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門廣場,白驍站在一地血汙中,緩緩放下了骨矛。


    一言不發。


    事實上,體內傷勢之重,也不允許他說更多的話。


    ——


    當他在房間中看到那朵用於占卜的凋零之花後,便丟下了原先向導師求助的方案,第一時間循著空氣中那淡淡的香味,來到了北門廣場。


    萬幸,並沒有來遲一步。


    雪山獵人以完美的潛伏姿態靠近戰場,於瞬息之間由靜轉動,完美的爆發出致命一擊,一舉逆轉戰局。


    但與此同時,他的五髒六腑都已經殘破不堪。


    強行領悟雙識神通的反噬,幾乎讓他的身體趨於崩潰,而在北門廣場的搏命一擊更是對身體的嚴重透支,雪上加霜的結果,就是哪怕對於雪山獵人而言,其傷勢也足以劃入致死範疇……


    但奇怪的是,放下骨矛時,白驍並沒有感到傷勢在惡化。相反,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正沿著染血的骨矛不斷湧入體內,穩定著饑渴的魔器。


    按理說,魔器暴走時,除了宿主的血肉,沒有任何養料能夠平息它的憤怒,但沿著骨矛傳來的能量,卻讓魔器很快就震驚下來,之後更是主動修複起了體內的傷勢,將那些被啃咬得傷痕累累的內髒修補完善。


    看著地上那八具屍骸,白驍若有所思。


    然而還沒等腦海中的靈光清晰起來,一陣香風就如同隕石一般撲麵而來!


    “小白~~!”


    白驍自沉思中被驚醒,下意識就行動起來,身體向旁閃步避開撲擊,手中骨矛則向下一斜,將撲來的少女絆了一跤。


    藍瀾噗通一聲栽倒在地,簡直要當場哭出來。


    這次可是貨真價實的生離死別誒!你不但不抱我,還要打我!?


    就因為清月在你旁邊嗎?!


    看著那個一襲紅衣的少女,藍瀾咬牙切齒不已。


    救了我就了不起啊?等我以後救你十次,然後再把你踩在腳下!


    另一邊,迴過神來的白驍,也隻能在心中默默對藍瀾道歉,那真的隻是下意識的本能,不過這話說出來的話,肯定又要被她死纏爛打,隻得作罷。


    然後看著清月,心頭一定,問道:“二號?”


    清月也是服氣了:“你的重點就是這個嘛!?而且我再強調一次我們沒有主次之分!”


    白驍隻好換個問題:“提前迴來了?”


    清月解釋道:“老師走時,在學院悄然留下了一隻監視眼,所以他第一時間察覺不對,便要我臨時趕迴來了……虛界往返非常困難,老師也隻能開辟出一個極小的通道,而隊伍裏有機會從通道破界而來的隻有能‘一心二用’的我,其中一個我留在虛界,另一個則帶著肉身折返,好在沒有來遲一步。”


    不過,還沒等清月作進一步的解釋,就聽頭頂一聲驚雷般的暴喝:“大膽狂徒,竟敢在紅山學院作亂,看我把你們……”


    下一刻,一個老邁的身影從天而降!


    臨時負責安保工作的魔道大師龔政行,渾身繚繞著金色的火光,如流星一般墜落在北門廣場,磚石碎裂,碎石如雨!


    然後,老人便看著現場的一地血汙,以及安然無恙的三名少男少女,瞠目結舌。


    半晌,老人的長眉才微微一顫。


    “那個……我是來晚了嗎?”


    ——


    實驗區大爆炸後一小時。


    學院議會召開緊急會議,除了在爆炸現場處理遺留問題的少數導師外,學院導師幾乎全員到場。


    而與往常的全員會議不同的是,這一次坐在環形桌第一排的,有幾個異常年輕的麵孔,而幾乎所有人的視線,也都聚集到了那幾人身上。


    環形桌正中,是主持會議的秘書語註,這位半人份體積的魔道大師,說話的聲音再不服往日的沉著冷靜,而微微顫抖著,顯示出內心的極大動搖。


    “……根據以上的現場調查情況,及抓捕的作案人員口供等,我們可以判定,這是一場有組織有預謀的襲擊,其目的在於殺死或者俘獲監察員藍瀾。而學院卻因種種原因被牽製了注意力,沒能第一時間趕往現場。萬幸的是,有白驍和清月兩名學生及時趕到,阻止了對方的陰謀。”


    頓了頓,語註用無比真摯的語氣向麵前的藍瀾躬身道歉:“抱歉,學院沒能保護好閣下。”


    藍瀾卻滿不在乎地笑道:“沒事沒事,還好你們來得晚,我不是很想被糟老頭子救誒喲小白你幹嘛打我?!”


    語註看著對白驍呲牙咧嘴的藍瀾,心中卻無論如何沒法像她那樣開朗起來。


    大宗師臨行前,將學院的一應事務都托付給了自己,而自己也的確是兢兢業業不曾懈怠,然而……卻還是被人在眼皮子底下有條不紊地設計了一個又一個機關陷阱,卻全無察覺。


    當實驗區發生爆炸的時候,自己也完全沒意識到那隻是個誘餌,匆忙間隻顧得按部就班組織人手搶險救災,完全沒注意到北門外真正的危機已經爆發!最終險些造成不可挽迴的損失!


    一旦藍瀾真的在北門廣場被重創乃至被殺……語註實在難以想象接下來的連鎖反應!


    白驍和清月是否會善罷甘休?


    雪山部落是否會善罷甘休?


    長公主殿下是否會善罷甘休?!


    這些問題真是稍稍一想就讓人頭痛欲裂。


    而更讓語註感到汗顏的是,最終阻止這一切的,也不是學院的導師,而是兩個才剛剛入學的學生。


    比起那些在她的命令下按部就班行事的導師,反而是兩個16歲的少年少女更為機敏地挽救了局勢。


    一時間,站在環形桌的正中央,語註竟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好在,現場有人為他解了圍,負責安保的龔政行一聲歎息,說道:“此事我們所有相關人士都有責任,但現在先理清事實,之後再來自我檢討吧……我認為不妨先聽聽當事人的說法,北門廣場究竟發生了什麽,是誰對藍瀾下的手?”


    語註點點頭:“龔大師教訓的是……白驍同學,可否請你詳細敘述一下當時事情的經過?”


    藍瀾大為驚異:“你們不問我嗎!?我才是受害人誒!”


    所有人都帶著內疚的心情,毅然無視了她。


    白驍則沉吟了一番,將自己在迷離域中被困,強行領悟雙識神通脫困而出,而後趕往現場的經曆……


    “等等,你說你是靠雙識神通脫困的?!”龔政行最先跳了起來,眼球簡直要脫眶而出,“越級領悟雙識神通!?”


    會場內也是一片嘩然。


    畢竟在場的學院導師,哪怕資曆最淺的也是魔道界的精英人士,世麵的主流課本,都是倒背如流的。


    所以每一個人也都清楚,越級領悟雙識神通的代價!


    “你還坐在這裏幹什麽!趕緊跟我過來!”龔政行一步就閃到白驍麵前,身上帶著繚繞的火光,就不由分說抓起白驍的手,“走!這就去醫務室做搶救和全麵體檢!虧你還能若無其事地在這裏開會,知不知道你的五髒六腑都要爛了!?”


    老人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但是……


    白驍解釋道:“老師我沒事的。”


    “怎麽可能沒事!”龔政行怒吼著,滿頭白發都根根倒豎起來,“你以為魔識膨脹,魔器反噬是開玩笑的嘛?若是任由內髒糜爛,就算你生命力……誒,你真的沒事?”


    龔政行的怒吼戛然而止,老人一邊摸著白驍的手腕,感受著那強勁有力的心跳脈動,一邊又伸手去摸他的胸口……


    “喂!過分了啊!”藍瀾一把就把老人的手拍掉了,“我都沒機會摸呢!”


    龔政行也不計較藍瀾的失禮,眨了眨眼,目光中就泛起金光。


    視線中,白驍體內的魔器正穩定地吞吐魔能,釋放出的能量穩定而溫和,仿佛是在滋養著肉身。而在這魔能的浸潤之下,白驍也呈現出了沉穩有序的生命力。


    雖然因為禁魔體的緣故,龔政行的視線難以具現出他的內髒輪廓,但顯而易見這絕不是內髒糜爛的症狀!


    “這,這不可能啊!?”龔政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普天之下,還有這樣的魔器暴走?


    “老魏,老田,趕緊過來看看,這個病例非同一般!”


    霎時間,兩個同樣蒼老的魔道士就擠到龔政行身旁,他們一個持著厚厚的單眼鏡片,一個捧著一冊醫術,共同審視著白驍身上的種種變化。


    片刻後,便有人驚唿起來。


    “臥槽,這是醫學奇跡啊!”


    這一聲驚唿,頓時吸引了更多人。


    一個個穿著各色魔道袍的資深導師們離開座位,擁擠到前排,爭先恐後地用自己的魔具觀察著白驍的生命力與魔能波動。然後驚歎不已。


    “我靠,還真是開了眼了!?”


    “我就草了,老子剛寫了一篇魔器暴走的論文準備發表呢,這特麽全白費了!”


    “白驍白驍,能不能借你幾滴體液一用?!”


    一時間,莊嚴肅穆的會議室,簡直淪為了菜市場。


    半人份的語註站在環形桌正中央,忍無可忍。


    “都跟我滾迴去坐好!龔政行,你給我坐迴原位!田路遙,收起你的醫經!魏續岩,再敢多看一眼就給我滾出會議室!你們所有人,都給我老實坐好!”


    伴隨滾滾如雷的怒吼聲,迴憶的主持人宛如三丈高的巨人,令人不得不舉目仰望。


    會場內的秩序也霎時間恢複如初。


    語註輕聲道:“白驍,繼續說下去吧。”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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