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晴知道,當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裏其實是十分緊張的。尤其是當他許久都沒有說話的時候。


    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要以為自己是一個人呆在房間裏了。否則為何那站在她身邊的男人,竟保持了這樣久的沉默?


    許久,房間內空氣像被什麽東西緊緊壓著,讓人唿吸不過來,窒息一樣的難受。


    “為什麽、不迴答?”


    她怔了一怔,因為這難以言喻的沉默攖。


    唐安晴不想承認,自己既會說出這個問題,心裏終歸還是存了希望的。


    她想聽他親口否認這件事,否認娶她是因為許歡償。


    可偏偏,梁琛那深沉的目光說明了一切。


    於是忍不住的倒抽了一口涼氣,“就因為我和她有幾分相似?”


    唐安晴隻感覺到心髒那處一抽一抽的疼起來,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蜇了一口,如今腫痛發炎,任憑她再努力也抑製不住。


    “全天下那麽多女人,好的壞的、美麗的醜陋的你為什麽都不要?甚至可以尋一張與她更相似的,或者幹脆整容也可以,為什麽非要選擇我?!”


    男人愣了愣,似乎沒料到她會這樣激動。


    他濃眉緊蹙,幽暗的眼眸始終緊緊鎖住唐安晴的麵容,便在遲疑了許久之後,才緩緩朝她靠近。


    兩人終於那樣接近,他隻需要微微垂下眸子,便能嗅到唐安晴身上清香氣味,甚至隻要伸出手,便能將她擁入懷裏。


    可梁琛並沒有這樣做。


    他仍舊用那樣深沉而複雜的情緒凝著她,在燈光的照射下,半張臉都被陰影覆蓋住,憑空多了分森冷。


    唐安晴站在原地許久未有動作。


    她揚起眼,紅唇輕扯開一個弧度,裏頭藏了的許多情緒,是梁琛怎麽也無法理解的。


    他會忍不住猜測,究竟她是想哭、還是想笑。


    若是要哭,為何唇角還微微上揚。


    若是要笑,又為何能清楚明白地在她眼睛裏瞧見苦澀。


    心髒那處終於被某種不知名的東西刺了下,尖銳疼著的時候讓梁琛有些訝異。


    他顧不上去猜測那一抹疼痛是因為什麽,隻能憑著心情朝她伸出手……


    “是,我承認一開始動那娶你的念頭是因為許歡,你和我相遇的情況和當時一模一樣,甚至你笑起來時,也與她格外相似……”


    “夠了。”


    唐安晴突兀開口,打斷了他。


    她實在無法繼續聽他訴說曾有多愛許歡的事實,便還迅速地往後退開兩步,避開他所有碰觸。


    可心裏頭那些說不出又忘不掉的心思,還是纏在她身側,讓整個人都快要失去理智。


    梁琛不解,繼續朝她伸出手。


    厚實的手掌落在麵前,讓唐安晴有些恍惚,於是狠狠揮著手,將之拍開!


    “啪”的一聲,梁琛手臂懸空,僵在身側。


    他愕然抬起頭,濃眉向上挑起的時候,卻隻對上唐安晴通紅的眼眶,以及那幾乎要溢出來的悲傷情緒……


    心髒便在瞬間揪緊,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抓住、又用力捏了一把。讓他原本還能安奈住的情緒,此刻紛湧而上,再也克製不住。


    便伸長手臂拽著她,張開了懷抱從身後抱住她。像是隻有抱緊了懷中的軟玉溫香,才能讓他心緒寧靜。


    可唐安晴在發抖。


    她用力掙紮,可拳打腳踢著也掙不脫他的束縛。


    哪怕嘴巴緊閉,鼻尖裏卻仍舊能嗅到男人身上的氣息。她用力咬著唇,可背脊後麵傳來的氣味卻也仍舊攪亂著她心神。


    唐安晴心裏發慌,說不出的彷徨無措。


    “別鬧,聽我說完?”


    她被緊緊箍著,動彈不得。


    可偏偏心裏頭那些思緒紛亂,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


    梁琛隻當她同意,便稍微放鬆了力度,彎腰在她耳畔低聲開口,“記得我跟你說過麽,這婚結了就沒打算離。你有脾氣沒關係,心裏不痛快想找我撒氣也不要緊,無論如何這些都不會改變我們是夫妻的事實。”


    “因為許歡娶你的事實,如今你是你、她是她也是事實。”


    “我曾深切地愛過她是事實,如今隻把你當成妻子,亦是事實。”


    梁琛的目光有些飄忽不定,好在唐安晴背對著他,什麽也瞧不見。


    他不想承認,自己這輩子不曾說過情話,不曾好好哄過一個女人,甚至不曾有過這樣患得患失的時候。


    然而在唐安晴聽來,總歸有另外一種意義。


    她直到此時,才緩緩鎮定下來,雙手再不抵抗性地放置在他手臂,而是默默垂下來,在身側緊握。


    “許歡那麽好,卻成了別人的妻子。我理解你的喜歡和愛,也理解你的為難放棄。”


    “我是我,她是她,可我不能接受自己的丈夫,在睡夢裏總還喊著別的女人的名字!”


    唐安晴倏地垂下頭,捏緊手掌,“學長……你要我的時候,心裏想的是誰?”


    ——————————


    下一刻,房間裏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男人全身僵硬,箍著她的手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刺激了,整個都僵硬在原處沒有動作。


    唐安晴隻覺得背脊徹骨冰寒,仿佛氣溫忽然降低了十幾二十度。


    她眨了眨眼,忍住心底的酸澀,硬是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下一刻,男人仍沒有說話,她便驟然轉身,朝門外跑去。


    梁琛僵在原地。


    身體還保持著擁抱的姿勢,那有彎起弧度的手臂像是仍抱著一個人似的。直到後來許久,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整個人朝後一躺,睜眼望著窗外。


    不遠處傳來房門開了又關的時候,緊接著便又是那讓人難受的安靜。


    ——————————


    次日一大清早,梁家便變得熱鬧起來。


    小姑娘養成了好習慣,總是天一亮就醒了。瞧見身邊還熟睡的許歡,以及快要掉到地上去的霍霖深,便忍不住捂著嘴笑出聲。


    好在,她的笑聲並未吵醒兩人。


    於是躡手躡腳地往外走,直到推開房門來到客廳裏。便瞧見了在廚房裏忙碌的王姐。


    “小小姐這麽早就起來了呀,怎麽不多睡會。”


    “淵淵不睡懶覺的。”


    小姑娘搖搖頭,換了鞋子便跑到外頭的草地上,有模有樣擺出姿勢開始鍛煉……


    王姐從廚房窗戶往外看,正好瞧見那道小小的背影,格外的堅定和自然。


    於是輕笑,一邊切菜一邊和在幫忙的王叔說話,“真是沒看出來,她還這麽有毅力。”


    “是啊,這一家子人誰不是人中龍鳳。不過我聽說這小小姐也是前些日子才養成的習慣,因為一直跟在她旁邊的小男孩走咯……”


    “阿,是子川吧,我記得他的……”


    小姑娘自是沒有聽見這些對話。


    事實上,就算她聽見了,最多也不過一笑置之。


    她和子川的約定是其他人不知道也不了解的,就在子川離開前的那天晚上,他到房間裏和自己做過約定的呢。


    隻要她每天堅持好好吃飯、好好鍛煉,等自己十八歲的時候他就一定會迴來,到那時,他會娶她做新娘。


    霍淵淵後來到的十一年,始終記掛著這件事。


    然而到她十八歲生日那天,卻隻能獨自將黑夜看到天亮。


    ———————————


    “霍霖深?你怎麽也、也在這裏。”


    不久之後,其他人也陸續醒來。


    梁孟音本是打算去拿牛奶的,卻不想下樓的時候,瞧見穿著休閑衫在客廳裏走動的霍霖深。


    後者挑了挑眉,輕道了早安。


    許歡正好拿著火腿從旁邊經過,一邊將小姑娘從外頭叫進來,一邊對梁孟音解釋,“昨晚他和哥在一塊喝酒來著,後來喝醉了嘛。我就和小嫂子一塊去接他們,但是酒吧離哥的公寓進,他們就過去了。我這才領著他迴來。”


    “這麽說晴晴現在不在家?”


    “這會應該和我哥在一起吧。”


    梁孟音聽見這話,卻不知怎的心裏發慌。不管是昨天梁琛將唐安晴送到這裏就迴去,還是他和霍霖深之後去喝酒,又或者是兩人沒有一塊迴來,都讓她覺得不對勁。


    一大清早的,她心裏就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總覺得悶悶不樂。


    好在很快,唐安晴就來了電話,解釋了昨天的不告而別,也同意繼續迴到家裏住。


    梁孟音心急,“你迴來當然好,就近我才能照顧你照顧寶寶。但是梁琛呢?他現在有沒有跟你在一起啊?”


    “他啊……在是在。”


    “在就好,你讓他一塊迴來呀。媽會吩咐王姐多做些好吃的,隻要你們倆和和睦睦的,就什麽都好。”


    梁孟音感覺到對方的沉默,一連等了許久也沒等到迴應。便終於察覺到不對。


    良久,她才輕歎。


    “你們、還沒和好啊?”


    “夫妻倆哪有隔夜仇的,我聽許歡說她哥昨天夜裏喝醉了,是你陪著他迴去的。梁琛這孩子別的毛病沒有,就是宿醉之後身體不舒服,若是沒個人照顧我還真不放心。所以總以為你們倆和好了……誰知道,唉!”


    唐安晴蹙了蹙眉,敏感地抓住了其中的幾個字眼。


    “你現在有沒有和他在一塊啊?如果在,就喂他吃顆藥,名字是……”


    梁孟音心裏擔憂極了,可她哪怕再擔憂,也無力改變人家小夫妻之間的事。於是隻好默默掛斷電話,“總之你要知道,比起梁琛來,我更擔心現在的你。不管你和他關係如何,咱們這裏永遠都是你家,我永遠都是你的媽媽。”


    這些話說不讓人暖心,是假的。


    唐安晴遲疑許久,在男人的門外來來迴迴走動,偶爾將頭湊上去,卻仍舊什麽聲響都聽不見。


    她皺了皺眉,想起梁孟音對自己的關切,總還是不能對梁琛視而不見。


    便推開門……


    房間裏光線昏暗,男人將窗簾整個拉上,讓這裏幾乎瞧不見任何光線。


    於是立刻朝窗戶旁走去,手一伸,便讓陽光照了進來。


    “嗯……”


    身後傳來一聲淡淡的悶哼。


    唐安晴迴頭,望見空氣裏懸浮著的灰塵,忍不住伸出手趕了趕。


    男人仍還躺在床上,皺著眉、緊閉著眼,那俊逸的五官還整個蹙在一塊,像在忍受著莫大的痛苦。


    床頭的櫃子裏以往放過一些藥品,唐安晴過去翻了翻,果然找到了梁孟音提及的那一類。


    “學長,起來吃藥吧。”


    搖了搖他,唐安晴想將人扶起來吃藥,可任憑努力,梁琛也依舊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指尖觸及到的肌膚,很燙。


    她輕歎,翻出體溫計給他測了下,39度。


    —————————


    梁琛是被一陣碎碎念的聲音擾醒的,在他安靜祥和的夢裏實在太過突兀。


    “老大酒量真的很好,平時喝酒從來沒喝醉過。這迴也不知是怎麽了竟把自己喝成這樣……”


    “藥呢總之是吃的,輸液也在輸了。想來等燒退了之後人也就沒事啦。小嫂子你別太擔心,老大身體好著呢,這麽多年就沒見他去過醫院……”


    很吵。


    尤其是這聲音太過熟悉,每次出現,都讓梁琛忍不住吐槽。


    一個大男人,怎麽那麽囉嗦……


    石磊耳尖,立刻聽見身後傳來的動靜,便往那邊靠過去了些,皺著眉打量,“老大,你醒了麽?”


    “你說什麽?”


    梁琛終於睜開眼,望見那在麵前放大的臉,緩緩開口,“一個大男人,不要太囉嗦……”


    “囉嗦?”


    石磊瞪圓眼睛,宛若晴天霹靂!


    “喂,你有沒有搞錯。你知道接到電話急急忙忙過來照顧你的人是誰麽?是我!你知道大老遠請來醫生的人是誰麽?還是我!你知道……”


    “我知道。”


    梁琛翻了個白眼,想笑卻笑不出來,“我知道你說的所有,所以能閉嘴麽?”


    “沒有你這樣的,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可無論石磊怎麽吼,梁琛都不再理會他。


    他隻是在喝了一點水之後,終於有力氣多說些話,便四下打量著房間,透過房門瞧見空蕩蕩的客廳,心驟然沉下。


    石磊渾然不覺男人情緒改變。


    他隻是盡職盡責地報告整天情況,“你說的事情卓洋挑眉已經查清楚了,確有其事。隻不過這麽些年瞞得很好。他大約是要等到退休後再公布的……”


    “另外霍霖深和霍啟正的案子,賠償條款也下來了。跟咱們想的差不多,對方如今也沒膽子多要什麽。想來再過幾天就算徹底結束啦。”


    “還有……”


    “她呢?”


    梁琛徑直打斷他的話,緊皺的眉宇正在告訴石磊,他此刻有多不悅。


    後者眨眨眼,若有所思,“哪個她?”


    男人輕哼,眼睛又眯了眯。


    石磊立刻會意,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你說小嫂子啊。我就說你和小嫂子的關係看著不太對勁呀,他們幾個過來了還不相信,這次贏的人總算是我了。”


    “是是是你別瞪我,瞪我說不準我就忘記小嫂子去哪咯。”


    梁琛全身一僵,下意識想爬起來,“她去哪了?!”


    “啊,四十分鍾前出去的,出門左拐之後往前走,至於去了哪裏……”


    下一刻,石磊目瞪口呆。


    因為就在他麵前,梁琛便已經下床,連還沒有輸液結束都顧不上,將針頭拔開便往外跑。


    高燒未褪,又太久沒有進食,如今走出去的時候都還踉踉蹌蹌。


    正好打開大門,他便瞧見了那站在門外的人。


    ---題外話---5000,今晚還有5000.老規矩,12點之前……::>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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