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離細認了片刻方認出她是雲來客棧的老板娘,叫道:“大嫂。”

    老板娘這才敢挨上前來,三分愁苦,三分笑容,道:“真是你啊妹子,我看見這些兵就怕,都不知怎麽辦好。你怎的在這裏?那位小兄弟呢?”

    蘇離離笑了笑,“他有點事不在這裏,大嫂怎麽到了這裏?”

    她這一問,倒把那老板娘問得眼眶一紅,哽咽半晌,抹了抹淚道:“我家的客棧震塌了,都埋在地下去了。你們給的銀子也埋下麵了。我好不容易才跟著人逃難出來,走了大半個月,也不知道這是哪兒,要什麽沒什麽。昨天聽人說這邊軍營裏可以討到吃的,我……我就過來看看。”

    蘇離離聽她說得淒苦,心下惻然,淡淡笑道:“這也容易,我討一些給你就是。”

    老板娘悲中乍喜,忙問道:“聽說他們還招人,你看……我這樣的行不,洗衣做飯什麽都可以幹啊,隻要有口飯吃。”她說著又要溢出淚來。

    蘇離離沉吟片刻道:“這個我就做不得主了,我隻是這裏的客人。”她又細看了老板娘兩眼,“你先跟我去吃點糧米吧。”

    蘇離離引了她穿營過寨,到後麵找到李師爺,李師爺正坐在桌邊算著帳,眉間愁壑仍在,卻沒了那幾分醉意,聽蘇離離把事情一講,舀了一小袋栗米給了老板娘,隻不允她入營。老板娘看一眼蘇離離,蘇離離攤手無奈;又看一眼李師爺,李師爺鐵麵無情。隻得道了謝,挽了袋子走了。

    待她踽踽去遠,李師爺叫住蘇離離,拈了山羊須,肅容道:“這個女人眼色不正,心裏必有什麽陰謀對你。”

    蘇離離方才一路走來,心裏也覺不對,可究竟哪裏不對她也說不出來,大約覺得這樣遇見未免太湊巧,便問:“李師爺怎麽看出來的?”

    李師爺沉吟道:“一個人的表情言談都可以假裝,唯有眼神會透露心底所思所想。他縱然掩飾得再好,也難免不在一顧一盼之間透露出來。這婦人再來找你,你不要理她。”

    蘇離離想他說的話從來不錯,點點頭道:“好。”心裏卻生出一股恐懼,這老板娘難道會有什麽問題麽?當初和木頭在那個客棧呆了十餘日,卻未見她有什麽異常。她忽地想起,老板娘早不出現,晚不出現,木頭剛走,她就來了,這可不更加奇怪了。

    吃罷晚飯,蘇離離迴到帳子裏收拾東西。自己的隨身衣物,天子策都是木頭背著。木頭來見祁鳳翔時,莫愁幫著保管了幾天。流雲筒是一直

    帶在她身邊的,被祁鳳翔拿去研究了幾日,後來又還了給她。今天一早,祁泰還奉命送了一盒藥丸過來,說是三年的解藥,鄭重地勸她一定要按時服用。蘇離離看了半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且收著,月底再看吧。

    幾樣東西不一會兒就收拾好了,蘇離離也沒什麽情緒,坐在床邊愣了愣,和衣爬床。

    一夜無夢。

    早上醒來,她解開頭發來梳了重挽,梳好頭發又扯了扯床單,眼睛掃了一眼,床角堆的東西仿佛少了點什麽。她再看一眼,流雲筒不見了。蘇離離前後左右找了找,又俯身在床下看了兩迴,然而那兩尺長,碗口粗的大竹筒,半分影子也無。

    正巧莫愁來找她吃飯,見她找東西,便問找什麽。兩人合計著迴想了半日,蘇離離肯定地說自己睡前還拿來看過,就順在腳邊的。莫愁又幫著找了一迴,找不著,隻能告訴了莫大。莫大聽著蹊蹺,營中晚上也沒有閑雜之人,蘇離離的帳子隻有莫愁時常出入,莫大偶爾也過來,會有誰來拿走了流雲筒。

    此事萬分古怪,蘇離離且按下行程,看莫大將營中頭目們集到大帳,各自下去查問,是誰這麽大的膽子,敢夜裏到蘇離離帳裏行竊,主動站出來最好,若是查出來,山規不饒!各人不敢怠慢,忙下去查問了半日,報上來一個換哨的小嘍羅昨夜看見那個竹筒了。

    莫大提來一問,那小嘍羅稟道:“小的昨夜從前哨上換下來,看見二當家的抱了個大竹筒子,往後營去了。”

    歧山大寨二當家的就是莫愁,莫愁聽得圓睜杏眼,道:“不可能!”

    莫大問:“什麽時候?”

    “大約一更天的時候。”

    莫大也斷然道:“不可能!”

    蘇離離疑惑地看著他們。莫大張了張嘴,卻不好出口;莫愁臉一紅,低了頭。蘇離離一看便明白了,那時候莫愁必定是跟莫大在一起。三人齊齊看著那小嘍羅。小嘍羅指天誓日道:“小的不敢撒謊啊!我還問了聲好,二當家的點點頭,自顧自走了。”

    另一個頭目聞言,遲疑道:“我昨晚好象也見著二當家的了。”

    莫大命道:“你說!”

    那頭目道:“大約就是那個時辰,我起來小解,恍眼看見二當家的在後營柵欄邊走。我當時還疑心,二當家的怎麽這麽晚了在那裏走著。”

    莫大皺眉問:“你睡清醒了麽?”

    那頭目自己也躊躇了一會,“是

    沒怎麽睡醒,可……可總不會沒有人,看出個人來吧。”

    蘇離離與莫愁對望一眼,眼裏都是極大的恐懼。莫大又問數遍,再無人知道,遣退諸人。三人對坐在蘇離離的帳中,各自猜測。

    莫愁埋了半天頭,方低低道:“這……是他們看走眼了麽?”

    蘇離離眉頭似蹙不蹙,忽然問:“莫愁姐,你第一次見我時說了什麽?”

    莫愁一愣,“啊?我說……我說這兒有兩個膽大的,問你們為什麽不跑。你們兩還有心情開玩笑,木兄弟說你跑不動,你罵他胡說。”

    蘇離離點頭道:“好,你記得,不要告訴別人。今後我這麽問你,你還這麽答。”

    莫愁默然片刻,駭然道:“是有人假扮我?為什麽要假扮我?”

    蘇離離也心底生寒,“這人還進了我的帳子,拿走了我的流雲筒。”她驀然想起老板娘,老板娘白天跟她進過大營,也有可能見到了莫愁。女人扮女人,無論身形姿態都要容易得多,夜裏也不易看清。她想到老板娘換上衣服扮成自己的樣子,木頭也說看著像。老板娘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蘇離離心中千迴百轉,想尋到那蠶繭的絲頭,好剝開這個謎團。愣了半晌,莫大正要說話,蘇離離驟然驚道:“你們說她偷我的流雲筒去做什麽?”

    莫大和莫愁都是一愣,未及答話,蘇離離已然接道:“我在她那裏住了十多日,她連問都沒問一句那大竹筒是做什麽的,現在卻來偷去。”她緩緩道:“隻因她知道,那是我不離身的東西。她拿了這東西,是要去騙人。”

    蘇離離靈光一閃,霍然站起來,“她要拿去騙木頭!”

    莫大疑惑道:“你說的是誰呀?”

    蘇離離並不答他,越想越確定,兀自接道:“木頭昨天走的時候她就站在營外,她一定看見他走了。沒錯,隻有這樣才說得通。”再想一想,“她……她難道是趙無妨的人?”

    莫大拍拍她肩,“我說,你在說些什麽?”

    蘇離離猛然搖頭道:“我不跟你解釋了,莫大哥,今天我們走不了。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托你,請你帶幾個人,沿路去追木頭,追到告訴他,無論別人拿我什麽東西找他,他都不要相信。我在這裏很安全。”

    莫大驚道:“有這麽嚴重?”

    蘇離離點頭,“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反正我去三字穀也不急在這一時。”

    莫大也不多問

    ,當即應了。三人計議片刻,莫大點起一千人,帶了李師爺,出營沿昨日木頭離去的方向尋了過去。

    剩下蘇離離與莫愁枯坐,商議了兩句暗號,約定今後若是對對方起疑,就該怎樣問,然後怎樣答。兩人唧唧咕咕說到半夜才一起在蘇離離帳中睡下。這一睡下,等她醒來時,才知道自己和莫愁商量再多,也是白說一場。

    蘇離離昏沉醒來,眼前一片漆黑。她想抬手,手上軟綿綿地抬不動,腦子也似不聽使喚。她手指蹭了蹭,身下是粗糙的布。蘇離離強睜著眼睛,某種逼近的感官讓她覺得四周都是布,沒錯,是布。她是給裝在了布口袋裏。

    她想動想喊,卻動不了喊不出。蘇離離努力保持清醒,用近乎掙紮的力量來抬動手腕,終於手腕動了動。她不敢鬆懈,大口吸氣,又動了動,手腳一次比一次聽使喚。她兀自掙紮了不知多久,遠遠有腳步聲傳來,少時,“吱呀”一聲門開了。

    一人腳步輕細走到蘇離離身邊,擦燃了火石,似是點了蠟燭。些微的光亮透過布紋星星點點地映入蘇離離眼裏,她正不知該怎樣辦好,那人一腳便踹上她腰。蘇離離猝不及防,驟然咬住嘴唇才沒有疼得叫喚起來,眼淚卻奪框而出,心裏大罵你媽的。便聽一個女子聲音“咯咯”地笑道:“她還沒醒,閻兄的藥下得可夠狠的。”說話緩急有那麽幾份老板娘的樣子,聲音聽來卻又不像那老板娘。

    另有一個男子的聲音低低道:“我好不容易趁著營裏人走時弄出來了,帳子裏下了三根迷魂香,路上怕她醒了礙事,又下了一次軟筋散。她已昏睡了這兩天多,遲不過今夜就會醒。”

    那女子笑道:“閻兄不愧是江湖有名的‘賊走不空手’,可惜藥下得重了點。她再不醒就得餓死了,到時候就少了分量。”

    原來自己都昏睡了兩三天!蘇離離暗暗詫異,不知莫愁怎麽樣?這人獨自到大營裏擄人,想必一次也捉不走兩個。

    隻聽那女子冷笑著接道:“哼,待收拾了那人,我再琢磨著怎麽治這丫頭。那天去營裏她就疑心我,那老頭子不肯讓我入營,她也一點情都不求。”

    那男子道:“那人你辦得怎樣,他信了麽?”

    老板娘聲音頓時柔了幾分,“嘻嘻,看著幹淨俊秀一個人兒,心眼子也不少,盤問我半日,老娘使盡了渾身解數才擋了迴去,他有那麽幾分信了。我又使了個計,假做被人擄走,想必能把他引來。”

    那男子怪裏怪氣笑道:“喲,千麵玉羅刹在

    這西北一隅也是好大的腕兒了,怎麽說到人家,千張臉上都是桃花兒相。”

    那女子頓了頓,半是冷淡,半是嘲諷,學著他語氣道:“喲喲,閻兄這話說得可離譜,才偷了人來,怎麽就思春了。”

    蘇離離心中嘔了個十七八遍,暗道:“喲喲喲,你兩個還打情罵俏了。真是人在江湖飄,哪個不風騷。啊呸!”

    那男子訕訕笑道:“大冬天的不思春卻思什麽,我就是思也是思你呀。”

    但聽那女子勃然厲聲道:“你放老實些!那人厲害著呢,正是該用心的時候,一個不慎,你我都別想活!”

    男子嘿然而止。

    二人沉默半晌,那女子一把聲音毫無情緒,道:“布置吧。這方圓五裏就這裏有間房子,有燈光,他自然會往這裏來。”

    那男子應了,兩人淅淅娑娑在屋裏擺布了一陣,似是在拖什麽東西。安靜了一會兒,隻聽那男子歎道:“真像啊!”

    女子道:“你外麵荒草叢中伏著去,費了大半月的心,若是還治不住他,咱們隻好逃快些了。”

    男子道:“好,你手伸過來些。”

    那女子卻又止住他道:“等等,我先把這丫頭的穴道點上,一會兒她別醒了。”她走上前來,隔著袋子在蘇離離身上拍了兩拍,蘇離離那點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知覺,瞬間又麻痹了。

    少時,隻聽那男子的腳步聲出門而去,門扉虛掩。那女子在屋子裏卻悄無聲息。四周安靜下來,連一根針掉地都能聽見。蘇離離沒有聽見一點腳步聲,眼不能看,手足不能動,寂靜中卻有一種莫名的感應分外強烈,越來越近。

    半晌,門緩緩而開,咿咿呀呀地響,顯見得是以極輕的力道從外麵碰開了。既沒有腳步聲,也沒有唿吸聲,蘇離離卻幾乎想叫起來,心裏狂跳著,木頭,不要進來,不要進來。

    木頭以掌力震開木門之前,已屏息靜聽了許久,屋裏有兩個人,兩個人的唿吸都很弱。門扉緩緩打開,他便看見“蘇離離”跪在屋子一角,長發低垂,梁上吊了繩子下來綁住她雙腕。她身子微微後傾,身體被繩子拉住,欲墮不墮,仰著的麵孔雪白,仿佛出氣多,進氣少。

    還有一人的唿吸來自屋子一角的一隻麻袋,竟是被人縛住了裝在裏麵。木頭站在門前,再確定了一遍,屋裏再無一人,他也無暇再多想,緩緩走向“蘇離離”。蘇離離人在麻袋裏,卻仿佛能感到他每一步都走在自己心上,眼淚止不住從眼

    角滑了出來。

    人一哭時,唿吸便不平順。木頭內力豐沛,些微的差別已辨了出來。他在“蘇離離”三尺之外停下腳步,又細聽了聽,遲疑片刻,繞過“蘇離離”往麻袋走去。隻聽機括聲極輕地一響,腳下木板陡然一分向下陷去。

    木頭身子一空,已在陷阱之中。他應變也快,閃身一側,蹬上旁邊石壁想借力上躍。然而那石壁卻異常的滑,他一踩之下沒成上躍之勢,反越向下滑了數丈。一路急滑,須臾落到阱底,竟沒站住,一交摔在地上。

    手上一摸,滑膩膩的,全是芝麻香油的味道。木頭定了定神,仰頭看去,頭頂隻剩了那根長繩兀自搖晃,那人果然不是蘇離離。這陷阱極深,約有十五丈,九尺見方的井壁竟全是用大塊白瓷貼砌,邊角嚴絲合縫,細若毛發。整個井壁上都塗了一層香油,光可鑒人。

    需知一個人的輕功再好,也難以憑空一躍十五丈高。若是這井壁不是白瓷塗油,以木頭的武功,九尺寬窄間倒可以迴旋而上。然而這布下陷阱的人,心思也高明得緊,似此油滑,除非兩肋生翅,否則怎上得去。

    木頭把穩了力緩緩站起身來,才發現這陷阱底麵漏鬥一般微斜,中心一個拳頭大的深洞。因其油滑,無論你往哪裏站,這些微的傾斜總能將人送到那洞口去。

    隻聽頭頂上一人銀鈴般笑,探頭在井邊道:“喂,你摔著了沒有啊?”這陷阱挖得既深又直,她聲音從上傳來,空洞地響。

    木頭心中思量對策,隨口答道:“倒也沒摔著什麽。”

    那女子輕聲笑道:“是啊,我怕你聞著菜油不好受,還專門找了芝麻油來塗牆。小兄弟,我可還真有些舍不得殺你。”聽她聲音本是個年輕女子,然而她說到後一句時,霍然變成了雲來客棧老板娘的聲音語調。

    木頭淡淡道:“你的易容術也很不錯啊。我真想殺了你。”

    她嘻嘻一笑,自下頜緩緩揭起一張半透明的膠狀麵具。那麵具柔軟稀薄,拉扯開來卻又遷延不斷。待她整個地揭了下來時,但見明眸如水,膚白如玉,趴在陷阱邊翹腳笑道:“你說是我漂亮,還是你那個媳婦兒漂亮?”

    木頭眯起眼睛看了一陣,慢慢道:“我看不清楚,要不你把我弄上去仔細瞧瞧。”

    她卻嘻嘻笑道:“我不受你騙,費了我許多力氣才想出這個法子來捉你,你上來了誰還治得住你。”

    蘇離離在那麻袋裏聽得她聲音有種別樣的嬌柔,輕浮調笑,隻覺

    肉麻惡心之至,心中狠狠咒罵:賤人!賤人!頓了一頓,再罵,跟這種賤人有什麽好說的!

    木頭卻渾然不覺,揚聲道:“你費了許多力氣捉住了我就是要我鑒賞你的容貌?”

    她懶懶解釋道:“當然不是,是有人要你說出你知道的東西。你說出來,就可以放了你。”

    木頭攤手道:“我知道的東西都交給祁鳳翔了。”

    “那批錢糧各州分儲,雍州的沒了,其他地方的呢?”

    木頭應聲答道:“都寫給他了,你們現在知道也來不及了。你捉著我沒什麽用,還是放了我吧。”

    “老板娘”默然了片刻,款款道:“這可遺憾得很,你知道這個陷阱叫什麽名字麽?”

    木頭道:“不知道。”

    “這叫做化屍池。”她猶如介紹自己的閨房一般親熟自在,“你看底下那一個小洞,再往下有能工巧匠設計的機括,每一天會有化屍水從那裏冒起來,約升到及腰的地方,一個時辰將人化盡,又再落下去。無論金銀銅鐵,人身仙體,都化得一幹二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隻有瓷塊能抗得住,所以這個池子四周都貼了瓷。”

    蘇離離聽她娓娓道來,心裏卻漸漸冷了下去,仿佛看見定陵墓地裏,徐默格將一小瓷瓶的水淋在那太監身上,不過一會兒便化得骨頭渣都不剩了。

    木頭卻兀自點頭道:“原來如此。”

    “老板娘”見他不怕,愈加高興,指點道:“最妙的是那池水隻及腰,若是人還未死,尚能站立,便從腳化起,自己看著自己慢慢變做一灘臭水。”

    木頭仿若不聞,道:“你一開始就假扮老板娘在騙我們?”

    她想了想,“那倒不是,你們第一天看見的老板娘是真的。第二天起,就是我了。”

    木頭點點頭道:“你扮得可真像,行為舉止也沒有破綻。我一直沒看出來,但你換上衣服出門去的時候,我便覺出不對。隻因你扮得太像,連步伐儀態都像極了我老婆,即使我從你背影看去,也分不大出來。你有這本事,又怎會是個尋常民婦。”

    “老板娘”聽了仿佛高興了,“要說易容術,天下我不做第二人想。你那個老婆也隻有一雙眼睛比得上我,其餘五官平平,配你實是不如。”

    “你自然比她漂亮得多,”木頭頓了頓,又道:“從前淩青霜前輩告訴我說趙無妨手下有一批旁門左道之士,果然不假,可惜你卻為他那種人做事。”

    她冷笑道:“江湖中人不講人才,隻論錢財。你東拉西扯是要等救兵麽?來不及了,每夜子時三刻,便是化屍之時。我勸你有這個工夫趁早把錢糧告訴出來,否則等到腳化了,腿化了,縱然出來也沒什麽意思了。”

    木頭歎道:“這個也容易,可是我老婆人在哪裏?”

    “你想見她?”她話音倏爾一轉,“她昨日不聽話,已被我化在裏麵了。”

    木頭冷冷道:“那更好,我便等著也化在裏麵,與她都成了水,我中有她,她中有我,永不分離了。”

    “老板娘”看了他半晌,笑道:“嘻嘻,你還真不好騙。”她站起身,緩緩走到麻袋邊,解開繩索。蘇離離眼前驟然一亮,有些睜不開眼。”老板娘”一把抓住她衣領將擰起來,拖到陷阱邊,探出頭去道:“喂,看好了,她可不是在這兒麽?”

    木頭靜了靜,道:“誰知道是不是你找了個人易容的,你讓她說句話。”

    “老板娘”哼了一聲,料得蘇離離中的軟筋散餘力未消,也翻不出自己手掌心,兩下拍開她穴道,命道:“告訴他,若是不說,就讓他眼睜睜看著我怎麽收拾你!”

    蘇離離穴道衝破,周身都疼了起來,眼見木頭在那陷阱裏,不知說什麽好。半晌,輕聲道:“木頭。”

    木頭已然聽出來是她,神色乍現溫柔,一笑,“你別怕,我讓他們放了你。”

    “老板娘”已然冷笑道:“就知道你又臭又硬,油鹽不進!想得倒美,你不說出來,我便剁掉她一根手指。待她手手腳腳都砍完,我看你說不說!”她不知從哪裏抽出一把匕首,橫在蘇離離頸邊。

    蘇離離頭發被她扯疼,“噯”地一聲輕叫。木頭不知她對蘇離離做了什麽,登時大怒,死捏著拳頭忍住了火,反放慢聲音道:“你折磨她又有什麽用?反正隻有我知道,她又不知道。”

    他這麽一說,反而將“老板娘”提醒了,她湊近蘇離離問道:“妹妹,你知道不知道?”

    蘇離離這會子手腳血脈順暢,說話也靈光多了,人雖仍是綿軟無力,卻不比方才力不從心。木頭既然把話遞到她嘴邊了,她自然柔弱害怕地接道:“我……我知道,你不要殺我。”

    這話若是木頭說,“老板娘”可能還不信;然而蘇離離自己說起來楚楚可憐,卻有那麽幾分信了。她用刀輕刮著蘇離離的臉頰,柔柔道:“那你就告訴姐姐,姐姐對你好。若是敢說一個字的謊,你這雪白的

    臉蛋可就倒了黴了。”

    蘇離離側了側開,坐直了身子,撫膺長歎道:“世上有姐姐這樣花容月貌的人,我這張臉蛋總是白長了,有沒有都無所謂。”

    女人聽男人誇固然高興,若是聽女人誇則更加高興。雖知蘇離離是假意,卻也止不住笑道:“你這丫頭倒是生了張巧嘴,好好說吧,你這張臉留著,還是聊勝於無。”

    蘇離離心中大罵:“你才沒有臉呢!你不要臉!”麵上卻假笑道:“我想一想,他那天跟我說起過,我也沒記牢。嗯——梁州,梁州是在哪裏呢?好象是太康,太康是在梁州麽?唔……有一個升官縣木材鄉,找一個叫程叔的人就能找到。嗯,梁州是這樣的,荊州……讓我想想。”她心裏卻想,程叔啊,你把她帶走吧!

    “老板娘”皺了皺眉,遲疑道:“你說明白一點。”

    蘇離離冥想半天,道:“你等等啊,我問問他。”她探頭在井邊叫道:“你沒事吧?”井下白瓷泛著光,映在他臉上柔和細膩,木頭輕聲道:“我沒事,你不要告訴她。”蘇離離知道他故意這樣說,便是要自己繼續編了亂講,好尋機脫身。

    蘇離離摸了摸那白瓷壁,叫道:“接著啊。”身子一縱,貼著瓷壁滑了下去。“老板娘”伸手便拉,膂力有限,為時已晚,生怕被蘇離離帶了進去,忙鬆了手。木頭從井底躍起,半空接了蘇離離飄飄落到底上,情知不易站穩,就地一倒。

    蘇離離摔在他身上,連忙爬起來道:“你摔著沒有。”

    木頭凝望她眉目,靜靜道:“沒有。”

    蘇離離幾分薄怒,伸指戳在他胸口道:“才說放心你,你又發了傻了。怎麽就這麽好騙,給人家騙到這裏來了。以為自己武功好是吧,掉到這香油池子裏半天上不去。”

    木頭坐起身,將她拉近身邊,湊近她耳邊低聲道:“我提著你盡力一躍可以有十丈高,到時我再發力將你一推,你或許可以到上麵。你到了上麵就往外跑,我來拖住她……”

    蘇離離打斷他搖頭道:“算了木頭,我就是編著地名騙過了她,她也不會留我們活口的。他們外麵還埋伏了人,我跑也跑不掉,你既然上不去,我陪你一起死,好過落在他們手裏。”她說得平淡尋常,好象這池子不是化屍之所。

    木頭抱著她的腰,看了她片刻,忽然輕吻了一下她的鼻子,壓低聲音道:“你沒下來,我出不去;你下來了我倒想到一個法子。”他貼在她耳邊竊竊而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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