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的早晨總是讓人眷戀它的安逸,就算動了動身子,依舊不想睜開眼睛。


    不過,睜開與閉著,對於她來說,沒有任何區別。但就是不想睜開,總覺得陽光有些刺眼。


    等等,她怎麽會覺得眼前有白白的光呢?


    心中一動,繃緊了身子,眼皮在抖動,她為什麽有些害怕睜眼?


    “宮玨!宮玨!”她是真的害怕,大聲叫著宮玨的名字,可是迴應她的是寂靜。


    從出門到現在,那股強壓下的不安終於再次湧動著。這一次,比任何時候都要不安。


    她還是不願意睜眼,掀開被子,光著腳踩在微涼的木地板上。也不去想昨天宮玨帶參觀房子裏叮囑她哪裏是牆壁,哪裏是門,哪裏有桌子會磕到,她就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躥。


    頭撞到了牆,撞到了門,撞到了桌子打翻了油燈。怎麽辦,她好像連這個隻有十幾平的臥室都走不出去了。


    心,從來沒有過的慌亂。哪怕是在失明的第一個瞬間,她也沒有這麽慌亂過!


    跌坐在地上,靠著牆,帶著哭腔,大聲喊:“宮玨……你迴來!我不要看到,不要……”


    眼眶一熱,淚水毫無顧忌的滾落了下來。


    她捂著臉,悶聲哭起來!


    不知道哭了多久,終於停了下來。抬起頭時,臉上布滿了淚水。顫動著的睫毛終於慢慢的閃動著,像蝴蝶張開的翅膀,一點點打開了。


    許久沒有見過光了,突然在黑暗的世界裏看到了光,她下意識的伸手擋了一下,又閉上眼睛,真的很刺眼。


    慢慢的適應後,再一次睜開眼睛,那刺眼的白光一點點散開,印入眼簾的是一個古色古香的房間。她的前麵,是一張架子床,床上是繡著大朵花樣的紅色被子,床幔隨著風柔柔的飄動著。


    她的手邊就是那張被她撞翻油燈的桌子,燈油一滴滴滴在地上。


    她是真的能看見了,沒有時間給她去驚喜,她站起來就滿屋子的找。房子的角落都找遍了,她又光著腳跑到外麵。是一大片樹林,她就像被遺棄的孩子,站在那裏,找不到方向!


    “宮玨……”她用盡全身力氣,手放在嘴邊,用力的大聲叫著他的名字!


    迴應她的是久久未散的餘音……


    所有的力氣都用在那一聲唿喊聲裏,再也沒有力氣支撐她站起來。直接跌坐在地上,也不管地上厚厚的山泥。


    淚水依舊在流,“宮玨!這一次,我不會感激你的!最後一次,最後一次我為你哭,從此以後,我絕對不再為你流一滴眼淚!絕對不會!”她幽怨恨恨的聲音在山裏迴響,驚了一群鳥兒。


    站在木屋後的一棵大樹邊上的leo,聽到她這話,皺起了眉。


    大哥突然從這裏離開,交待他等晚上帶她下山,便離開了。


    這完全不是大哥的作風啊。


    不過看到柒月那灰暗的眼睛再一次綻放出光亮,他除了驚愕,還是驚愕。


    難道,柒月眼瞎是裝的?不可能,沒有哪個人好端端的扮瞎子啊。


    那為什麽突然失明,又突然複明了呢?


    他猜,大哥一定清楚。


    柒月哭了許久,最終,她抹了一把淚,手撐著地站起來。轉身走進木屋,洗漱之後,木訥的走進廚房將水果洗淨,切成丁拌上沙拉醬,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突然看到食指上的傷,心又是一痛。嘴裏的東西,她沒有辦法咽下去。


    昨晚,她還在他的注視下削蘋果皮,在掌心裏切著蘋果。他將她的手指含在嘴裏的那股觸感,到現在還記得一清二楚。


    他說過,昨晚的月亮很美,今晚的也會很美。


    原來,他不是沒有聽到她的那句話,而是早就知道今晚她可以看得到那漂亮的月亮。


    既然他都這麽安排了,她不看豈不是辜負了他?


    用力的咀嚼著嘴裏的水果,強迫自己吞下去。她曾經暗暗發過誓,如果他再欺騙自己。她就永遠不會再原諒他!


    即便這份欺騙是為了她好!


    宮玨,從此,我再也不會為你傷心!


    呆呆的坐在床前那一個小台階上,這個地方真的跟他描繪的一樣,很美。一眼望去,可以將整個津中市盡收眼底。她這麽一坐,就坐到了晚上。


    月亮出來了,很圓,很明。整個天際都被它照亮了。


    在山頂看月亮,並沒有覺得它很近。反而,更容易模糊眼睛。


    她沒有給宮玨打電話,沒有給任何人打電話,看完了月亮,進了臥室上了床。被子裏,還有他的味道,她甚至還能聞到昨晚歡愛後的麝香味。


    罷了,最後一晚!


    最後一晚了……


    這一夜,注定無眠。到了淩晨三點多的時候,她才睡了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再次醒過來,天已經亮透了。


    原來,一個人的時候,真的需要眼睛。否則,連時間都不知道。


    行李袋還留著,裏麵就隻有她的衣服。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打開木門,閉目仰頭讓清晨的風吹掉一切沉悶的心情。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慢慢的吐出來。一睜眼,就看到leo站在她前麵。


    不是命嗎?最重要的不是命!宮玨沒有出事,所以leo的臉色才這麽平靜。


    原本沉寂下來的心,又一次有了起伏。


    “大哥讓我來接你下山。”他走到她麵前,伸手去接過她手上的行李。


    一年時間不見,leo還是那樣英俊。她壓抑著心中的那股激動,微微一笑,“他現在在哪裏?”


    “昨天一早,大哥就迴法國處理那邊的事了。大概要一個星期才會迴來。”


    柒月皺了皺眉,原來隻是有事,所以才走的匆忙?那他為什麽不留一張字條或是打個電話?一聲不吭的走掉,是什麽意思?


    “他沒有哪裏不對勁嗎?比如眼睛,耳朵,或者是手腳,身體?”


    命對於任何人來說不是最重要的嗎?還是說,他一開始就是在騙她?難道李瞎子說的方法,並不是他說的要用最重要的東西換取?


    不行,她必須要看到李瞎子的信。


    leo不知道她這麽問是為什麽,還是很誠實的搖頭,“他沒有哪裏不對勁。隻是狀態跟以前一樣,眼神很犀利,沒有笑容,語氣也很冷漠。”


    還有一點就是,宮玨提起她的時候,不再那麽溫柔了。不過,他沒有說。


    柒月就更不明白了。


    沒有哪裏受傷,一切都正常,還會讓leo來接她,那她的眼睛到底是怎麽好的?他又為什麽會變成原來的樣子?


    拿出手機立刻給宮玨撥了個電話過去,電話不再像以前隻響一聲就會接聽,而是響了好幾聲,才接聽了。


    “宮玨,你在哪裏?”她有些急切。


    電話那頭的聲音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溫柔,正如leo所說,很冷漠,“法國。”


    柒月皺起了眉,“什麽時候迴來?”


    “有事嗎?”


    不再像以前那樣溫柔,沒有耐心解釋,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溫度。


    這樣的轉變,柒月一時愣在那裏,居然忘記了開口。


    “沒有事的話,我掛了。”


    冷漠的聲音再次提醒著她,那個前晚在她耳邊輕喃著說愛她的男人不見了。


    在他準備掛斷電話的時候她叫住了他,“宮玨,你什麽時候迴來?”


    “不知道。”


    那邊的聲音明顯有些不耐煩,她此時覺得心被揪的緊緊的,窒息的有些難受,“你愛我嗎?”她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如果還是前晚,她敢肯定他會說愛她。可是現在,她居然完全沒有把握他迴答的是肯定句。


    果然,那頭沉默了。


    她忍不住苦笑了一聲,“沒事了,你忙吧。”


    話音剛落,那邊就迫不及待的結束了通話。她還拿著她的手機,聽著嘟嘟聲。


    leo將她的神色全都收在眼底,心微微一疼,“走吧。”


    柒月木訥的點頭,跟著他一起上了纜車。


    來的時候,她在男人溫暖寬闊的懷抱裏,享受著無盡的疼愛。可是現在呢?為什麽人可以變得這麽快?她甚至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變。


    “等他迴來了好好跟他談談,他不會無緣無故的對你這麽冷漠的。”leo勸慰著。


    柒月搖頭,“不管是什麽緣故,結果都是他對我冷漠。leo,一年前,我聽到他跟曲念薇的對話,他說跟我在一起,隻是為了報複我。那一刻,我感覺到我的世界都塌下來了。可我知道,我愛他。所以,隻要他道歉,我都可以原諒。可是現在,沒有了報複,突然又得這樣的冷漠,我不想再猜他是什麽心理。我覺得我承受不起了!”


    leo皺了皺眉,“你怎麽打算的?”


    她搖搖頭,不想再說了。


    leo見狀,也閉了嘴。


    柒月一直望著纜車外,她是有些恐高的,但是此時,她完全忘記了高這件事。


    她能有什麽打算?去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對她嗎?她感覺得出,這一次比起上一次,更嚴重。


    在他的語氣裏,她聽不到一點點溫度。


    就好像迴到了當初最開始對她的那種感覺,這種感覺,冰冷的刺骨。


    迴到別墅,她露出笑臉。玉嫂和保姆看到她,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特別是玉嫂,“少奶奶!你……你能看見了?”她激動的眼眶都濕潤了。


    柒月走到玉嫂麵前,輕輕的擁著她,“玉嫂,好久不見!”


    雖然一直在身邊,可是真的很久不見了。


    玉嫂抹了一把淚,激動的話都說不出來。


    柒月輕輕的拍了拍玉嫂的背,玉嫂吸了吸鼻子,這才站直了身子。她知道,此時柒月最想看看的就是小少爺了。


    保姆跟柒月相處的時間沒那麽久,所以也隻是驚訝於她突然複明了。並沒有表現的很激動,不過還是歡喜的,主動把懷裏孩子交給柒月。


    “小七……”小七本來是靠在保姆的肩上,聽到這一聲喚,他居然轉過了頭。


    那雙幹淨天真的大眼睛一看到她,就咧嘴一笑,揮著小手,小嘴張了張,便流出了口水。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孩子,柒月鼻子一酸,伸手抱過他。用別在胸前的手帕擦了擦快滴出來的口水,“寶貝……原來我的寶貝長的這麽好看……”


    她幻想過小七長什麽樣子,一定很可愛,但是沒有輪廓。自從宮玨說跟辰辰長的一模一樣,她腦子裏就有成型的樣子了。


    孩子雖小,但還是能看出眉眼像誰。


    眉眼像她,可那小鼻子,小嘴兒,像他爸爸。


    原來,想象跟真正看到完全不一樣。她真的太渴望能看見他了,她也太渴望看到這個世界。更想看一看,那個在她腦子裏時常出現的男人……


    抱著小七上了樓,推開臥室門,裏麵很空蕩,還是她最後見到的樣子。


    自從他們關係緩和後,小七就跟保姆一起睡。宮玨說,孩子不可以太粘著父母,從小就要學會獨立。


    其實她知道,他隻是怕小七半夜哭著醒來,吵到她了。


    “小七,爸爸突然對媽媽冷漠,媽媽覺得很害怕,感覺快要失去他了……”


    她抱著小七躺在床上,看著那張粉嫩的臉,摸著那隻小小的手,被傷的心好像得到了一絲暖意。


    不管宮玨怎麽對她,他都是小七的爸爸,她是小七的媽媽。這一層關係,永遠也不會改變。


    雖然跟leo說不想知道原因,但這種不明緣由的轉變,誰會不好好奇?誰會能當做沒有發生過?所以,她在等,等他迴來,給她一個解釋。


    這一次,她不想再讓他們之間出現誤會。


    半個月後,宮玨終於迴來了。


    他是迴到了這個家,一進門看到小七的時候,他冷漠的唇角終於揚起了弧度。


    從保姆手裏抱過小七,還在小七的臉上親了一口。


    柒月站在樓梯的轉角處看著這一幕,她也忍不住揚起唇角。


    他沒有變,還是那個溫柔的他。大概是真的有什麽急事,大概是她打擾到他了。所以,才會冷漠的對她。


    等到那束視線移向她的時候,她的笑容僵在了嘴邊。


    為什麽那溫柔寵溺的眼神在看到她的時候就消失了?換上的是冰冷的眸光,沒有一絲溫度。


    到底前麵他抱小七時候的眼神是她看錯了,還是他看她的眼神,她看錯了?


    “宮玨!”


    在他瞥過視線的時候,她叫住了他。


    他冷冷的抬眸,“什麽事?”


    不再像以前一樣耐心的把“嗯”的尾音往上揚,而是很不耐的。


    “這一次,我不逃避,請你也不要再逃避。為什麽在望月山過後,就對我冷漠了?”她很平靜的對上那雙深邃的藍眸。


    宮玨確實沒有逃避,他直勾勾的看著她,“沒有感覺了。”


    “沒有感覺了?”柒月皺眉重複了一遍。


    “是!我對你沒有感覺。”


    柒月怔怔的站在那裏,這話是什麽意思?前一晚還你儂我儂,在床上恨不得把她吞進腹中。現在,他說對她沒有感覺了?


    她不敢相信的搖搖頭,“你失憶了?”這麽狗血的事情,千萬不要發生在他們身上。


    宮玨冷笑一聲,“你電視劇看多了吧,宮太太。”


    果然,狗血的事情沒有發生。他知道她是他的太太,那為什麽,他對她會這麽冷漠?


    沒有感覺,到底是什麽意思?愛情已經消之殆盡了?他們雖然已經在一起也將近十年了,但是之前還那麽恩愛,為什麽突然之間就沒了呢?


    這讓她如何能接受?


    “那麽,你還愛我嗎?”她再一次問這個問題。


    宮玨皺了一下眉,“對一個沒有感覺的人,你覺得我會怎麽迴答?”


    還好,這一次,他算是有問必答。


    “那麽,你要跟我離婚嗎?”沒有感覺了,那就沒有一起生活的必要了吧。


    “暫時沒有這個打算。”


    他迴答的真的很誠實。


    這句話的潛台詞是,暫時沒有這個打算,將來就說不定了。


    柒月這一次心情很平靜。如果他恨她,那說明愛。可是現在,他對她沒有感覺,那能怎麽辦?


    感覺這種東西,真的是很難強求的。


    她已經是孩子媽媽了,所以,她不再任性。


    一年前的事情,讓她懂了很多。她說過,她不為會了他而傷害自己,也不會讓自己受委屈。也說過,她愛他愛的剛剛好。


    所以,她真的學會了控製自己的感情。


    她衝他揚起一個釋然的笑容,“我知道了。”


    宮玨冷冷的轉身,居然把coco叫上,一起出去散步了。


    她看著一人一狗走出別墅,心還是有些沉重。


    ------題外話------


    這才是對他們倆一個真正的考驗。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想揍我……


    還是乖乖的去碼字。明天的,還在腦子裏。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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