又急開始了胡言亂語:“你要幹什麽呀?放開手,我想死為什麽老是死不成,你們為什麽要打我?為什麽要罵我?我恨你們,你們為什麽要管我喜歡誰?我沒有做那事,你們為什麽要我承認?沒有就是沒有,你們為什麽不相信我?為什麽不讓我去死,我死了,就一了百了,我恨死你們了。”

    父親開始放低聲音哄燕了:“好好,是我們不好,沒有就沒有算了,我們相信你就是了,不要鬧了,走吧,迴家去。”燕還在掙紮:“不,不迴去,我不要迴去,放開我。”無奈,燕已沒有一點力氣,被父親連拖帶拽地爬上了岸,一路蹣跚著迴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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