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許歡終於離開。出去之後,陸良天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


    既沒有爭吵大鬧,更沒有撕心裂肺,許歡的情緒比想象中要平靜太多。


    甚至就連唇角上,都帶著淡淡的笑意。


    “我哥和顧柳都出去了,我送你迴去吧。”


    許歡自不會拒絕,便由著他推自己離開悅。


    陸良天的費解到此時才算有了結果,他站定在原地,忽然瞧見了那被許歡小心放妥在身前的畫紙。


    厚厚一遝,看起來數量不少攙。


    陸良天恍然大悟,忽然明白過來那日霍霖深說的話。


    “你們一個個真是夠了,為了個女人至於麽。給她畫畫有什麽用……”


    “用處大著呢,以後你就知道了。”


    陸良天翻了個白眼,瞧見那低垂眉眼都帶著笑的許歡,終於明白了霍霖深當時那句話的意義。


    ——————————


    霍啟正被逮捕一事,很快被新聞披露。


    而同時,霍霖深過失殺人一案,將在三日後二審一事,也漸漸被人知曉。


    兩相對比,又是惶惶不可終日。


    而在紅城某處,電視機“啪”的一下被人按掉,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之後,有人站了起來。漠然轉身,離開了客廳。


    她徑直走到陽台上,瞧見了陰冷的環境和灰蒙蒙的天色。像是被什麽東西遮住了,她哪怕努力睜大眼睛,卻瞧不見任何光亮。


    有人在馬路邊行走,也是行色匆匆。


    周圍的人,沒有一張笑臉,沒有一道問候,甚至沒有一張熟悉的臉孔。


    她手裏捏著一張薄薄的照片,望著遠處的眼神陰冷可怕,而在垂眸的那一刻,卻又變得溫柔淡雅。


    “紹紹,要是你還在媽媽身邊,多好。”


    “要是你還在,媽媽怎麽會這麽難受……以後的日子,媽媽要怎麽過?”


    她笑了笑,模樣溫柔又帶著些許迷離,“瞧,現在的情況又變了。你爸爸也被抓了,他麽,費盡心機了之後,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得到。你知道的,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努力忍耐,現在好了,他被逮捕,以後媽媽再也不用理會他。”


    “可是……你要是還在我身邊,那該多好。”


    她說著說著,眼眶又開始泛紅,大顆的眼淚簌簌的開始往下掉。


    若是有人在這裏瞧見她此時的麵容,怕早已辨認不出她的身份。


    曾經的秦園園,哪怕年至半百,也風韻猶存。


    如今的秦園園,發上甚至已生出幾抹銀白,未施妝容的臉,布滿皺紋。


    憔悴而悲愴。


    她隻獨自靠在窗台上,撫著照片裏的人,久久不發一言……


    ————————————————


    到霍霖深二審的時候,許歡已能獨自行走。


    她花費了太久太久的時間,才終於能站立著出現在法院外。


    比起上一次洶湧而來的媒體記者,如今這裏安靜得可以。


    因為就在另外的審判庭上,霍啟正的案子正在判決中。


    比起眾人分析之後,霍霖深的勝券在握,顯然大家更關注霍啟正。


    或者說,更好奇這對父子最終的結局。


    律師席上隻有梁琛一人。


    而外邊的人,卻也不多。


    “喂,李姐嗎?”


    還未開始前,許歡又給家裏打了個電話,“是,淵淵待會就從學校迴去了。你給她準備下她最喜歡的糖醋鯉魚。晚上我們一塊慶祝。”


    “好的。”


    這一次審判,隻有她一個人過來。


    小姑娘已然有些害怕這個地方,便讓她乖乖在學校裏呆著,隻等迴家之後瞧見霍霖深,給她一個驚喜。


    至於金瑩,卻在得到梁琛的保證之後,出現在霍啟正的法庭那邊。


    審判一開始,便將早已準備好的證據提交上去。


    “其一是秦紹綁架的物證,至於人證,也有陳小姐可以作證。秦紹本就綁架了我當事人的家人,甚至試圖威脅其做出自殘行為。”


    “其二是我當事人在事故發生時開的汽車,因事故當時現場紛亂,這才導致前段時間車子下落不明。而如今車子已被找到,雖然其餘部位受損嚴重,但我們仍然可以在刹車部位,發現明顯被人為毀壞的痕跡。”


    他改換了幻燈片,麵向法官說道,“所以說,這場事故之所以會發生,完全是因為刹車被破壞的緣故。我當事人救人心切,車速過快沒錯,但刹車失靈是造成最終慘案的直接因素。”


    法官皺緊了眉,這下,整個案子都將被翻過去。


    他於是開口,“那麽,破壞刹車的人究竟是誰?”


    “正是秦紹本人。”


    梁琛不卑不亢,“關於此事,我方仍舊有人證陳雲珊陳小姐,可否請她上來?”


    “可以。”


    許歡再見到陳雲姍的時候,已經快要辨別不出她的外表。


    那曾經經曆過多少可怕的事卻還仍舊將自己妝點得靚麗精致的女人,如今卻不修邊幅,滿臉驚懼之色。


    她不知這段時間經曆了什麽,眼睛裏再也沒有以往的自信或尖銳,隻餘那深刻到骨子裏的恐懼。


    “陳雲姍,這場事故由秦紹一手策劃,你可是知情人?”


    “是……”


    她哆嗦著,連頭都不敢抬起頭,隻在法官詢問的時候,輕輕點了下。


    “那麽,汽車的刹車又是誰破壞的?”


    到這裏,對方的周律師總算忍不住站了起來,“請證人抬起頭好好說話,否則我有直接理由懷疑證人此時並不能為她所說的話負責!”


    許歡怔了下。


    這才發覺陳雲姍竟真有些不對勁。


    可梁琛卻緩緩起身,行至她身側,低聲說了些什麽。


    陳雲姍立刻抬起頭!


    “嘩!”


    一瞬間,全場嘩然。


    許歡終於能看清,那原本豔麗不可方物的臉,此時有半張上麵,落了一道長長的疤痕!


    觸目驚心!


    “陳雲姍,你可以繼續陳訴。”


    她看了看法官,又緊緊盯著梁琛,而後終於當著所有人的麵開口,“是秦紹,都是秦紹做的。是他計劃了一切,他想報複霍霖深……”


    “所以一開始就想綁架霍淵淵,隻是被吳子川攔下了而已。然後、然後他還把刹車破壞了,想弄成車禍。我什麽也沒做,我隻是被他要挾遞了一張紙條而已。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我沒有罪……”


    梁琛挑眉,立刻揮手示意其他人將她帶下去。而後眯起眼,笑眯眯瞧著席上,“看來事情經過已經很清楚了。”


    後來許歡隔了很久很久的時間,都還記得這一幕。


    席上在很久的商量之後,終於做出了決定。


    允許霍霖深當庭釋放,但仍舊需要有一些條件……


    條件為何,許歡早已記不清楚。


    她不知從何時開始,眼眶竟變得濕潤起來。


    周圍的人聽完結果之後便大多離開,空曠的大廳內有不少來來迴迴,可她眼底卻隻能瞧見那一個人。


    “我沒有罪,為什麽不放了我?梁琛,你答應過會放了我的!”


    外頭突然傳來陳雲姍的叫嚷聲,也不知有沒有人聽見。


    許歡卻是連眼睛都不曾往那邊看過去的。


    她徑直站在原地,好不容易恢複了的雙腿不知為何又開始酸軟,像是要站不住了。


    好在,男人已朝她走來,步伐穩健、模樣溫柔。


    像隔著千山萬水,那高大的身影終於停在她麵前。


    “累了麽?”


    男人輕伸出手,攬住她腰際。


    “是不是,都結束了?”


    許歡揚起眼,等了很久之後,才總算說出這句話。


    男人輕點頭,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而後輕靠在她頸項處,低笑,“是啊,都結束了。讓你擔心了這麽久……”


    兩人相擁在一起,未曾發覺有一道瘦削的身軀徑直從他們身側走過,視線卻始終不曾偏移,隻落在正前方。


    後來,所有人都已離開。


    兩人終於相偕走出去,外頭是難得的日光,照亮了灰蒙蒙的天色。


    許歡隻覺得心情舒暢,一切都那樣美好。


    隻是下一刻,不遠處文鵬的手機鈴聲,尖銳而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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