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拜師


    隆慶五年二月之後,每日都有俠客或準俠客到訪空獄門,令這座荒僻縣城以肉眼可見速度繁華起來。


    可空獄門的底蘊太差了,以百以千計算湧來的拜師人流更像是幸福的煩惱。


    原因仍是無人可用。


    時至隆慶五年十月,空獄門首批弟子裏,除了侯澤奇繼續高歌猛進地晉級9戰,僅有祝家厚等寥寥六人艱難邁過6戰門檻。忽略賀路千這位領袖和侯澤奇這位斷臂奇俠,空獄門恐怕不比鐵槍會蕪鳩分舵強到哪裏去。


    反觀那群慕名而來的準俠客和俠客,普遍最少都有5戰檔次的實力,10戰檔次的俠客也屢見不鮮。甚至,偶爾還會遇到20戰以上的頂級高手,抱著一定程度的敵意登門挑戰,檢驗賀路千天下第一榮譽的成色。


    俠以武犯禁是老難題,你若沒有製服他們的實力,這群慕名而來的拜師者和挑戰者怎會老老實實遵守空獄門維護的社會秩序?賀路千雖然赤手空拳就能秒殺他們,可他分身無術,怎可能同時照管到方方麵麵。


    與此同時,賀路千又排斥炐朝門閥江湖社會形態,不肯走形式收攏少數名俠級俠客,給他們名,給他們權,讓他們在空獄門旗幟下建立小門閥、小派係。對賀路千來說,如果空獄門不能如臂使指踐行他的想法,賀路千又何必耗費心思經營空獄門呢?


    因此,拜師者越多,賀路千越謹慎;拜師者越熱情,賀路千越保守。


    賀路千盡可能穩紮穩打地發展空獄門,一個鄉鎮一個鄉鎮地擴張,一個縣一個縣地擴張。凡是有意拜師賀路千者,賀路千全都命令他們以預備役名義輪流參與空獄門的擴張,並利用擴張期間的種種矛盾,篩選出來一批願意遵守空獄門門規的新鮮血液。


    截止隆慶五年十月,空獄門的地盤僅僅擴張到四縣之地,其中的第四縣,還尚處於鄉鎮級別的梳理狀態。


    十月十四日,陰轉多雲。


    空獄門步入穩定發展期後,四月、七月、十月,賀路千都對空獄門弟子進行比較嚴格的季度性考核。原因並非渴盼空獄門弟子迅速湧現出第二位侯澤奇,而是實驗記錄心態統計空獄門弟子的數據,渴盼從中找出規律,或者說渴盼後來者能夠從這些數據中找出規律。


    賀路千去年以嫡傳弟子招收的十名孩童,是更加精細更加嚴謹的實驗設置。隻要賀路千有時間,他都會親自對十名孩童弟子進行季度性考核。


    經過約一年半時間的係統性訓練,十名孩童嫡傳弟子的身體素質全部有了肉眼可見。例如今日的考核結果,向來表現最好的五弟子,年僅六歲,他的萬米長跑成績卻赫然達到了44分鍾6秒。而地球二十一世紀的成年男子,即使平時喜歡長跑,恐怕也很難跑入44分鍾吧。


    其中差距,可想而知。


    表現最差的三弟子,本次的萬米長跑成績也達到55分鍾22秒,勉強越過了無間地獄體係的戰門檻。55分鍾拿到地球二十一世紀,同樣可以令一群成年人汗顏的優異成績。


    可在小小的空獄門,三弟子卻慣來倒數第一,並與五弟子拉開到相當恐怖的十分鍾差距。


    實驗結果讓賀路千不禁感慨,武俠世界果然不愧是武俠世界。一群武學天賦有限的孩童,經過係統化訓練,就能拳打腳踢地球二十一世紀的成年人。


    賀路千傾向鼓勵法教學,並沒有板著臉批評三徒弟練武進度慢,而是從它處著手熱情表揚三弟子近段時間的努力。賀路千耐心地兼職小學教師,對十位六七歲孩童因材施教,盡可能站在孩童立場上,解答他們的種種奇葩疑惑。


    鼓勵教學期間,忽有秘書入門通報:“魏武圖派遣士兵護送祁鎮北之子祁破奴抵達翠海縣邊界,說祁破奴感謝門主昔年救命之恩,希望來翠海縣親自拜謝。”


    祁破奴……


    賀路千有些恍然,真是遙遠而又清晰的記憶啊。


    賀路千與無間地獄的真正意義上的交互,便是因為同情竺老板夫婦而救下了他們的女兒竺雪梨和祁破奴。但祁破奴事件何嚐不是讓賀路千間接達標了無間地獄的隱藏條件,進而勘破了魔珠假象?真說起來,賀路千救活祁破奴同時,也救活了自己。


    魏武圖這位叛將,已然狼狽敗退燕來郡,眼看時日無多。魏武圖這時候把祁破奴送到翠海縣,肯定是想以祁破奴為突破口,說服賀路千幫他一把、拉他一把。


    見不見祁破奴呢?


    賀路千謹慎思考其中利弊。


    昔年安車骨吞並燕州,燕州炐朝官兵要麽就地跪降,要麽一路潰敗。燕州全麵沉淪之際,祁鎮北率領一幫江湖兄弟投筆從戎,逆勢苦戰安車骨數萬蠻軍,艱難開創了祁鎮。炐朝抵禦安車骨的東線戰場,幾乎一直是祁鎮北的獨角戲。最少,東線戰場敢打敢拚的炐朝將領,絕大多數都是祁鎮北舊部出身。


    例如掀起叛旗的魏武圖,便是祁鎮北的舊部。


    魏武圖去年之所以迅速攻陷燕來郡,除了門閥江湖對他的傾力支持,亦是因為駐防燕來郡的炐朝將領和基層軍官幾乎全都是祁鎮北的舊部。


    曾經代表秦真鶴來翠海縣向賀路千示好的張根公,據說他整編燕來水軍期間被一品堂的魅力征服,當時決定站隊一品堂抵抗魏武圖。可當天夜晚,燕來郡的祁鎮北舊部就與魏武圖裏應外合打開了燕來郡郡城的城門。張根公整編到一半的燕來水軍,隨之也在“祁鎮不殺祁鎮”的口號中倒戈。


    祁鎮北是一塊極好的牌坊。


    如果合理利用祁破奴這張牌,活躍在濟州沿海和燕州沿海的祁鎮北舊部,不管是否出於真心,都會表麵尊重祁破奴和祁破奴的救命恩人賀路千。


    賀路千當然不必在乎祁鎮北舊部,他若披著天下第一高手榮譽在翠海縣耐心種田,早晚經營出不弱於祁鎮的龐大勢力。但如果能夠加快這一過程,如果能夠團結祁鎮北舊部暫時獲得一批可用之人,何樂而不為呢?


    祁破奴這位舊識,還是有必要見見的。


    賀路千簡單迴複秘書:“放他們過來吧。”


    秘書得令而去:“是。”


    賀路千忽又叫住秘書:“算了,我還是親自去一趟吧。”


    賀路千徑自施展輕功疾走,十餘分鍾之後,來到翠海縣的西門戶。


    翠海縣向西,兩縣之外就是燕來郡郡城所在。鑒於燕來郡最近飽經兵亂蹂躪,賀路千謹慎地沒有向西擴張,僅在翠海縣與牟德縣的邊界門戶設置了小據點,用以接收逃難而來的百姓和驅逐嚐試流竄到翠海縣境內的賊寇。


    護送祁破奴的魏武圖部士兵,此刻被空獄門弟子強勢擋在翠海縣門戶之外。或許礙於賀路千天下第一高手名聲,魏武圖部士兵到了翠海縣邊界,全部乖巧收斂了驕兵悍將的作風,老老實實聽命空獄門弟子的指揮,全員限製在鎮外的小樹林裏歇息。待見到賀路千,士兵跪地參拜,將領鞠躬敬禮,對賀路千的態度恭恭敬敬。


    而後,賀路千如期見到了祁破奴。


    祁破奴今年大約十二三歲,擱在地球二十一世紀,也就是一位剛小學畢業的中學生。可或許苦難使人成熟,祁破奴比兩年前更冷靜、更成熟、更堅毅,更像一位滿腹心事的小大人。


    祁破奴身後亦是一位熟人。


    竺老板夫婦的孤女竺雪梨,抱著一位三四歲左右的小女孩,激動聲音招唿賀路千:“公子……”


    賀路千認出了竺雪梨,卻不識得她懷中的小女孩,下意識詢問:“你孩子?”


    竺雪梨瞬間滿臉羞紅,慌忙指著祁破奴,解釋說:“海珠是祁破奴的妹妹。”


    準確說,這位三四歲小女孩,是祁破奴同父異母妹妹。


    小女孩的母親原是祁鎮北納的小妾,祁鎮北被單誌元矯詔誅殺後,已懷孕三月的小妾在祁鎮北舊部護送下逃亡異國避難。小妾當時害怕炐朝皇帝和單誌元對祁家血脈趕盡殺絕,取“海東遺珠”之意,令女兒以海東珠姓名苟活異國。


    前年冬季,小妾不幸染病而死。所幸,炐朝皇帝當時已經罪殺單誌元,摘去了祁鎮北的諸多罪名。祁鎮北雖然未能徹底平反,卻已經稍稍恢複名譽,不再被不明真相的內地百姓罵作奸賊。祁鎮北舊部遂護送海東珠返迴故土,改名為祁海珠,與祁破奴匯合。


    如此簡單敘舊數句,祁破奴突然間跪地叩拜賀路千:“懇請恩公收我為徒。”


    說罷,祁破奴又從懷中摸出一冊手抄書,雙手捧著獻給賀路千:“請恩公收下徒兒的拜師禮。”


    賀路千沒有伸手接住祁破奴的拜師禮。


    賀路千對拜師禮視而不見,即時扶起祁破奴,以和藹可親微笑與他溝通:“你為什麽想拜我為師?”


    祁破奴亂七八糟地嘮叨了一堆理由。


    但祁破奴畢竟隻是一位十二三歲少年,他嘮叨的理由時而矛盾、時而重複,很難聽懂他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站在祁破奴身後四五米遠處的一位身穿隨從服飾俠客,即時越眾而出:“賀門主,破奴還小,有些道理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種種內情,還是由我來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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