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在梁琛簽字了之後便又走了迴去。


    而梁孟音一聽見那句話之後,精神便忽然崩潰了一樣。


    她驚唿一聲差點暈倒過去。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許歡終究還是陪著梁孟音去了病房,手術室外隻有一道瘦削的身軀靜靜佇立著攙。


    沒有任何聲音。


    男人站在外頭,身形筆直僵硬悅。


    那時常掛在麵龐上的笑容,到如今終於漸漸減少。


    沒有人知道他此時在想什麽,深黑的瞳孔裏縈繞了太多別人看不透的東西。


    像是被沉澱了許多年之後的情緒,如今因為某些原因,終於顯露出來。


    他看起來那樣冰冷而……哀傷。


    梁孟音早已睡了過去。


    許歡守在外頭,心知她不願意看見自己。


    後來等了約莫一個小時之後,便往手術室那邊走去。


    發現王默正好被推了出來。


    “除了流產之後,病人身上還有一共三處外傷,因為撞擊的緣故斷了一根肋骨……接下來的時間需要修養,家屬注意不要讓她情緒太激動。”


    “嗯。”


    所有細密的叮囑,最後隻化作一個淡淡的“嗯”字。


    許歡站在遠處沒有靠近。


    直到梁琛隨著病床一起移動到她身側時,才終於聽見他說話。


    “很晚了,你先迴家吧,告訴爸爸一聲讓他別擔心。”


    許歡搖搖頭,“哥你不用擔心我,現在照顧好默姐比較重要。”


    見她這麽說,梁琛便也沒有再繼續勸說。


    走了幾步之後,隻輕聲提醒,“就算不迴去,也記得給爸爸打個電話。”


    “我知道的。”


    他知道如今兩人的關係再不可能恢複到簡簡單單的兄妹。


    許歡一向聽他的話。


    卻也隻是聽話而已。


    那張瞧著溫順至極的麵孔,其實內裏有無數想法。


    許歡怕再也不會迴到許宅居住,她永遠不會再隻是他的妹妹。


    ————


    淩晨2點。


    療養院裏四處都很安靜。


    這裏休養著的病人到這個時候都已安睡。


    連同梁琛王默,也都消失在視野內。


    許歡獨自坐在走廊椅子上,腦海裏是揮之不去的血腥一幕。


    如今迴想起來她還依舊覺得心悸,連心跳都在瞬間停滯了一般。


    許歡不敢和梁琛多說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王默會滾落樓梯,終究還是有她的緣故。


    沒有人知道為什麽會造成如今的結果,卻也沒有人會想要如今的結果。


    她們所有人都還好,偏偏失去了那個最無辜的孩子。


    也不知為什麽,似乎從王默伸手去推她的那一刻開始,事情便演變到無法挽迴的情形。


    “許小姐?您看看是不是那位?”


    許歡怔神間,便耳尖地聽見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


    她眨了眨眼,雖覺心裏悶疼,卻仍舊立刻迴頭朝旁邊看去。


    正好望見了那從遠處急急忙忙走來的男人。


    他那被雨水打濕了的發貼在額頭,五官瞧著有些著急,似是臨時趕來的,連腳上原本精致透亮的皮鞋,如今也染了泥濘。


    許歡揚起眼,正好對上他的。


    “才分開多久,你就能鬧出這麽多事?”


    耳邊是男人毫不留情的責罵,沒有太多的關懷和心疼,隻餘下重重地責難。


    許歡覺得有些委屈。


    可她抿著唇不說話,隻瞪著眼睛瞅著他。


    哪怕隻是望著他出現在自己麵前,心裏頭就不知怎麽的出現怪怪的情緒。


    又酸又澀……


    像吃了釀好的蜜,又像吞了酸棗。


    她覺得自己孤伶伶地站在這裏,沒有人瞧得見,也沒有人關心。


    外麵的狂風隻要稍稍用力,就能透過單薄的衣服,直直吹到她心坎裏。


    可下一刻,手腕驟被人一握,連同身軀一起跌入一道溫熱的懷抱。


    像冬日裏的暖爐,一下子讓她整個人都變得溫暖。


    “果然還是得看著你麽?”


    許歡輕“哼”了一聲,聽見了那縈繞在耳邊的歎息。


    她緊緊咬著下唇,想狠狠與他吵一架,又想揚起拳頭在他胸膛上重重捶幾拳。


    她心裏鬱結難受,他卻總還責罵。


    可到這個時候,所有的憤怒不滿和酸澀,都被這個擁抱消磨掉。


    她被霍霖深緊緊抱在懷裏,胸口貼著他的,沒有絲毫縫隙。


    許歡感覺自己似乎快要窒息而亡了,可即便如此,卻仍舊不願推開他。


    到暴雨終歇。


    男人才終於帶著她離開療養院。


    上車之前,許歡踩著泥濘迴頭瞧了一眼夜色中的建築物。


    依舊古樸高大,依舊靜謐深沉。


    在沉靜的夜色中,隻有點點星火,萬籟俱寂。


    ——————


    王默是在藥效徹底消失之後才醒來的。


    彼時已是次日上午。


    她睜開眼時,瞧見熟悉的病房,還鬆了一口氣。


    至少這樣熟悉的地方,昨夜的一切,怕隻是場噩夢吧。


    可不知為何,心裏那樣空、全身上下又都那樣疼。


    “人醒了,醫生麻煩看看情況。”


    那不知在耳邊出現過多少次的聲音,此時終於又顯露出來。


    王默發怔了幾秒之後,終於揚起眼眸,定定瞧著他。


    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麽,那樣澄澈幹淨的眼眸裏,好像沒有任何情緒存在。


    隻是在醫生詢問了幾個問題依舊無果之後,終於發覺王默的不對勁。


    她在笑。


    在失去孩子、又從樓梯上滾落之後,竟還在笑。


    醫生心裏泛起不解,“王小姐,您現在感覺究竟如何?有沒有頭疼或者身體其他地方的不適?”


    “有。”


    她笑了笑。


    “是,您請詳細說說。”


    “全身都疼,每一處、,每一個器官,每一次唿吸……”


    她眯了眯眼,笑出了眼淚。


    可眼睛已經直勾勾盯著梁琛,淩厲又陰狠。


    然而說話的對象,依舊是醫生,“我能聽見一些聲音,一直在我耳邊響。他在哭、你聽見了麽?從我剛剛醒來開始,就一直在哭。”


    “他在問我,為什麽不要他。為什麽不讓他來到這個世上,問我……為什麽他的爸爸要親手殺了他!”


    王默很激動。


    手臂的動作弧度過大,不知怎麽的碰掉了輸液器。


    一絲血痕從手背上溢出。


    “滴答”一下,落在地麵上。


    男人眼睛驀地眯起,身上所有氣息都在這瞬間蘇醒。


    他抿緊薄唇,架在鼻梁上的鏡框漆黑又厚重。


    正好被手指推了推,讓人能瞧清楚那被它掩蓋住的目光。


    “醫生,請給我幾分鍾時間,讓我跟她談談。”


    “行,我就在外麵,有事就叫我。”


    醫生迅速給王默處理了下傷口,耳邊便立刻退出去。


    她一向識趣。


    而最不識趣的,大約還是自己。


    王默這麽想。


    “如果我一開始就識趣些,不要妄想任何不屬於我的東西。甚至不要妄想那個孩子……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故。”


    梁琛挑眉,神情略為凝重。


    他思索許久,才說出了一句短短的話——“你一向懂進退。”


    “嗬……”


    至少一開始是的。


    王默想起自己不顧一切貼上他的時候,那樣努力而奮不顧身。在他願意接納自己之後,甚至願意放棄所有身為明星的光環,隱在幕後給他當床伴。


    沒有任何地位,沒有任何憐惜。


    他給了她所有物質上的東西,卻沒有任何心靈上的撫慰。


    “多少年了……梁琛你還記不記得,從我們第一次在一起到現在過去了多少年。從你愛上自己的妹妹開始到現在,又過去了多少年。”


    “我始終相信有一天能感動你,相信頑石也能點頭。不料到最後,連我自己都被磨平了,你的心思卻還在她那裏。”


    男人沒說話,隻打量了她幾眼,輕聲開口,“這個結局,也沒什麽不好。”


    他和她都能迴到最開始的地方,將這條線上走錯的那些全部劃掉。


    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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