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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那之後, 杜瑕就一邊保養身體,偷偷在屋裏做點廣播體操之類的活動舒展筋骨, 一邊繼續研究用彩繩編東西, 晚上跟杜文讀書學字, 安排的很充實。


    那石板相當好用,因為很薄, 放在熱炕上沒一會兒就捂暖了, 用炭筆寫字也好, 畫樣子也罷,都很便宜。等寫滿了也隻需要用水擦洗烘幹即可, 杜瑕用過幾迴就愛不釋手, 睡覺也一定要擱在枕邊,被王氏拿來笑了好幾迴。


    王氏看女兒擺弄絲線並不像一時興起, 且難得天分出眾,越發不加幹涉, 又托人從鎮上帶迴更多新鮮彩繩, 偶爾得空了還幫忙打下手、分顏色,娘兒倆關係愈加親密。


    杜瑕很感激兄長對自己的關愛, 就特地用金色的絲繩給他編了一對兒小巧玲瓏的葫蘆掛在腰間, 下麵串了圓滾的黑色石頭珠兒,墜了煙灰的穗子, 非常雅致。


    杜文愛不釋手, 捧著看了大半宿, 次日上學前卻又依依不舍的摘下來。


    杜瑕一愣,問道:“哥哥不喜歡?我再給你打別的。”


    杜文忙道:“當然喜歡,妹妹別急,隻是,”他撓撓頭,往外麵看了眼,小聲道,“我日日與堂哥一處,自然瞞不過他去,少不得爺爺奶奶也都知道了,到時候他們倘若問起是哪裏來的,那可怎麽處?說是外頭買的,必然要怪我們亂花錢;可若是照實說,他們必然叫你教授大家,竭力壓榨,你與娘就不能攢私房了。”


    自打穿來,杜瑕一直都知道這個哥哥聰明伶俐,隻是大約有些寡言,可也是有主意的,但他到底也才八歲呀!誰承想今天一張嘴就說出這麽一番話來,方方麵麵竟是都考慮到了!


    杜瑕聽得目瞪口呆!


    卻聽杜文又道,“好妹妹,你且替我好生保管,就是不能戴,我瞧著也歡喜,日後少不得你有更精巧的送我,我也未必沒有戴的時候。”


    杜瑕噗嗤笑出聲,又佯怒道:“就你會劃算,日後還不定如何呢!且看我心情吧。”


    兄妹兩個玩笑一番,就該上學的上學,該幹活的幹活。


    等杜文走後,杜瑕盯著那對金色葫蘆看了半晌,重重歎氣,這日子過的,真是!


    什麽時候才能分家啊。


    又過了一個來月,已是四月半,處處春暖花開,綠草如茵,杜瑕的身體養的差不多,也敢開窗吹風了。


    她深諳生命在於運動的真理,並不整天悶在屋裏,每日日頭最好的時候就借著幫忙做活去院子裏轉轉,或幫忙喂雞喂鴨,或幫忙分撿柴火,跑前跑後,必要折騰出微微一身薄汗才罷。久而久之,身體果然好了不少。


    杜瑕這麽做固然惹得王氏越發心疼,可卻誤打誤撞合了於氏的心意。原先她在屋裏躺著養病的時候,於氏就隔三差五說些“哪兒有這麽大的丫頭了還日日挺屍不做活的”之類的話,如今她自己忙活起來,雖人小力單,好歹堵了於氏的嘴,叫她耳根清淨。


    因為天氣好轉,王氏幹活更加輕鬆,每天更能擠出時間做針線。


    娘兒倆一起忙活,到此刻已經攢了不少葫蘆、絡子和鞋麵等物,還有前幾天杜瑕剛琢磨出來的,同樣寓意福壽的蝙蝠,統共滿滿包了一個大包袱,王氏琢磨著再這麽下去恐怕要捂不住,萬一不小心露了就要壞事,便打算進城賣了換錢。


    杜瑕聽後不由得雙眼放光,也嚷著要去。


    天曉得在這個破院子裏待了兩個月,又沒有任何娛樂設施可供消遣,天天還要防備什麽四丫、三嬸兒摸進來旁敲側擊,她都要憋死了!


    再說她也有必要去看看城裏的東西到底是個什麽水準,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不是?省的日後自己要再想出什麽來,分明人家早就有了,自己還喜滋滋當寶呢,那就搞笑了。


    總而言之,她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這個世界!


    王氏開始還有些猶豫,但終究架不住女兒軟磨硬泡,也就應了。


    杜瑕登時喜不自勝,連著幾天激動得不得了,恐怕當年第一次出國遊玩都沒這麽亢奮。


    這天王氏抽空跟二老說:“爹,娘,眼見著天暖了,相公又不得迴來,我預備給他送些春衫、單鞋,省的叫人看了還穿棉的笑話。可巧隔壁牛嫂子也要進城采買,我就與她同去。”


    於氏原本不願意,聽說杜瑕要跟著更是眉毛倒豎。


    “眼見著開春了,院子裏的小菜園要撒種施肥,又有雞鴨要喂,還有那飯……”


    王氏不由得苦苦哀求,又說會提前將一日飯食準備好,隻需熱熱就好,她們清早去,傍晚必歸。


    她有正當理由,又有村裏出名正派仗義的牛嫂子跟著,自然沒什麽不妥,最後還是杜平替於氏答應下來,又象征性的叫她囑咐兒子注意身體雲雲。


    見王氏竟能進城逛去,家中其他大小女子也紛紛動了心,旁人不說,四丫和三房劉氏卻已經按耐不住,一個小聲對周氏道也想跟了去,一個幹脆就仗著在婆婆跟前有些臉麵,直道也要進城買賣。


    於氏哪裏會答應!旁的不說,要是劉氏走了,大嫂不中用,三丫四丫總是毛躁,須得有人看著,難不成叫她個當婆婆的熱飯給這一大家子吃?


    天下斷然沒有媳婦還活著,就叫婆婆做活的道理!


    加上劉氏幾天前才剛從城裏迴來,估計也是用針線活換了錢,可竟然沒孝敬自己一文!她便翻出兩隻白眼球來,沒好氣道:“難不成你也有個男人在城裏做活?”


    說的劉氏一氣把臉漲紅,趕緊站起來迴房去了。


    較之一般孩童對於進城看熱鬧的最淳樸的渴望,杜瑕的心情更加複雜一些,除了想借機打探“競爭對手”的虛實之外,她也對這座貨真價實的古城十分好奇。


    畢竟不是每個現代人都有這樣的機會,能置身處地的感受來自遙遠的曆史的氣息……哪怕這並不是她所熟知的任何一段曆史。


    杜瑕激動的半宿沒睡著,第二天大清早被王氏叫起來的時候差點連眼睛都睜不開。


    得知她能進城,而自己卻不行,三丫倒罷了,四丫看向她的眼神十分不善,又時不時從鼻孔中發出冷哼。


    杜文反複囑咐妹妹要聽娘的話,這才一步三迴頭的上學去,惹得從沒有得過兄長關懷的三丫羨慕非常。


    四丫餘怒未消,又想起來五丫竟是村裏為數不多幾個有正式名字的女孩兒,正是新仇加舊恨,差點把牙咬碎。


    她見三姐怔怔的看著兩兄弟的背影出神,忍不住出聲譏諷,言辭刻薄:“看什麽?難不成你也想上學去!照我說竟別做這大夢!”


    三丫老實,不會跟人吵嘴,這會兒被妹妹刺兒了也不敢反駁,隻是紅著臉辯解。


    四丫隻想出氣,哪裏聽得進去,重重的哼了聲,便甩頭進去了。


    結果迎麵又被於氏斥罵,唾沫星子噴了滿臉:“吃了飯一抹嘴就走,好生自在,還不去把碗筷洗了?桌子也抹了,再去將雞鴨喂了……”


    再說王氏挎著一個大包袱,杜瑕背著一個小包袱,娘兒倆去村口的大槐樹下與牛嫂子碰頭。


    現下天氣暖和了,杜瑕也換了天青色單夾衣,因為早晚頗有涼意,王氏怕她凍著,又在外麵披了一件粗棉布的半舊紅襖,下麵照例是薄棉褲。


    過去一個多月裏,杜瑕不顧爺爺奶奶和大房三房眾人的冷嘲熱諷,狠命吃狠命睡,又時常運動,著實保養的不錯,至少臉頰已經重新鼓起,頭發也漸漸黑密起來,看著氣色好了很多,力氣也大了,輕易不會再頭暈。


    因著進城,王氏也怕有人小瞧了女兒,便特地給她好好梳了頭,又拿紅頭繩紮了,勉強纏了兩個小包子,自覺很好看。


    平心而論,杜瑕本人對這種不知從什麽時候興起的,認定女孩兒就是要穿紅的,而且是大紅才好看的樸素審美觀無法苟同:一眾青年老少但凡是個女的就狠命往身上裝裹大紅,一個個活似染血元宵般的風采……


    可現下他們家並不富裕,饒是杜瑕並不喜歡大紅,自然也不會挑三揀四,隻得努力說服自己:


    你不過是個小丫頭,經濟獨立之前少做妖,紅的就紅的吧……


    因怕叫牛嫂子多等,娘兒倆來的很早,左右無事,便在樹下石凳上坐著等。


    杜瑕覺得隻要出了那家門就神清氣爽,仿佛天也高了、水了清了,就連空氣唿吸起來都帶著與往日不同的鬆快。


    村口槐樹早在碧潭村沒建立之前就有了,如今怕不下百歲,很是枝繁葉茂、枝幹遒勁,一人已經抱不下。


    熏風陣陣中,杜瑕仰頭看去,就見一叢叢葉片襯著瓦藍的天,潔白的雲,綠油油十分喜人,中間已經隱隱約約鼓出好些疙瘩,密密麻麻的,大略是花苞?怕是再過不了多久,就要冒出槐花來了。


    說來這槐花也是好東西,不僅好聞,也很好吃。


    原先她小時候在鄉下時,就時常跟其他孩子一塊摘槐花,不管是直接擼了吃,還是洗幹淨後用油鹽糖醋涼拌,或是燙了上籠屜蒸,再者包包子、包餃子,都十分美味。


    一不留神想太多就口水泛濫,杜瑕趕緊吞咽兩下,又暗笑自己沒出息,多大的人了,竟然被槐花饞成這樣,果然是在長身體麽?


    不多會兒牛嫂子坐著一輛青騾大車來了,旁邊趕車的是她相公杜有財,牛嫂子老遠看見她們便大聲招唿,又叫她們上車,聲音十分洪亮。


    之前杜瑕身體不好,天氣也惡劣,便一直沒出門,這還是頭一次見外人,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隻是王氏用心挑選一頓,竟然隻給公婆、丈夫和子女買,自己並不挑,就這樣要結賬。


    杜瑕不依,連忙攔下她,又叫掌櫃的拿杜若色、橘皮色、淡蔥等顏色的來瞧,說要扯幾尺。


    王氏見狀忙道不必,說自己還有衣裳穿,又向掌櫃的賠笑,隻說是孩子鬧著玩,不必當真。


    王氏的辛苦杜瑕一清二楚,當然不樂意,又仗著自己是小孩兒模樣,索性開始撅嘴使性子,大聲嚷道:“娘不做衣裳,我也不穿,況且我有錢,我買給你。”


    王氏聽得十分感慨,眼眶酸澀,不好說什麽,隻是道:“哪裏要你的錢?你且留著自己攢私房吧!”


    旁邊掌櫃的卻不知道其中的緣故,隻道女兒心疼娘,不由的笑著道:“果然是孝順,嫂子有福氣了。隻是嫂子,我家是二十多年的老店了,賣價十分實在,素來薄利多銷。況且你拿的多,我便再饒你幾文錢,你一並拿了,一家人一起穿新衣,豈不自在?我觀你身材甚為瘦削,這種毛棉布細膩又耐穿,顏色也好,統共也不過多花個幾十文罷了。”


    王氏拗不過,又不好駁了女兒的麵子,況且她的衣服,果然十分舊了,竟也狠心買了幾尺。當下精打細算,連那邊邊角角都沒放過,堪堪夠做一身衣裳。


    說來王氏是今年也才二十七歲,放到現代社會,正是熱情洋溢的好年華,可在這裏卻已經算是中年。


    原本杜瑕的意思是叫她挑鮮亮顏色,好歹也有朝氣些,人也瞧著年輕好氣色,隻是王氏竟覺得自己已經年老,並不肯,最後也隻是扯了一塊茄子紫色碎花的棉布。


    她如今臉色黃黃,沒什麽光彩,配上這塊暗色係的深紫碎花……效果實在一言難盡,就是掌櫃的也看不下去,力勸她換另一塊淺蔥色,一樣的價格,還顯白。


    隻是王氏卻認準了,又道淺色不耐髒,終究拿著茄子紫結了賬。


    如此最後算下來,這幾個人的衣料就花了兩百多文,王氏算帳的時候不由得十分心疼,出了門也反複嘀咕買多了,又說自己還有的穿,其實不必買,若不是已經裁開的布料不退,恐怕她就要迴去退貨了。


    娘倆這才挎著一包袱東西往杜河所在的酒樓去。


    眼下的酒樓酒店跟後世的經營模式並不相同,所謂的東家往往隻是房東,酒店內部非但不禁止攜帶外菜,且長期有小販往來買賣推銷茶湯果菜,有的開放些的還時常有妓/女出入,陪酒討賞。


    不過因為酒樓東家大多自己販些酒水來賣,又收取部分商販的攤位費用並抽成等,也甚是雜亂,又有住店的,光是賬簿就有獨立好幾本,賬房先生也較一般鋪麵更為忙碌。


    因為杜河上月月底就沒迴家,自己就估摸著天氣漸暖,娘子也要進城買賣,恐怕最近幾日會來給自己送替換衣裳,便提前跟師父打了招唿。這會兒見她果然來了,很是高興,又意外看到女兒,忍不住抱起來親了一口。


    如今師父越加看重他,又急著告老還鄉,待他倒比以前好了很多,也不算苛刻,見狀就給他放了半日假,叫他好好帶著妻女玩耍,又去吃點東西。


    杜河十分領情,先帶著東西放到自己屋裏的櫃子裏鎖好,然後再空著手,一身輕鬆的出去逛去。


    王氏忍不住說起今天的收獲,言道女兒打的東西賣了好價錢,自己預備叫女兒迴去自己收著。


    杜河也抱著杜瑕點頭,笑道:“應當的。她年紀雖小,可卻也有心思,小大人兒似的,應該早點學著當家,你平時也教教她,日後好用。”


    這就是說到出嫁的事情啦,杜瑕隻裝作沒聽懂,揣著明白裝糊塗。


    接著王氏又說起她們買了些新東西,扯了布準備做衣裳,女兒還用剛得的錢給兒子買了紙。


    杜河也是個節儉的,隻說自己衣裳還沒穿遍,她這次送來兩套已經夠用。


    “倒不如把那些不給文哥做衣裳,他出入學堂,小孩子又慣好攀比,沒得給人小瞧了去。”


    王氏忙道已經給兒子扯了兩塊布,能做兩身新衣裳,這才罷了。


    待杜河聽到杜瑕竟然用自己賺的錢給哥哥買紙時,更是欣喜,連聲讚好,又極盡豪放道不管她今日想吃什麽想玩什麽,定然沒有不應允。


    卻不知杜瑕不比貨真價實的小孩兒見到什麽都想要,看了一會兒也就罷了。


    便宜的東西一般都有些粗糙,也沒有技術含量,她也不稀罕什麽小娃娃們的玩具;而真喜歡的,估計都貴的買不起,倒不如不買,省下買書買紙強化內在是正經。


    。


    不過到底好不容易進城一趟,總要吃點東西。她便笑嗬嗬的指了兩樣點心,杜河果然一言不發就叫人一樣半斤包起來,又親自拿給她吃。


    這兩樣卻是酥胡桃、纏梨肉,前者香脆可口,後者綿軟甜蜜,杜瑕吃的津津有味,口舌生津,竟真的被勾上饞蟲來,腦袋一點一點的晃著。


    杜河見她愛吃,就又撿了幾樣好的叫人包起來,道:“卻是有些甜,叫你娘拿迴家去給你慢慢吃,隻別一口氣吃多了,當心牙疼。”


    杜瑕連連點頭,又有些不好意思,隻是聽著那些什麽重劑蜜棗兒、天花餅、烏梅糖、玉柱糖、 乳糖獅兒、薄荷蜜等花花名字也覺得有趣。她心下歡喜,就忍不住都撚了一點嚐了,隻覺得滿口香甜,各有各的特色。


    如今的人們也忒會享受了!她眯著眼睛想著。幸虧自己沒想著做吃的賺錢,不然憑腦子裏那點兒半瓶醋的見識,還真是丟人現眼了。


    王氏習慣性的怪杜河亂花錢,杜河卻蠻不在乎,又拉著她去茶飯鋪子裏坐下,笑道:“你且受用一日吧,在家裏還不夠你操心的?”


    又招唿茶博士,叫煎兩碗茶來吃,又單獨給女兒叫了滾水衝的荔枝膏兒湯,道:“這是南邊的佳果用蜜煎了做出來的好甜膏兒,北地是沒有的,我見不少女孩兒都愛吃,你且嚐嚐味兒如何。”


    不多會兒荔枝膏兒湯端上來,隔著老遠就能聞到一股濃濃香甜,果然是荔枝香!


    杜瑕已經被這一樁樁一件件的新奇事情震撼的麻木了,估計就是轉頭有人過來兜售巧克力也能冷靜對待,便吹涼後低頭喝了口。


    甜,好甜!甜裏麵又帶著些鹹,估計是為了保鮮,或是掩蓋其他味氣,所謂這兩種味道格外重些。


    杜河叫了糖肉饅頭做主食,鵪子羹暖胃潤喉,並羊舌簽、潤兔幾樣小菜,後吃到興起,竟又要了一疊爛乎乎香噴噴的軟羊,十分盡興。


    杜瑕邊吃邊看,又在心裏計算,這些小菜其實已經很精致,滋味兒也好,但因為量不大,一碟葷菜也不過十五到二十個錢上下,普通百姓也吃得起,難怪他們大都不在家開火,說不定算上米麵糧油柴火和時間等成本,反倒不如在外麵實惠,且也不一定做得比人家好吃。


    見杜瑕自己笑嗬嗬的看街景,王氏就壓低了聲音跟杜河道:“來時婆婆專門找我說了,言道如今天氣漸暖,小叔便要出外遊學,叫我問你要些銀兩。”


    之前於氏就已經跟杜河說過這件事,隻是杜河心中煩躁,不願意給,非但裝傻充愣,甚至連家也不迴了。一轉眼一個半月過去,估計於氏也是等得不耐煩,這才開口叫王氏要。


    杜河聽後冷笑出聲,氣道:“好沒道理!他是個什麽了不得的人物?竟要盤剝起我來了!”


    前些年自己沒混出來,工錢少不說,又受欺負,還得自己倒貼去討好一眾師父、師兄,那時候怎麽沒人想起貼補自家?


    眼見著日子稍微好過一些,他們就跟見了血的鬼似的圍上來,著實可惡!


    話雖如此,可他卻也知道,畢竟家人都在老家,如果自己真的頂著一點不出,怕是婆娘孩子就要遭罪……


    杜河重重歎了口氣,用力咬緊牙關:“果然是非分家不可了。”


    就是把銀錢往水裏丟,好歹還能聽個響兒呢,這些人儼然是貪心不足,恐怕自家到最後反倒賺不出人來。


    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誰知道日後杜海和二老又能做出什麽花樣兒要錢?著實是個無底洞。


    倒不如自己開火,好歹自在!


    杜河想了又想,最後道:“稍後我給你二兩拿迴去,你再從家裏湊點,隻給四兩,說就這些了。他們必然要問起,你也不必怕,隻說是我師父年紀大了,師兄們十分巴結,我也要送禮討好,又有師娘病了,她膝下又添了孫子,我們少不得要隨禮,已經十分不夠花。原本我還打算跟他們借錢接濟,不過到底是親兄弟要緊,便先緊著三弟,我隻得咬牙,再三減省也就是了。”


    有杜河這話,王氏就放心了。


    左右他們二房再如何出力賣命也討不來好,且將就著對付過去罷了。三叔是個遠近聞名的閑漢,這迴又要出去浪蕩,諒公婆也不敢對外聲張。


    小叔孩子都有三個了,自己身強體壯,好手好腳;家中女人也紮得一手好花,賣得好價錢,想必也藏了不少私房,時常偷著買些鮮亮東西,斷斷沒有現在還叫兩個哥哥嫂子養活的道理。


    原本要十兩,等了將近兩個月卻隻得四兩,他們必然是不高興的,可王氏卻也不願再妥協。


    相公勢必要分家,日後每日柴米油鹽就是一筆開支,又有文哥要換上等好學堂,再有筆墨紙硯等都十分昂貴,若說是真用將起來,怕兩個孩子的四寶一月沒有一兩銀子也打不住。到時候許多人情往來也不得不細細劃算……


    不過是悶頭不語罷了,又什麽難的?她這些年還不都是這麽過來的!


    李氏也是細心,主動問道要什麽錢,“銅錢怪沉的,我看你們娘兒倆實在不方便,也危險,是換成銀子呢?還是交子?”


    如今市麵上是一兩銀子兌一千兩百錢,一千錢為一貫,而最小麵額的交子紙幣正是一兩。


    比起外麵的賊,王氏顯然更怕這錢被家中眾人知道,且交子紙幣剛實行不久,又不耐水火侵襲,十分脆弱,便要了一兩的銀子,又趁著解手用針線迅速縫到貼身裏衣上,這才放了心。


    李氏送她們出門,又約好了下月這個時候再交貨,“有空盡管來這邊做耍!”


    待出了門,她悄聲對杜瑕道:“眼下人多眼雜,多有不便,家去後這錢你自己存著。”


    杜瑕不由得十分驚訝:她還真放心呐!


    一兩銀子放到杜家這樣的門戶裏,雖不好說是一筆巨款,可也夠一個成年男子忙活一二十日了;若是農戶家,更有一年到頭不見銀子的。他們在鄉下生活成本甚低,算上各處人情往來,一人一日所耗也不過二三十個錢呢。


    現代社會絕大多數家長在遇到類似壓歲錢這種存在時,往往還會一致選擇“你還小,我替你拿著”,然後拿著拿著就迴不來的做法,王氏竟然真讓女兒自己存錢?


    殊不知最近這些日子王氏暗中觀察後發現,女兒年紀雖小,可行事越發穩妥,口風又嚴,四丫、劉氏、於氏等人旁敲側擊了無數次都空手而迴,家裏更被她守的水潑不進,便是上了十歲的大孩子也斷沒有這般老成。況且她又整日在家,也沒處花錢,想買什麽還須在自己領著,算來誰拿都是一樣的……


    杜瑕十分推辭,王氏又摸著她的腦袋道:“窮人孩子早當家,若不是前兒你出了事,怕這會兒也當成半個大人使喚了,倒也不算什麽。”


    農家不養閑人,饒是這麽著,杜瑕還抽空幫王氏打下手呢,不然於氏必然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


    賣完貨一身輕的娘兒倆又轉頭去針線鋪子買了好些材料,杜瑕更親自挑選了好多鮮亮雅致,外頭人們不大使用的配色,還有專門做流蘇的各色絲線、珠子,林林總總根據自己的心意包了一大包。


    隻是這麽一來,將近兩百文錢登時就隻剩個零頭,杜瑕不由得苦了臉。


    自從她好了之後,王氏就尤其愛看她小大人似的自己盤算的模樣,見狀笑道:“娘這裏還有。”


    就見杜瑕果然忙不迭的搖頭擺手,連道不用,王氏又暗笑不已,越發覺得女兒可憐可愛。


    因著還有些時間,杜瑕便想去書鋪看看,王氏滿口答應。


    相比起其他店鋪的熱鬧,書鋪簡直稱得上慘淡,裏外就那麽零星幾個人,然而上到老板,下到夥計都不慌不忙,十分鎮定。


    杜瑕仔細觀察一路,發現在外麵做生意的人態度都非常熱情友好,最差不過是你不問就不主動招攬,並不見前世電視啊小說中那種狗眼看人低,動不動就“買不起就走”之類的混賬言語。


    就拿眼前這家書鋪說吧,杜瑕知道自己跟王氏的衣裳打扮不過是下等人家水準,實在不是能買的起書的的樣子,但正吃著茶湯的老板卻也沒開口攆人,隻淡淡的說了句“切莫弄壞弄汙了書頁”也就罷了,竟然還允許白看的!


    隻是讀書人大多好臉麵,除非真的窮急了,不然還能抄書,怕真沒幾個人會成日家來在這邊蹭書看。


    杜瑕終於見到了心心念念的古代圖書店,一顆心砰砰直跳,本能的大口喘氣,希望能多吸點墨水進來。


    她雖模模糊糊的知道如今書紙極貴,可到底怎麽個貴法,貴到什麽程度,她確實全然沒有概念。


    況且剛才剛掙了一兩銀子呢!


    然而等她拿起一本並不怎麽起眼的遊記來問時,登時就被二兩一錢的價格嚇壞了……


    好貴,果然好貴!


    她辛辛苦苦打了一個半月結子,到頭來竟然隻夠買半本書!


    除了《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之流啟蒙書籍隻要幾百文之外,剩下的書幾乎也沒有一兩以下的,多數一兩五、二兩起,甚至還有十幾、幾十兩,聽說是什麽名士的詩集、畫冊,還有曆年的文章、考卷等物,十分齊全。


    不過片刻,杜瑕就對自己的貧窮程度有了深刻而直觀的認識,被打擊的活似一顆霜打的茄子,蔫耷耷的垂著。


    王氏看了不由的心疼,又小聲勸道:“你剛識字,並用不著這些。”


    杜瑕有氣無力的點頭,隨口道隻是看看。


    她對這世界兩眼一抹黑,也想買書看呐!


    況且,饒是她眼下用不著,日後兄長勢必要走科舉這條路子,難道還用不著?


    怪道讀書人少,還什麽“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能不高麽?旁的且不說,這成本的確是夠高的!


    這還隻是書呢,另有那筆墨紙硯……


    不行了,不能想,窮!


    太窮!


    不過想到筆墨紙硯,杜瑕還是強打精神問掌櫃的,說要買紙。


    掌櫃的也不因為她是窮苦人家的女子就多問,隻問要哪種。


    杜瑕略一看,但見紅的白的灑金的梅花的,帶香味兒的不帶香味兒的,有格子的沒格子的,寫字的畫畫的,竟多達數十種,問了大半刻鍾才大體弄清楚了各自的用途。


    上個月杜河叫人捎了一支毛筆、一刀黃紙和一塊粗墨迴來給她,筆和墨倒罷了,比較耐用,字帖也可以向哥哥借。隻是她剛學寫字,失誤既多,字體也大,紙費得實在快,饒是如何節省,也已經用的差不多了,必須得買。


    且哥哥杜文也節省慣了,隻用最便宜的黃草紙練字,稍好一些的青竹紙則用來交作業,十分不易。


    黃草紙一刀隻要十文,最便宜,可質地鬆散不說,又容易暈染,寫上去的字跡常常糊成一團,完全看不出什麽濃淡變化、起承轉折,根本不適合練字!


    杜瑕畢竟有現代社會的消費觀念,在這方麵並不摳搜,當即咬牙買了兩刀青竹紙,如此一來,六十文又沒了,原本沉甸甸的荷包裏如今就隻剩下可憐巴巴幾個大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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