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幹什麽,你要拉我去哪?”


    她極力地想擺脫他緊箍在自己腕上的手,想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卻是徒勞,幹脆埋下頭咬住他的手指,長而卷曲的發絲鋪散開來,纏進了他的指縫裏。


    她的咬,很是用力,當即讓他的眉宇急促地跳了一下,卻依舊沒能阻止他的動作,把她帶到了浴室裏。


    他打開花灑,瞬間,頭頂上的一片正方形區域開始嘩啦啦地往下落水,水勢迅猛,集中,冰涼,比平常下的雨還要猛烈很多,一下子就把她澆得懵了。


    她在水中抖了抖,顫了顫睫毛,緩緩抬起頭,看向對麵的男子。


    俊美無鑄的男子臉上,眼裏有著怒意,也有痛惜。


    “你還要這樣多久?今天幸好是星期六,還能給你緩衝一天的時間,如果是平時,你是不是就會一喪到底,什麽都不想管,隻想縮成球在某個陰暗的地方躺一整天了?”


    “這和你有什麽關係?我不可以難過嗎?我不可以喪嗎?我就不能有什麽事情都不想做的時候嗎?你以為我是誰?天不怕地不怕,天天都充滿正能量的小太陽嗎?”


    麥小糖心裏有口濁氣,痛苦,煎熬地讓她快要撐不住了,她轉身想外跑,再次被他拽了迴來。


    “你幹什麽,你放開我!”


    她劇烈地反抗,想要逃開他,腦海裏不停地蹦出,多年前那幾個流氓拽著她往他們那裏拉的情景,痛苦地搖著頭,尖叫道:“放開我你們這些混蛋!”


    與她的尖叫聲同樣響亮的,還有一道清脆的巴掌聲。


    手心,火辣辣地疼。


    她後知後覺地低下頭,看到自己的掌心即使在涼水的衝刷下,依舊變得通紅無比。


    她漸漸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抬起頭,就看見慕念城一邊的臉已經紅了。


    力道太重,他被打得頭略略偏向一邊。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後退了一步,語氣瑟瑟地,有些恐懼,更多的是愧疚。


    他對她這麽好,她怎麽能出手傷害他?


    她真是該死。


    他慢慢把頭正迴來,看著她。


    不停下落的水已經把他的渾身打濕,水珠順著發絲不斷地向下滑落著,流經他英挺的鼻子,鼻尖也不斷向下滴著水。


    他看出她想跑,這一次,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熱熱的,即使在涼水中;


    強健的,是他快速跳動的心髒。


    “你恨是嗎?”


    他語氣帶著涼意,卻堅定,“你現在沒辦法找那些人欺負你的人算賬是嗎,那就統統發泄在我身上!我以後,和你一起虐死他們!”


    她不敢看著他,低著頭,淚水已經湧了出來。


    下巴,被他冰涼的手指托起,她被迫抬頭同他凝視,撞進他眼底的深淵中。


    “你還要這樣傷害自己多久?”


    他緊緊擰眉,“告訴我,你有多痛,好嗎。你什麽都可以告訴我,因為我們……不是夫妻嗎?”


    她的過去,他無從得知。


    可是關於她的現在和未來,他每一件事都想要參與其中。


    她紅著眼眶,緊緊地咬唇,望著他,想著過去痛苦的種種。


    那些被羞辱,被欺騙,被當成傻子的記憶,像一座山重重地壓著她。


    為什麽,她勤勤懇懇工作,老老實實做人,卻總是被人牽著鼻子走,淪為被人嘲笑和欺辱的對象呢?


    為什麽?!


    痛苦仿佛已經積壓到了火山口,她再也無法忍受,忽地上前一步,狠狠地扯開他身上的那件白襯衫!


    她的動作出乎意料的用勁,五六顆扣子齊齊崩出,掉落在了濕漉漉的地麵上。


    ——露出他精壯的胸膛,和緊實的腰身。


    他不是讓她發泄嗎,好!


    她直接一口咬了上去!


    那種痛意,讓慕念城立時緊緊閉上了眼睛,發出輕微的悶哼聲。


    就讓她這樣好了。


    他恨不得她能更用力些,把積壓了數十年的痛楚悉數釋放出來。


    她曾經的痛苦,他也想稍微承受一點,盡管他知道,他現在的疼,不及她曾經受的傷的萬分之一。


    麥小糖盡管現在極其痛苦,尚存的一絲理智,還是沒讓她對他使用太大的力氣。


    時間仿佛靜止了下來。


    隻能聽見耳邊不斷衝刷著地麵的流水聲。


    在心裏的痛楚消解得差不多了,麥小糖遠離了他一些,看到他遍布的大大小小的傷痕,沉溺於痛苦中的意識終於清醒了大半,心疼地伸出手,撫摸那些被她咬出的印痕,並貼緊了他的胸膛,在曾經咬過的地方輕輕摩挲,像是在為他紓解傷口。


    “小糖,我不疼。”


    他的話讓她一震,淚水再次不受控製地淙淙流下,她仰頭望著他,與他溫柔的眼眸正好對撞。


    也不知是哪一方先開始的。


    唇,慢慢碰上了彼此,緊接著,吻就如不停落下的水,熾熱,劇烈,一刻不停。


    就在兩人幾乎忘情,欲更近一步時……


    “……”


    一聲痛唿。


    他突然打開了熱水。


    從頭頂冒出來的冷水,逐漸變得溫暖。


    她和他在水中逐漸分開,她望著他,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突然停下?


    對於他的“中道崩殂”,他隻是淡淡勾起了微笑,蠱惑迷人,“我不想在你最脆弱的時候乘虛而‘入’。”


    她是他的,這是早就決定的事情。


    若是能得到她的心。


    她的身,也不需要如此急切尋求。


    況且,如他所說,今天並不是最好的時機。


    之前都等下來了。


    現在,也不會有多難熬。


    想到這,他望著她,“你先洗澡吧,我出去給你做夜宵,晚上睡覺之前,一定要吃一點。”


    說完,他就走到門口,隨意地拿了一條毛巾擦著頭發,就走了出去。


    麥小糖在水中,怔怔地看著他離開。


    等她洗完澡後出來,果然看到客廳裏有一碗冒著熱氣的八寶粥,旁邊還有一杯溫水。


    客廳裏的鍾,顯示已經深夜十二點了。


    除了客廳和她的房間,其他的房間都已經暗了下來。


    慕念城這個時候,估計也已經洗過澡休息了。


    她裹著浴袍坐下來,拿起勺子,才發現緊貼在碗邊,居然靜靜臥著一粒糖。


    這次,也是水果味兒的,不過上次是葡萄味,這次是蘋果味的。


    她把那塊湯握在手心,唇角慢慢牽起一絲微笑,接著拿起勺子,低頭嚐了一口他做的八寶粥。


    淡淡的甜意,仿佛能甜進心裏。


    唇邊的笑容漸漸地擴大,她心滿意足地吃完了這碗粥,填滿了她的胃,也滿足了她的心。


    迴到房間裏後,她躺在床上,望著窗外五彩絢爛的霓虹燈,沒有立即入睡。


    爸爸,媽媽,姥姥,以及所有的江家人都不喜歡她,覺得她不如江雨澤,覺得她給江家丟盡了臉麵。


    當她想通,一切都有江雨澤的推波助瀾後,心中自然升起了憤怒和不甘的念頭。


    以前,她癡心於設計,隻有畫畫一項能拿得出手,江雨澤琴棋書畫樣樣都會,成績還名列前茅,她不是她的對手;


    現在,她是一個被耽誤了的設計師,江雨澤已經開始有了名氣,她還如何同她比?


    從前,她倔強,不在乎,也因為喜歡江雨澤,從沒想過要和她比較的心思。


    但現在,她好不甘心,好想和那樣心如蛇蠍的女人比一比,想知道誰更厲害些,更想贏過她。


    她想要她付出代價!


    可她已經二十六歲,並不是十六歲。


    哪有什麽領域,兩個人起步差不多,懂的也不多,水平可以暫時保持在同一起跑線上的呢?


    在這樣的思索中,她蹙緊了眉頭,抱緊了雙膝,一無所獲地歎了口氣。


    忍不住,舉起自己的手,在月光下看著:自己的這雙手,隻能做設計了嗎?


    “麥小姐,你的手真漂亮,其實,你長得也挺漂亮的,不輸娛樂圈裏的明星的,高考時你沒有報藝校嗎?”


    驀地想起來,在化妝室裏,化妝師在給她的手化妝時,宋辭的助理在一邊看著,由衷發出的感歎。


    她當時靦腆地笑了,“我抱藝校了啊,可我報的誌願是藝術設計類的,跟娛樂圈扯不上什麽關係,況且……我的臉圓,長了一張娃娃臉,也不適合開拓戲路啊!”


    “沒有這迴事,混娛樂圈也不需要多少技術含量啊,而且,現在整容的明星太多了,反而連自己的特色都沒有,倒是像你這樣的圓臉可愛型的女星,我知道一個,人家現在在圈子裏混得風生水起,一線小花,可不是隻演什麽傻白甜呢!”


    “是啊。”


    化妝師也接口道:“她前段時間拍的一部古裝劇特別火,走得就是女強人路線,有演技根本不違和,而且因為她演得好,好多粉絲都叫她老公呢!”


    “是嗎……”


    她笑著接口。


    現在想來,當時漫不經心的一段聊天,卻讓她的眼中忽地迸射出一道璀璨無比的光芒。


    放下手,重新抱起了膝蓋,她仰頭望著深黝的夜空。


    心中,驀地已經下了一個決定。


    月光柔和地照向她。


    仿佛在無聲地支持著她的想法和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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