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君竹仰頭望天,眼見得雲軌上的大爆炸,一時間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大量的血液瞬息間湧上頭頂,腦血管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以至於萬君竹視線被染上了一層血色。


    而一片血紅中,白雲軌道上的“花團錦簇”,更是顯得觸目驚心!


    血色的花朵華麗地綻放著,於高空炸裂出數之不盡的細碎破片,從地上看去,仿佛是節慶時日的慶祝煙火。然而對於擁有“超視覺”的人來說,那每一絲碎屑,都是活生生的人被撕裂的屍骸!


    萬君竹從沒有如此痛恨過自己的超視覺,在他從銀穗邁向金穗之時,為了提高晉級的成功概率,他為自己做了一次全方位的“易筋洗髓”,五感大幅強化,視覺更是堪比鷹隼,數千米的距離也仿佛近在眼前。


    所以他等於在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胞國民在火光中被撕裂,被燒焦,就連亡魂都被沸騰的魔能亂流衝散!


    清月說的是真的……並非杞人憂天,而是真的有人瞄準了雲軌飛船,不惜以宣戰的方式展開恐怖襲擊!


    然而就在萬君竹渾身發冷的時候,卻見身旁三人早已行動起來。


    白驍動作最快,靠著純粹的魔能噴吐,他那健壯的身軀如同箭矢一般直衝高空,很快就來到雲軌之上。


    天空中彌漫的火光絲毫沒有形成阻礙,白驍一頭紮入火焰之中,全然不顧高溫與魔能亂流,手中骨矛當先,刺出一條勢不可擋的通路,將隱藏在火光中的真相揭示出來。


    迷亂散盡,可以清楚地看到原本呈梭型的雲軌飛船已被炸得屍骨無存,連基本輪廓都不複存在,半空中隻有不計其數的飛船碎片與乘客的血肉屍骨交織在一起……


    然而就在這慘烈的現場正中,卻有一團強烈的光芒支撐起了一座緊急的避難所。


    直徑大約五米的光球,庇護住了超過二十名乘客,而光球正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宛如頂天立地一般在災難中支撐起“生”的空間。


    那人頭頂光環,背展光翼,一身金光鋥亮的盔甲覆蓋全身……哪怕不看臉,也能輕鬆認出他的身份。


    這下就連白驍也驚詫萬分。


    他怎麽也想不到居然會在這裏遇到陸別離!


    陸別離此時也看清了白驍,背後的光翼微微一顫,而後他開口發出天神一般高高在上的縹緲之聲。


    “是你?”


    白驍被這神明之音驚到了:“你誰啊?”


    陸別離沉默了一會兒,深深被白驍這焚琴煮鶴的反應所傷害,無奈地變換了語調,用正常的口吻說道:“你怎麽在這裏?”


    而負責迴答的人卻換成了清月。


    “恰逢其會罷了。”


    語氣中頗為陰鬱,顯示出清月的心情極度不佳。


    少女此時同樣飛翔在高空,腳下以血色的絲線織成了一片繁密的網絡,蔓延至方圓數百米。


    那些在空難中不幸被拋出飛船,卻又僥幸隻是重傷,勉強生還下來的乘客們,大多被清月黏在網上,固定在空中。


    而隨著他們的身體接觸到血色網絡,身上被灼燒、撞擊的傷勢也在飛速愈合。


    清月這一手複合神通讓陸別離不由刮目相看:“不愧是魔道公主,不過現在當務之急是……”


    “藍瀾在追了。”清月淡淡地打斷,並將目光轉向遠方。


    陸別離隨之看去,果然在數百米外見到了那個巫祝少女的身影。


    藍瀾赤足踩在雲軌上,宛如腳踏實地,身形靈動迅捷,卻又如鬼魅一般閃爍不停,而每一次閃現都伴隨著雷火交加。


    在雷火的映照下,一個扭曲的半透明人影被逼迫得狼狽不堪,身上點燃著斑斑星火。他想逃,卻怎麽也甩不脫緊追不舍的藍瀾,反而在幾次掙紮中,被雷火糾纏得越發深了。


    陸別離見到此人,目光頓時迸發出無盡的殺意。而在宗師級的魔道神通加持下,這股殺意化為實質,直接跨域了數千米的距離,將那個被藍瀾糾纏得狼狽不堪的半透明人影攔腰斬斷!


    熱血似瀑布一般灑下。


    藍瀾一邊避開血汙,一邊氣惱道:“搶人頭不要臉啊!”


    一邊說著,少女一邊揮舞骨杖,從那被腰斬的人身上生生抽出了他的靈體!


    隻見藍瀾的掌心中,有一個矮胖的中年人,身形不過三寸高,一身華貴衣衫,此時卻呈淡藍色半透明狀,肥胖的臉上寫滿了迷茫。


    藍瀾握著這人形的靈體,輕巧邁動腳步,在雲軌上一點一點,三兩步就來到了白驍身旁。


    少女笑靨如花,攤開手掌邀功道:“抓到啦!”


    而後,藍瀾又微微收斂了幾分笑容,帶著一絲埋怨:“有話要快點問,多虧了某人無恥搶人頭,我來不及跳完完整的奪靈之舞,現在這個隻是殘魂,支撐不了多久。”


    被欽定為無恥搶頭者的陸別離,全然不在乎來自藍瀾的指責,他的目光死死鎖定著少女手中的三寸靈。


    之後,這位新晉宗師發出了地獄之聲:“貝子墨,為什麽!?”


    被藍瀾握在手中的矮胖中年,正是聖元金船上的二把手,號稱一生都要獻給希望之海的半步宗師貝子墨!


    而被陸別離質問後,貝子墨隻發出了嘶啞的笑聲。


    “好可惜啊,不但沒能炸死你,居然還被人抓了現形,想要栽贓陷害看來是不可能了。果然天空不是我的主場,如果是在海上,就算你是新晉宗師,也……”


    藍瀾聽到此處,不耐煩地冷哼一聲,白皙如玉的手掌微微握緊,頓時貝子墨的靈體就仿佛被擠壓的海綿一般形變,肥胖的頭顱猛地膨大,如同要被擠爆的漿果。


    而他的聲音也隨之變得尖銳而淒涼。


    “……沒用的,就算再怎麽折磨我,你們也不會得到想要的東西!陸別離,我之前明明警告過你不要去雷石城,你一意孤行,這就是下場!叛逆者們,你們的陰謀注定要被這天地大勢碾壓成齏粉!”


    說到最後一句,貝子墨的聲音已經化作扭曲的尖嘯,而他的頭顱也於頃刻間膨脹到不成比例,下一刻便砰一聲炸裂開來,化作無數細碎的淡藍色光點。


    藍瀾嫌棄地甩了甩手:“髒死了……”


    而後,巫祝少女就非常不開心地瞪著陸別離:“看,這就是你搶人頭的結果!不完整的奪靈之舞,就隻能抽出這種不上不下的東西,根本就沒問出有價值的消息!你這一船人全都白死啦!”


    陸別離沒有迴答。


    盡管他的光翼支撐著直徑五米的避難所,在最後一刻庇護住了數十條人命。


    然而他所搭乘的雲軌飛船,本來是載有六百名乘客的,其中不但有在他身旁殷勤不斷的長髯老人、傲嬌學者……


    還有不少婦女兒童。


    但此時就算加上被清月用血網救下的傷者,活下來的人也隻有十分之一左右。其餘的乘客都已經在飛船爆炸的瞬間屍骨無存了。


    而直到現在,陸別離都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在希望港就已經分別的貝子墨,會突然出現在雲軌飛船上?而這個憨態可掬的矮胖中年,原先明明怎麽看都人畜無害,卻突然在船上發起自殺式的恐怖襲擊!


    那雲軌飛船上可全都是聖元帝國的自家人,隻有陸別離一個外人!


    而貝子墨好歹也是半步宗師,應該很清楚就算他再怎麽出其不意地發起襲擊,也不可能殺死一個新晉宗師!


    陸別離可不是黃步鳴那種書本堆砌出來的魔道宗師,他的實戰經驗相當豐富,尤其身處異域他鄉,更是不可能放鬆警惕。這種情況下強行製造空難,純粹是在謀害聖元自己人而已!


    藍瀾見陸別離沉默不語,心中更是來氣,不過沒等她繼續質問,就聽清月說道:“恐怖襲擊的意義並不在於製造多麽嚴重的傷亡,而在於製造恐慌。”


    藍瀾聞言一怔,陸別離則猛地抬起頭來,腦海中閃過真相。


    清月又繼續說道:“陸城主此來,應該也是為了上古遺跡吧?”


    陸別離點點頭。


    這種事並不難猜。自從熾羽島大會上,兩方團隊共同完成了重大發現,上古探索的熱潮就已經成為一種必然。


    陸別離也隻是因為最早看到了報告,所以行動快人一步而已。在他之後,從秦國湧來的探索者必然會如過江之鯽。


    “我想這就是恐怖襲擊的目的所在了。”清月解釋道,“無論是陸城主,還是我們,亦或是後來人,甚至是聖元本地的探索者們,相較於聖元帝國億萬普通人來說,都隻是少數派。而這區區少數人,為了挖掘數千年前的曆史,卻引來了慘重的平民傷亡。這就是恐怖分子們想要給人們描繪的未來。”


    聽清月說完,陸別離冷笑一聲,笑聲中卻滿是憤懣。


    早在清月說到製造恐慌時,他就已經猜到了真相,而等清月再將問題詳細闡述了一遍後,這位霸主後裔的心頭火隻燃燒得更為旺盛。


    清月認真問道:“陸城主以為該如何是好?”


    陸別離說道:“不如何,原先該做什麽,現在還是做什麽。”


    清月笑了起來:“不愧是城主大人,絕不和恐怖分子談判……”


    話音未落,下方便歪歪斜斜傳來一個惶恐的聲音。


    “幾位,還請你們務必三思啊。”


    萬君竹搭乘雷光緩緩飛了過來,語帶哭腔地乞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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