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隔著屏幕,麥小糖也能看到裴清軒說這句話時,眼睛眯了眯,眼底的厭惡一閃而過。


    她渾身無法抑止地一顫,迅速關閉網頁,第一反應是低下頭看之前設計的手稿,來抑製住心口波濤洶湧,快要噴薄而出的情緒。


    過了好一會,她才像是個沒事人一樣,拿起筆,在手稿上輕輕地開始畫起了什麽。


    隻有工作,才能讓她暫時把傷痛鎖起來,換得心口一時的寧靜。


    中午時,方如今拍了她好幾下,才讓她迴過神來,意識到已經到吃飯的時候了。


    四五個辦公室的同事一起吃飯,麥小糖正安靜地把米粒送進嘴裏,就聽見有同事說:“你們看裴清軒和他未婚妻最新的一個訪問視頻了嗎?”


    “當然看了,他可真寵他未婚妻,不過說實話,他未婚妻長得也的確漂亮,有裴清軒這麽一個名正言順的未婚夫捧著,她很有可能在娛樂圈風生水起,我還看了底下的視頻評論,好多人已經被這個視頻圈粉了,都說很喜歡她,期待她踏入娛樂圈的作品呢!”


    “主要是裴清軒說,他未婚妻江雨澤在他最困難的時候一直陪伴他,而不像他的前女友嫌貧愛富,她這樣當然吸粉啦!”


    “嫌貧愛富?”


    方如今抬起頭看著幾個八卦同事,不著痕跡地看了眼麵色蒼白,隻顧著低頭扒飯的麥小糖,淡淡問道:“裴清軒他前女友怎麽嫌貧愛富了?”


    “雖然他沒有明說……”一個同事聳聳肩,“可說她愛慕虛榮,麵目可憎,又說這個女的陪了他八年呢,肯定是熬不下去,覺得他太窮,分手了唄,這不是嫌貧愛富是什麽?那個女的要是看到裴清軒現在這麽發達,還那麽寵他未婚妻,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另一個同事幸災樂禍道:“我看啊,不隻是嫌貧愛富吧,裴清軒不還說,那女的可以為錢出賣一切沒有靈魂嗎?沒準在他辛苦創業的時候在外釣有錢男人也說不定,你都不知道他這麽說時候臉上那種表情,嘖嘖……那女的估計髒死了……”


    麥小糖忽地一下子站起身。


    她望著眾人驚愕的表情,端起餐盤,“我吃飽了,你們先吃吧。”


    碗裏分明還有半拉米飯沒吃完。


    方如今沒有阻止她的離開,隻是對著麵麵相覷的同事們,淡淡道:“如果一個女人真的嫌貧愛富,也不至於陪著她的男朋友,至少還過了八年的苦日子吧?”


    “人生有幾個八年……”她秀麗的長眉皺了起來。


    麥小糖端著餐盤走到餐口,買了兩個餐盒,小心地把飯和菜裝起來,把吃食放進了自己的位子裏,準備晚餐再吃。


    而直到她昨晚這一切,也看著中午的人漸漸少了許多,才從位子上起身,來到洗手間。


    望著鏡子裏的自己,她打開水龍頭,洗了把手,擰緊了水龍頭,想把手甩幹。


    明明水龍頭已經沒有水流出來,她的掌心卻已經全濕了。


    她在鏡子麵前站了許久,卻始終隻低著頭。


    過了會,她終於受不了,仿佛站著已經承受不住這一切,隻能蹲下身,把頭埋進自己的胳膊裏。


    輕輕的嗚咽聲很快響了起來。


    “如果你真的嫌貧愛富,為了錢可以出賣一切,也不需要費盡心思想和慕念城離婚了。一個願意和慕念城離婚的人,怎麽還能看的上裴清軒那樣的人?”


    方如今走到她身後,輕輕地說。


    麥小糖慢慢把頭從肩膀裏抽離出來。


    “我隻是……我隻是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說……他從來沒告訴我他是有錢人家的兒子,我們在一起那八年,我一直以為他隻是個窮學生,一直到第八年的時候,我們都好好的,突然有一天,一切都變了……他說我虛榮,虛偽,惡毒……”


    她的眼淚像是決堤的山洪,“我不知道我到底哪裏做錯了……但我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


    “你當然不是這樣的人。”


    方如今也蹲下身,輕輕抱住她:“但你不需要向他證明,小糖,你知道嗎,你是裴清軒前女友的事情,遲早有一天會被別有用心的人揭露出來,到時候,你會比現在更難過,所以,你要做的是向全世界的人證明,你很優秀,你很努力,你不是裴清軒那個混蛋說的這樣的人,你明白嗎?”


    麥小糖本來哭得已經打起了嗝,在方如今的言語間眼淚漸漸止息。


    “我知道你參加了一個世界級的設計比賽,現在在海選階段,小糖,你有天賦,這個比賽即將成為你向全世界證明自己的最重要的機會,好好把握,明白嗎?”


    方如今這樣的話,慕念城也曾經說過。


    “我真的行嗎?”


    她蹲在地上,輕輕地說。


    “你不行。”


    “你不可以學畫畫,你沒有天賦!”


    “怎麽又開始學什麽設計啊?小糖,你連學習都學不好,還學那些亂七八糟的幹什麽!”


    “你不可能做好的……”


    從小到大以來,江家對她所做的任何事情,幾乎都持反對態度。


    她沒有被肯定過。


    她難以自抑地懷疑自己。


    “你可以。”


    “我相信你。”


    現在,這樣的話,慕念城說過,方如今也說過。


    他們對她的做出的任何行為,都持支持的態度。


    她應該相信誰,是隻會算計榨取她的江家,還是一心為了她好,希望她能擁有自己一方天空的朋友?


    答案,不言而喻。


    但最重要的還不是他們的相信和支持。


    她不能再這樣自卑下去!


    她為什麽不能相信,她自己也很棒呢!


    就算你們都不看好我,我也可以自信!


    “如今。”


    麥小糖擦幹眼淚,緩緩站起來,凝視她,“你說的對,我要好好做,在一切沒有變得更糟之前。我要努力進入決賽,提升自己的知名度,我要狠狠打裴清軒的臉!”


    她用力地抱了她一下,感謝她:“如今,現在時間不多,我得在截稿之前早點把作品寄出去!如今,我先迴辦公室了,謝謝你!”


    方如今噙了笑,看著已經遠去的麥小糖的背影,想起剛剛和慕念城在辦公室裏的談話,若有所思。


    “你知不知道裴清軒是小糖的前男友,裴清軒現在公然宣告世界汙蔑小糖是個嫌貧愛富的女人,我知道小糖已經和你提出離婚了,但目前既然你還是她名義上的丈夫,你總不會對她被欺負的事情不聞不問吧?”


    慕念城指尖燃著煙,瞟了她一眼,語氣森然:“你以為,傷害了小糖的人我會讓他繼續好好過?”


    話鋒一轉:“可我知道,我出頭讓裴清軒不好過,她一定會想用自己的方式來教訓他。”


    他把麥小糖要參加設計比賽的事情告訴了她,“裴清軒想把江雨澤捧到娛樂圈上層,娛樂影視的業務我也有涉足,江雨澤她沒有進入頂層的資質。但是,小糖有,憑著她設計師的身份。”


    他見方如今驚訝的神情,笑了笑:“總之,既然我們兩個現在處於‘鬧離婚’的狀態,我不好出麵關心她,明麵上,她情緒低落時還請你多為她加油鼓勁,暗麵上她有什麽需要,任何時候,打電話給我。我的妻子我護不了,我還當什麽丈夫?”


    有他這番話,方如今放下心,轉身準備走,想到什麽,忍不住問:“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喜歡小糖嗎?”


    慕念城深吸了口嘴裏的煙,看著她眼裏漾著淺淺的笑波:“要不然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麽喜歡韓時?或者,黎盛為什麽喜歡你?”


    方如今語塞,半晌,她點頭,“我明白了。”


    轉身出了辦公室。


    喜歡一個人,哪裏有什麽理由可言?


    想到這裏,她也洗了洗手,迴到辦公室時瞧見麥小糖已經恢複了之前的活力,認真處理手邊的手稿,欣慰地笑了笑,沒說什麽,迴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麥小糖覺得,即使在高考前複習數學時,都沒有現在這麽拚命。


    盡管在設計時,總有些昔日零零碎碎的片段從腦海裏浮出來:


    裴清軒和她一樣吃不起飯時,她偷偷打了兩份工,每天早上給他做早飯,一天兩個雞蛋,一個給媽,一個偷偷塞進他早飯裏的場景;


    裴清軒想同她約會,她一邊洗碗,一邊用腦門和肩膀夾著手機跟他說些悄悄話,被老板知道扣了兩百塊錢,她哭了好久也沒有讓老板收迴意思的情景;


    裴清軒和她一起坐在草地上,他口口聲聲說,要給她最好的未來,要讓她從此十指不沾陽春水,過著像公主一樣的日子的時候;


    ……


    裴清軒。


    我不知道是什麽誤會,讓你覺得我是一個嫌貧愛富的人。


    但凡你有一點點的判斷能力。


    你也不至於認為和你朝夕相處八年的我是這樣的人。


    “這筆賬,我會找你算迴來。”


    下班時,她輕聲對自己說。


    卻沒想到冤家路窄,已經加班到晚上九點鍾,她竟在樓下遇見了裴清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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