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將冰冷的光芒灑在天香樓上,微風吹拂,搖碎了一地的月光。

    尤氏緩緩走過來,原本一雙漂亮的眼睛裏卻充滿了殺氣,她上下打量著秦可卿。隻見她雲濃紺發,月淡修眉,體欺瑞雪之容光,臉奪奇花之豔麗,金蓮步穩,束素腰輕。 雖江梅之映雪,不足比其風韻。 水剪雙眸,花生丹臉,雲鬢輕梳蟬翼,娥眉淡拂春山;朱唇綴一棵夭桃,皓齒排兩行碎玉。意態自然,迥出倫輩,有如織女下瑤台,渾似嫦娥離月殿。她真的很美,賈家從來都不缺少美人,而在這眾多美人之中,秦可卿絕對是最美的一位。

    “皇家的女兒就是不一樣。”尤氏的眼睛閃閃發光,她冷笑道,“以前我還納悶呢,怎麽一個養生堂的野嬰,身上會有如此高貴的氣質?還有,你一個野嬰又是憑什麽嫁到我們堂堂寧國府來的呢?原來,你是忠義親王的女兒,一個逆賊的女兒!秦、賈兩家居然藏了你整整二十年!我猜老太爺和老爺肯定是瘋了,才會將你娶到賈家來,成了我們寧國府的長孫媳婦!”

    瑞珠和寶珠站在門外,清楚地聽到了這一切,她們臉色徒然一變,立即從袖中各自抽出一柄尖刀。在冰冷的月光下,尖刀上隱隱泛起了寒光。

    秦可卿的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不過她的臉色卻沒有多大改變,看起來依然高貴典雅,她微笑道:“您又是從哪兒聽到這些閑言碎語的?”

    尤氏畢竟是她的婆婆,不管她有多麽討厭這個女人,她仍然搬過來一個繡墩,請尤氏坐下。這是一個極其精美的繡墩,上麵用金線繡著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

    “閑言碎語?”尤氏大笑,由於她笑得太厲害,甚至連兩鬢的頭發都鬆了,這使她那張扭曲的臉看起來更像一個惡魔,“我們寧國府從來不缺閑言碎語,卻都未必是真的。可是這話卻不是什麽不得意的小人瞎編的,如果不是元春從宮中捎出話來,讓我暗中查此事,我們寧國府可就真的要被滿門抄斬了!”

    “賈元春?”秦可卿一驚。她和元春自幼相識,也算是從小一起玩大的好朋友了。自從元春進宮當了才人後,兩人再也沒見過麵。難道,她發現了什麽?她會出賣自己嗎?人情薄如紙啊。

    尤氏獰笑著,問:“你貼身的金簪呢?“

    秦可卿的臉色頓時變了,她往懷中一掏,發現金簪卻不見了。這時她再也無法平靜了。這金簪她一直貼身藏著,甚至連她的丈夫賈蓉都不知道她還有這麽一枝金簪,這尤氏又是從何得知的呢?

    尤氏冷笑道:“沒想到吧,你更衣的時候,遺落在屏風後。我已經將它送到元春那裏了,隻要有了它,就足以證明你的出身了。這事還真應該感謝我們榮國府的大小姐元春,她已經向皇上稟報此事了,皇上也答應隻要見到你的屍首,就不再追究了。小公主,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快快去尋找你的父母去吧,免得連累我們賈家!”

    尤氏從袖中掏出三丈白綾,冷笑著放在了桌子上。

    這時,寶珠和瑞珠破門而入,兩柄閃著寒光的尖刀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尤氏麵不改色,她看著秦可卿冷笑道:“想要殺人滅口嗎?晚了,太晚了!如果我死了,明天秦家上上下下幾十口,都會為我陪葬的!這白綾是元春讓我送來的,你說這寧國府外麵會不會有士兵把守呢?她會輕易讓你逃離寧國府嗎?”

    “放開她。”秦可卿淡淡地說。她看著那白綾,那是她的好姐妹送給她的,是用來結束她的生命的!這讓她如何不傷心?比起尤氏那猙獰的嘴臉,元春的白綾更為恐怖。

    寶珠焦急地說:“姑娘……”

    秦可卿搖搖頭:“放她走吧。”

    寶珠和瑞珠對視了一眼,無奈地收迴了手中的尖刀。

    尤氏高傲地昂著頭,用手梳理了一下零亂的頭發,扭著腰肢大搖大擺地向門口走去。

    “潑婦!”瑞珠壓不住心頭的怒火,直接向那碩大的臀部踢了一腳。

    隻聽見一聲慘叫,尤氏像個皮球一樣滾下了天香樓。

    秦可卿手持三丈白綾,美麗的眼睛中噙滿了淚水,目光卻無比堅定。

    “姑娘,您不要走啊!”瑞珠和寶珠跪在地上,痛哭不已,“當初老爺把我們姐妹倆安排在您身邊,為的就是保護好您。雖然賈元春出賣了您,可是您也不至於非得死啊!我們倆可以帶您離開,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您的地方。外麵不就是些酒囊飯袋嗎?他們又能奈何得了我們姐妹倆嗎?”

    的確,她們身懷絕技,秦業當初選擇她們倆個做秦可卿的貼身丫環,看中的就是她們的武功和忠心。可是,外麵那些士兵並不是酒囊飯袋,賈元春和皇上絕對不會讓秦可卿有逃脫的機會的。如果出去,生的希望依然很渺茫。

    秦可卿迴過頭來,看著她們,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遠?哪裏比黃泉路更遠呢?外麵,恐怕更是刀光劍影,血雨腥風。我一個人死就足夠了,又怎麽能再連累其他人呢?”

    瑞珠一把抱住了她的腿,苦苦哀求道:“姑娘,您可不能這麽想啊。您出身高貴,您的命自然比所有人的命都重要了。我知道,這些年來,您受了不少委屈,那些小人們不知道往您身上潑了多少髒水,而您始終卻保持著高貴的氣派,從來不曾因為這些話而處置那些狗奴才們。現在呢?您又怎麽能因為眼前的困難就輕言放棄呢?”

    秦可卿苦笑一聲,搖搖頭說:“誰不是爹生娘養的?誰生下來又比誰高貴些?我倒是生在皇家,可是現在我連自己的真實姓氏都不敢說,哪裏還敢提高貴二字呢?我一日不死,皇上一日都不會安心的,如果我不死的話,他肯定會大開殺戒的。雖然我到了賈家後,受了不少委屈,可是如果不是當年賈老太爺的搭救,我又哪裏能活到今天呢?更何況還有秦家,秦家對我可是不薄啊,我一死如果能換他們的命,就算再死十次又何妨!”

    她果斷地推開了瑞珠的手,搬來了那個繡墩,將那白綾懸在梁上麵。

    “不要啊……”寶珠和瑞珠撲上前去,抱住了她。

    秦可卿淡淡一笑,這笑容讓人看了心碎不己:“隻要我一心求死,你們又能攔得住我嗎?皇家的血是不能見天日的,難道你們想讓我的血流淌在那肮髒的泥土上嗎?對我來說,懸梁自盡是最體麵的死法了。如果你們再阻攔我,我就直接跳下天香樓。”

    寶珠和瑞珠聽了,含淚鬆開了手。

    可卿淒然一笑。都說出生在皇家是至高無比的榮耀,而自己呢?從出生開始,噩運女神便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讓她無法擺脫。好了,好了,走了就一了百了。管他狗屁皇帝呢,管他紅樓一夢呢。短短的二十年,她有著太多的遺憾,她沒有為自己活過一天,沒有做過一件自己喜歡的事情,甚至沒有愛過一個人。遺憾,她有著太多的遺憾,這一切還能夠重新來過嗎?

    時間在這一刻凝滯了,那繡著鳳凰的繡墩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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