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坐以待斃不是我的性格


    李鳳瑤的秘法感知,是對的。


    賀路千的性格傾向中立善良,他遵守紀律,願意守法,卻不會呆板到無條件以秩序為尊。假如既有秩序充滿了邪惡,假如既有秩序罔顧人倫,假如既有秩序站到了對立麵,賀路千絕不會吝嗇施展他曾經係統學習的屠龍技。


    如果炐朝文武百官願意依法治國,賀路千反對李鳳瑤的私自複仇行為;但若炐朝文武百官狼狽為奸,尊敬這樣朝廷的秩序還有意義嗎?屆時,賀路千不僅讚同李鳳瑤複仇寧津陳氏,還會鼓勵她劍指炐朝,為所有被欺壓、被迫害的冤魂討一個公道。


    賀路千的態度悄然傾向李鳳瑤。


    翻閱最近的時政新聞,即使邸報刊載的都是一些歌頌功德的模版文章和冰冷沒有感情的大事件記錄,賀路千也能清晰感受到炐朝簡直百弊叢生到極點。再加上外有蠻兵叩邊,內有饑民叛亂,妥妥一副即將完蛋的王朝末年景象。想想地球上那些即將滅亡的封建王朝,那時候可還有文武百官願意為李鳳瑤這樣的冤屈小民主持公道?


    如果他們有這份心思,帝國也不會走向滅亡。


    假如賀路千不是一位輪迴者異域來客,假如賀路千親身遭遇了李鳳瑤兄妹這樣的經曆,他肯定也會毫不猶豫選擇親自複仇寧津陳氏。


    當然,這些想法沒有必要向李鳳瑤訴說。


    注意力迴到眼前,賀路千正欲另起話題與李鳳瑤交流,窗外突然傳來一聲婦人的慘叫聲。


    慘叫聲音很近,就在四合院內。


    慘叫聲音很熟悉,應該來自竺夫人。


    慘叫聲音聽起來又很淒厲,仿佛飽含無盡的恐懼,又疑似夾雜了條件反射的疼痛。賀路千腦海裏不由自主閃過一副畫麵:處於恐懼情緒接近崩潰的竺夫人,突然被人狠狠砍了一刀。


    賀路千臉色猛地一變。


    賀路千條件反射地摸出藏在床底下的樸刀,快捷撲到木門背後,全神貫注側耳傾聽四合院的變化。結果非常奇怪,門外竟然靜悄悄的沒有異聲,剛才那道淒厲的慘叫聲仿佛是賀路千聽錯了。


    賀路千疑惑不解,正欲出門瞧個端詳,李鳳瑤突然低聲解疑釋惑:“賀公子,門外是鐵槍會的幫眾。”


    鐵槍會?


    賀路千聽說過這個名字。


    鐵槍會是代表本世界武俠勢力的幫派,其在炐朝的江湖地位最多位列四線。可鐵槍會在蕪鳩附近卻威風凜凜,區區分舵就敢號稱蕪鳩郡第一大幫。


    但賀路千更好奇李鳳瑤為何如此清楚:“你與鐵槍會打過交道?”


    李鳳瑤搖頭。


    李鳳瑤不敢在緊急關頭賣關子,旋即以最快語速解釋清楚原委。


    卻說李鳳瑤當日逃出三十六天罡伏魔陣,狼狽躲到秘密巢穴恢複魂體,錯過了賀路千離開寧津縣的時間。但李鳳瑤有感應李秀才魂牌所在的秘法,勉強恢複到一定程度,她很快按圖索驥追到了蕪鳩郡。另外,賀路千當晚滴血催動朝簡時,他的鮮血特征也通過三十六伏魔陣間接印在了李鳳瑤身上。通過這一絲微弱聯係,四日前,李鳳瑤找到了租住在竺老板家中的賀路千。


    李鳳瑤當時感謝賀路千救命之恩,卻因為此前素不相識,不知道該如何感謝賀路千。


    貪財者,可以送他黃金;貪權者,可以幫他升官;貪色者,可以送他美人……隻要投其所好,報恩並不麻煩。可賀路千呢?李鳳瑤躲在角落裏暗中觀察賀路千,鬱悶發現賀路千除了讀書、練拳,他的生活枯燥得仿佛一位苦行憎。如此無欲無求,她該怎麽報恩呢?


    報恩重在心誠。


    如果對方不愛錢財卻偏偏送他金銀珠寶,那算什麽報恩啊。


    這樣敷衍的報恩,這樣沒有誠意的報恩,李鳳瑤不屑為之。


    發愁如何報恩期間,李鳳瑤突然發現賀路千被動卷入一場危機。


    危機來自竺老板忌諱莫深的那名十歲孩童。


    竺老板曾是炐朝邊疆將領祁鎮北的部下。竺老板非常敬佩祁鎮北,哪怕兩個兒子先後跟隨祁鎮北戰死沙場,他也初心不改。但去年初,邊疆形勢風雲突變,名為單誌元的燕雲經略,突然矯詔擅殺了祁鎮北。祁鎮北死後,一群追隨他在前線苦戰蠻族的熱血男兒,自謂又流血又流淚,紛紛散了心。竺老板也灰心喪氣地乘船南歸,而後傾盡所有積蓄,在蕪鳩城置辦了一份家業。


    單誌元矯詔擅殺祁鎮北的惡果很快凸顯。


    前些月,蠻族繞過邊疆要塞,輕騎突進到京師城下,殺戮無數。皇帝惱恨單誌元無能,不等蠻族退兵,就把單誌元下獄論罪。昔日支持祁鎮北的文官和祁鎮北的部將覺得機會來了,果斷決定推波助瀾,護送祁鎮北的獨子祁破奴進京喊冤,徹底扳倒單誌元,為祁鎮北平反。


    可是,單誌元作為官職更高的燕雲經略,他也有一幫忠心耿耿的部下。


    單誌元的同黨和部下,在朝中奔波遊說,在地方串聯互通,千方百計積極營救單誌元。聽說祁鎮北舊部要鬧事,某些效忠單誌元的部將即時唿朋喚友,驅使灰色勢力截殺祁破奴。祁破奴行至應天府附近,便誤踏單誌元部將精心布置的陷阱,忠心護衛幾乎瞬間死絕。


    所幸,有一名綠林出身的護衛躲過了伏殺,不惜一切代價帶著祁破奴逃出重重截殺,而後逆江而上逃到蕪鳩郡境內。竺老板清楚明白參與此事的風險,可身為祁鎮北的部將,明知危險近在眼前,他依然挺身而出,把祁破奴悄悄接入家中避難。


    竺老板昨日收留的十歲孩童,就是祁鎮北的獨子祁破奴。


    可惜,不到兩日時間,單誌元黨羽就追到了蕪鳩。在蕪鳩郡設置了分舵的鐵槍會,恰巧是效忠或者說傾向單誌元陣營的地方幫派。追殺祁破奴的單誌元黨羽與鐵槍會蕪鳩分舵匯合之後,很快追蹤到竺老板家。


    此時,藏在暗中觀察賀路千的厲鬼李鳳瑤,憑借鬼魂優勢提前發現了鐵槍會的惡意。


    但李鳳瑤與單誌元、祁鎮北素不相識,她也不願意牽連到他們部將之間的慘烈內鬥,僅僅在東廂房附近布置幻術法陣,護住她的恩人賀路千。書桌上的三百六十兩黃金,也隻是李鳳瑤倉猝之間拿出的替代品。李鳳瑤真正的報恩心思,乃是施展幻術引導鐵槍會幫助忽略東廂房,幫助賀路千躲過此劫。


    賀路千歎氣一聲,向李鳳瑤確認:“鐵槍會千裏迢迢追殺祁破奴,你覺得他們會放過竺老板一家三口嗎?”


    李鳳瑤沉默。


    這是不必迴答的問題。


    賀路千自問自答說:“從應天府一路追殺到蕪鳩郡,他們怎會放過竺老板一家三口?”


    “再者,鐵槍會蕪鳩分舵平日就惡名遠揚,比寧津陳氏更加可恨。寧津陳氏尚要臉麵,他們做了惡事,要麽想盡辦法抹除痕跡,要麽拚命推給別人背黑鍋;而鐵槍會,臉麵都懶得維護,他們動輒搶奪良家,當街殺人,可謂血債累累。”


    “剛才那一聲慘叫,要麽是竺夫人被他們砍死了,要麽是他們虐待竺夫人,逼問他們把祁破奴藏在哪裏。”


    賀路千不曉得單誌元與祁鎮北誰對誰錯,但竺老板一家三口卻對他多有照顧,絕非大奸大惡之徒。


    賀路千的良心,讓他做不到無動於衷,讓他做不到見死不救。


    再者,李鳳瑤隻是一隻戰鬥力孱弱的厲鬼,玄吾道長哪怕沒有時間布陣,也能隨手將李鳳瑤秒殺。單誌元身為統軍十餘萬的邊疆大吏,政治地位遠超督政一州的陳彥元,其部將、其黨羽肯定也有類似玄吾道長那樣的佛道高人。等那些善於捉鬼降妖的佛道高人從容而至,強勢破了李鳳瑤的幻術法陣,賀路千和李鳳瑤肯定頃刻間變成甕中之鱉。


    於情,賀路千不願見死不救。


    於理,李鳳瑤紙糊的幻術法陣,無法保證安全。


    賀路千必須拎刀殺出去。


    如果鐵槍會實力較弱,賀路千就力所能及地救竺老板一家三口性命;如果鐵槍會實力較強,賀路千便試著殺出重圍,逃之夭夭。


    總之,賀路千絕不會無動於衷地坐著等死。


    賀路千此前遇見秦真鶴、玄吾道長時表現得庸庸無為,隻是因為秦真鶴沒有實質威脅到他的性命。如果秦真鶴懷著惡意而來,即使彼此實力差距到被一招秒殺,賀路千也會孤注一擲地拚個魚死網破。


    噌!


    賀路千毅然拔刀出鞘。


    李鳳瑤時刻關注賀路千,看見賀路千拔刀出鞘霎那,立刻意識到了什麽:“你瘋了?”


    “正屋有六人,院內有四人,西廂及書店有四人,竺家不遠處的南路口、北路口、東路口又分別埋伏了十餘人。你不過是學了一點兒五虎斷門刀皮毛的凡人,鬥不過他們的。”


    賀路千笑了笑:“三四十人又如何,坐以待斃可不是我的性格。”


    賀路千又說:“《鬼話夜談》記載,鬼怪擅長幻術蒙騙人類感官,可以使目標聽錯、看錯、嗅錯。如果你想報恩,就去施展幻術蒙蔽他們的五感,助我一臂之力吧。”


    說罷,賀路千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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