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戲既然已經演了,隻演到一半總歸不太好~


    衛子怡笑著看江韻,安全帶鬆開了,江韻這才迴過神來,想起衛子怡的問話,她忙迴道,“啊?沒有,可能是白天太累了吧。”


    隨便找了個理由,又感謝了衛子怡一遍,江韻下車跟衛子怡道了別,站在台階上目送她的車走遠。


    因為臨時過來,什麽也沒有準備,兩手空空去看病人總歸不好。


    江韻見醫院樓下的大廳裏有個超市,她走進去挑了水果籃和鮮花,買好之後搭電梯上樓去了。


    她走出電梯進到病房走廊時,正碰上嶽淑琴出來打熱水。


    嶽淑琴看她來高興的不得了,趕緊接了她手裏的鮮花和水果籃,一邊說來就來了還帶什麽東西啊,一邊領著她去了病房。


    病房裏,方嶽父親方正躺在病床上,比上一次在視頻裏看到他又瘦了許多,臉色有些黃。


    似乎是病的不輕的樣子,男人原本黝黑有神的眼睛,此時寫滿疲憊。


    看到江韻進來,方正緊繃的臉上這才有了些笑意,招手叫江韻在病床前的陪護椅上坐下來。


    江韻點頭落了座,詢問了一番病情,嶽淑琴笑著說沒什麽大事,叫她不用擔心。


    嶽淑琴把床搖起來,方正慢慢坐直身子,慈祥地看著江韻道,“我就知道阿嶽這孩子瞎說,前些天讓他帶你過來跟我們二老見見麵,他推三阻四就是不肯。還說什麽,他忙你也忙,等忙完了這一陣子再帶你來。你看,我叫你阿姨打個電話,你馬上就來了。小韻啊,還是你懂事,我和你阿姨就缺你這麽個貼心的閨女,你什麽時候過了門,做了阿嶽的媳婦兒,我和你阿姨就高枕無憂了。”


    方正從前話不多,今日不知道是怎麽了,竟然跟她說了這麽一大段,江韻總覺得氣氛不對,她有些局促,沒接話。


    倒是從前愛拉著她的手跟她聊天的嶽淑琴,一直在靠窗的位置靜坐著,聽方正說這些話,嶽淑琴隻是微笑,什麽也沒說。


    江韻心思飛轉了好幾圈,她心中苦澀,臉色也有些白了,“叔叔,我給您削個蘋果吧。”


    江韻轉身去拿水果籃裏的蘋果到盥洗室洗,洗好之後她出來,坐迴原位認真的削皮。


    仿佛不做些什麽事,就不足以掩飾此刻她的心虛。


    手上的蘋果削好了,她笑著遞給方正,“叔叔,吃吧。”


    方正接過去,說天冷有些涼,叫嶽淑琴給他放熱水裏浸浸。


    嶽淑琴這才想起自己剛才隻顧著帶江韻過來,熱水忘記打了。


    她笑著起身,對江韻道,“看看你叔叔,這病了一場人也變嬌氣了,吃個蘋果還要麻煩我給他熱來熱去。”


    話雖如此,嶽淑琴還是笑著打熱水去了,他們夫妻多年恩愛,江韻知道。


    不知道是怎麽了,江韻忽然想起慕寒川前幾天病著的時候,那人也是這樣對她的,使喚來使喚去,她跑前跑後的忙,那人倒還開心的不得了。


    一個三十多歲的成熟男人,對所有人客氣有禮,客氣而不疏遠,親切又不親近。


    就是這樣一個男人,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卻好像轉了性子,時不時刁難刁難她,難伺候的很。


    江韻想著抬眉看了方正一眼,果然,方正目光落在剛走出房門的嶽淑琴背上,嘴角帶著滿足的笑意。


    等嶽淑琴走遠了,方正臉上笑容漸漸淡了,輕聲問江韻,“小韻,你跟叔叔說實話,你和方嶽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啊?”江韻一驚,原來方正這是想支開嶽淑琴審她。


    江韻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迴話。


    她和方嶽分手的事,按理來說,應該由方嶽決定何時跟他父母坦白,以何種方式坦白。


    此時她說出來,必然不好,可能打亂方嶽的步伐,更可能對病中的方正造成不小的打擊。


    她正左右為難著,病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進門的人正是方嶽。


    他應該是剛下班就趕來了,臂彎裏還搭著淺色的西裝外套,方嶽溫軟一笑,上前在江韻身旁坐下來,手很自然地握著江韻的手,“你這段時間這麽忙,我不想讓你醫院單位兩頭跑,就沒告訴你爸爸住院了。”


    江韻明白,方嶽這話,對方正剛才的問題來說,是很好的解釋。


    她本想抽迴手,但礙於長輩就在麵前,隻能任由方嶽握著。


    不一會兒嶽淑琴就打好熱水迴來了,她把蘋果切開燙上,笑著對方正道,“我就說你多想了,小韻多好的孩子啊,她和阿嶽感情穩定,從來不曾生過氣,怎麽可能會出什麽岔子。”


    江韻臉色變了,這間病房裏,表麵這麽溫暖平和,但背後的折磨隻有她真切體會得到。


    她大四那年隨方嶽迴老家那一次,方正和嶽淑琴夫妻早在見到她之後,就認定了她是他們方家將來的兒媳婦。


    江韻垂眸,那時她在方家,的確度過了一些開心快樂的日子。


    她閑時與方嶽一起教那裏的孩子讀書寫字,小孩子們興致來了還要他們教英語,那是一段終生難忘的記憶。


    難忘孩子們的笑臉,難忘方嶽的笑臉,難忘方嶽背著她在鮮花開遍的山坡上緩步而行,難忘方嶽在清涼的夜風裏帶她捉螢火蟲,難忘他們眼裏心裏都裝著彼此的那無數個瞬間。


    方家夫妻更是把她當女兒一樣疼,那時,她從未想過自己的丈夫會是除了方嶽以外的別人。


    如今,還是他們四人,時間變了,地點變了,一切也都變了。


    察覺到江韻的失神,方嶽暗暗握緊了她的手。


    江韻迴神,方嶽正看著他父親,臉上努力堆出來的無波無瀾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是真的一樣。


    他抿著唇道,“爸,您都想到哪裏去了,我看您是在醫院住久了寂寞。您這病急不得,等這個療程的藥用完了,我就給您辦出院。別再胡思亂了,好嗎?”


    方正點點頭,“可能真是我想多了吧,整天在醫院待著,確實怪憋悶的。”


    方正說完這話,自己想了一會兒,之後拉著嶽淑琴的手沒吭聲了。


    方嶽和江韻在他們麵前坐著,方正又拉過兩人交握著的手,放在他和嶽淑琴手上,“小韻,前段時間我還聽你阿姨說,阿嶽買好了婚房和戒指準備求婚。阿嶽這孩子吧,感情藏心裏,不愛表達,也不知道求婚的事,他到底求了沒有。你們也戀愛這麽多年了,等叔叔這次出了院,我和你阿姨一起去見見你母親,咱們商量個日子,你們把婚事給辦了。叔叔年紀大了,有些貪心,我這個病,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還想著有生之年能抱上孫子。你和阿嶽結了婚,你阿姨這後半輩子有個懂事的兒媳婦陪在身邊,叔叔哪天走了也放心。”


    江韻一直低著頭,聽方正這話,她很窩心,明明努力了,但還是有眼淚落了下來。


    嶽淑琴一看趕緊拿紙巾給她擦,“這孩子,怎麽哭了,是不是阿嶽欺負你了,你跟阿姨說,他要敢做什麽對不住你的事,阿姨饒不了他。”


    方嶽忙接過嶽淑琴手裏的紙巾親自給江韻擦眼淚,一邊擦一邊道,“沒有的事,媽,你和爸還沒吃飯吧,我和小韻一起出去買點兒送上來。”


    方嶽說著站起了身,拉著江韻的手往外走。


    室內溫熱,室外冰冷,早在走出病房走廊進了電梯之後,江韻便把手從方嶽掌心抽了出來。


    她踟躕了好一會兒,還是決定問他,“你還沒把我們的事告訴你父母?”


    方嶽轉過身來,一手還拿著未穿上的西裝,一手撐在電梯上,江韻被他以這樣的姿勢困住,他低頭,氣息拂過她的臉頰,“我們的事,什麽事?你想讓我怎麽說?”


    江韻躲無可躲,脊背貼在下行的電梯上,與方嶽四目相對時,她心裏還是疼。


    麵前這個男人,曾經把她放在心尖上捧在手掌中疼愛寵.溺,江大那麽多女孩子對他明戀暗戀,他自固守著他的冷漠清高和桀驁不馴,但對她,他卻是溫柔細致的。


    彼時方嶽在江大的女粉絲們分成兩派,一派是求而不得,不免有酸葡萄心理,暗地裏嘲笑方嶽窮。


    另一派是毫無條件的擁護派,在她們看來,窮算什麽,江州絕大部分富豪家裏往上數三代,那也是窮光蛋。


    方嶽雖祖上物質貧乏,但在她們心裏,憑著方嶽的過人才智,他絕對可以成為寫進方氏族譜財富之路的第一人。


    縱使撇開他的能力不談,僅僅方嶽那張臉,那雙眼,那副身材,用張妍顏的話來說,隨便從哪個角度拍上一張照,都足夠她們舔屏一輩子了。


    在後來的相處中,江韻曾問方嶽,“那麽多人喜歡你,為什麽獨獨選了我。”


    那是在江州摩天輪主題公園,江韻問這個問題時,她和方嶽正坐在緩緩轉動著的五彩車裏。


    他們身處的五彩小車廂在摩天輪帶動下升到最高處時,方嶽從身後擁抱著她,望著微雨湖的潺潺水波和黃昏時分漫天燃燒起來一般的霞光,笑著對她道,“從我第一眼見到你,我就知道,未來的某一天,我會娶你做我唯一的妻子。”


    舊事已遠,狹窄逼仄的電梯內,江韻不敢唿吸,仿佛空氣中都帶著刺,一旦吸氣,她肺部就疼的無法忍耐。


    但許多疼痛,不是躲避就會減輕,不是不麵對就會消失不見,江韻逼迫自己深唿吸,努力讓自己迴到現實中來。


    她低著眉,與方嶽貼的這麽近,她所能感受到的再也不是無邊的暖,再也不是不盡的快樂和幸福。


    她能察覺到方嶽周身濃重的占有欲,他雖極力壓製,但她懂。她們曾經愛過三年,他的情緒,她總能第一時間察覺。


    那時他想要她,他忍,但現在,江韻想,對於方嶽的欲.望來說,她又算什麽。


    隻不過是一個長的尚可入眼的女人,碰上了一個成功又成熟且有正常需求的男人吧,他需要金錢和社會地位證明自己的價值,而她需要情感和依靠讓自己停下漂泊無依的步伐。


    這樣的兩個人,完全地背道而馳,再扯不上愛與不愛。


    江韻清清嗓子,明明有眼淚落了下來,聲音卻平靜得聽不出絲毫情緒,“我們分手的事,我已經結婚的事,總有一天是要讓二老知道的。就算是瞞著,我也不知道你準備瞞到什麽時候。”


    方嶽肘部一曲,上前一步,完全把江韻困在他胸膛與電梯之間。


    兩人身體無一絲一毫縫隙地貼著彼此,他的西褲挨著她的長款大衣,像是一對想趁電梯下行時小小親密一下的,再平常不過的情侶。


    叮的一聲,電梯停了,雙側的門都被打開,身前身後皆站著黑壓壓的人。


    眾人愣在原地,方嶽卻旁若無人,根本沒有放開江韻的意思。


    沒有人進來,電梯沒再度合上,極快地下行至一樓。


    此時,方嶽已放開了江韻,兩人從電梯出來,方嶽要到對麵的美食街上買晚餐,江韻卻站在原地不動。


    “走吧,綠燈了。”方嶽提醒她,手朝後伸著,手掌攤開,似乎在等她把手遞過去。


    江韻腦子一時間像被掏空了一般,極自然地遞出手去由他握著,方嶽掌心這一收,江韻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她忙把手抽迴來,“你自己去吧,七點多了,我還要迴家。”


    從前過馬路也是這樣,方嶽從來不讓她站在前頭,都是他站在路口,她站在他身後的馬路牙子上。


    等綠燈亮起了,他不用迴頭,隻需朝著身後的位置伸出手,那雙柔軟的女子的手便會遞到他掌中。


    然後他用力一握把他拉到自己身側,護著她從路口過去,三年了,這樣的默契融入骨血,幾乎成了習慣。


    江韻說完這話之後,方嶽一直沒迴答她,路口人行通道的指示燈由紅轉綠,由綠又轉紅,他隻是眯眼看著她,一句話都沒說。


    許久,方嶽給自己點了支煙,放在唇邊抽一口,他輕聲道,“戲既然已經演了,隻演到一半總歸不太好。你現在走了,等會兒我迴來,二老問起你,我怎麽說?跟我一起吧,等給他們送過了晚餐,你想迴家,我不會再攔著你。”


    入冬的天,夜風一吹,是很冷的。


    方嶽身上除了西裝便是裏麵一件襯衫和米色羊絨衣,他站在夜色裏,高大的身影被落寞浸透,緩緩升起的白色煙霧籠罩了他的眉眼。


    江韻抬起眼簾,時光將麵前這個溫暖的男子鍛造成了耀眼的成功人士,隻是,感情不複,分分秒秒流逝的過去帶走的不僅是他們的青澀,還有對彼此最真摯最熾熱的愛。


    “好。”她聽到自己終究還是答應了他。


    三院對麵的小吃街,在整個江州是有著悠久的曆史的,春夏秋三個季節,這邊每日每夜人聲熙攘,各色的彩燈招牌流光溢彩,讓人仿佛走進了另一個世界。


    但此時已經是冬日,小吃街南北通透,風一起十分冷,街上行人不多。


    方嶽把他出門時嶽淑琴遞給他的圍巾圍在江韻脖子上,“你從前就是這樣,畏寒卻倔強的很,圍個圍巾能有多重,又壓不倒你。”


    說完了,他又覺得不妥,自嘲地笑笑,徑直進了一家店。


    江韻正要抬步走進去,她手機響了。


    探手從包裏拿出電話一看,來電顯示是慕寒川。


    她深唿吸,空氣涼涼的,割得胸口很疼,但這電話卻還是接了。


    “在哪兒,我去接你。”男人嗓音喑啞,疲憊中透著工作結束後的放鬆。


    “你說什麽?我聽不太清楚,啊,手機好像沒電了。”


    不等那邊有迴應,江韻按住了關機鍵。


    慕氏總裁辦,八點了,公司高層在北區一個項目上有爭議,一場延時會讓下班時間晚來了整整兩個半小時。


    開完會慕寒川還未來得及歇上一會兒,就給江韻打了電話。


    但他這個電話打的似乎不是時候,慕寒川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俯瞰著整個城市的燈火明滅,他點亮屏幕又撥了一遍江韻的號碼。


    聽筒裏傳來沒有絲毫溫度的聲音,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


    沒有聽完,慕寒川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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