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從河灘去到阿彌他們歇身的廟堂,約摸七八裏路。廟堂早已廢棄,屋漏牆殘,坍倒一半,不過打掃的倒很幹淨,佛台之上更是一塵不染。燕兒和可雅見還相宜,就讓小愛點起堆火,稍事準備了下,打算休息一會。經過這番折騰,已是三更時刻,難免有些困倦。想到之前血淋的場麵,想要立碼入睡,也實在有些為難。輾轉反側,難以安眠。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實在太過疲倦,才糊裏糊塗的睡去。第二天醒來之時,早已天光,小愛把烤好的魚捧到二人跟前,殷勤的說道:“快些吃罷,法師和牛哥已經用過素齋,準備上路了呢!”

    之前在學院的時候,每個月裏老師都會選出兩天讓大家到後山露宿,說讓大家學著適應艱苦的環境,以防不測。便是有了以前的適應,這樣睡上一覺,還是感覺特別難受,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看見門外停著輛轅高輪闊的大篷車,一頭尖角微彎的水牛犢子架在轅內,已經做好了起程的準備。燕兒非常驚奇,指著它問:“那是昨天夜裏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小蠻嗎?”

    小愛點了點頭:“身為半妖,無論繼承了怎樣的血統,總是會有些欠缺,難以稱為完美。他在晚上能以人的模樣行動,因為他的母親是人類的緣故。天亮之後,複現原形,成為這個樣子,算是原來模樣吧。想要在白天也能夠以人類的模樣行動,至少要經過一二百年的修行。看到那輛車了吧,是不是很炫目,可是當年他父親在追求他母親時,為了方便獻殷勤,特意拜托專擅於此的妖怪鬼斧子,用近乎於神工的技能專門造出來的。絕非凡品,俗世難得一見呢!”

    可雅笑道:“這下你的願望可達成了!”聽說到這車的來曆,燕兒滿心好奇,順手拎起一條烤魚,走出廟門,靠近之後,仔仔細細的觀看,瞧瞧大妖怪用來討好愛人歡心的物件,到底有什麽特異之處。末了說道:“愛情的車駕,不是隨便就好搭乘的吧,我們坐上去會有心理負擔的!”

    小蠻說道:“這車是娘親讓我拉著的,她說這輛車是我父親溫柔之心最具體的呈現,要我時時刻刻的想念著和我已經情定終身的紫鈴姐姐。越多的人搭乘上它,越能讓我的心充滿溫柔。所以,你們大可不必多想其它,因為在沒遇到你們之前,我已經載過很多需要搭乘這車的人了!”

    小愛早把行李搬到了上麵,招唿她倆說道:“快上來呀,裏麵足足夠一家子人睡覺呢,以後咱們白天休息,養足精神,晚上好和牛哥一起行俠仗義。”

    可雅說道:“這樣的話,小蠻豈不是太辛苦了,沒日沒夜的勞累,身體會支持不住的。”

    小蠻倒是不在意這個:“白天的時候,為人之身的我,已在休息。晚上的時候,為牛之身的我,也在休息。這是身為半妖的我,所特有的異能,連父親大人也羨慕不已呢!”

    阿彌坐在車最前麵,扮演車夫的角色,對小蠻說道:“在別人麵前,注意保持低調,不要口吐人言,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慌亂。身處亂世的人們,經受過太多邪惡妖怪們的禍害,對異類生靈的接近,變得非常敏感。”

    兩位美女坐上車後,感覺很好。燕兒拍了拍小愛的腦袋,告誡它說:“聽到阿彌法師的話沒,以後別在逞強了,嚇著別人事小,要是惹惱了像屍鬼那樣邪異的怪物,可能會受到很重的傷害,危及生命也說不定。你的雙親要是問起我們,豈非不妙!”

    昨晚的失態,很令小愛感到羞愧,想到這件事,在兩位美女麵前,自覺難以抬起頭來,說道:“是我大意了,隻當他們是僵屍一樣笨拙的家夥,沒想到速度快的驚人,電的攻擊給他們造成的傷害,遠比意料中小,要是尋常的身體,我那一擊足叫他們躺上半天!”

    阿彌說道:“按照屍鬼們自己的認知,儼然已經把自己的種群,處在了優於人類之上的位置。作為人的生命,在結束之後,從墓穴裏走出來,開始了這新的生命旅程,保留著身為人時的所有習性,包括記憶和感情。唯一區別隻是在於對食物的要求,這樣的他們,真的能夠超脫出人性的束縛,像其它純粹獨立的生命體一樣,自由的活在這片由人類的思想意思主控的大地上嗎?顯然有些太過異想天開。”

    想想昨天晚上的遭遇,燕兒和可雅心有餘悸,不是他們倆個的及時出現,後果難以預料。歎了口氣,說道:“真是個可怕的物種。”

    阿彌說道:“其實也沒什麽,不過是承繼了身為人時的秉性而已。今天仍生命完的活在此世間的人,為逞口欲之腹,肆意虐殺他們認為低等的生命,不以為罪,反以為天經地儀。更有甚者,一廂情願的認為自己是尊貴之主,把其它人當作是卑賤的畜牲,無度欺淩,任意驅使,甚至戮殺。他們的殘忍,比之屍鬼,有過之而無不及。說到可怕,當屬人類本身吧!”

    楓林學院遠避於世,燕兒和可雅從小在裏麵長大,最遠也就去到十裏來遠的鎮子上走走,那裏群聚的人,多半晌十裏八鄉的鄰裏,受到老師夫婦的感化,存善在心,少有惡行。出行以後,在這段路途上方才真正經曆到些炎涼世情,說到大兇大惡之徒,倒未真正遇見過。女兒心底,溫柔善良歸溫柔善良,不過並非克製的素食修行者,手中尚且持著烤魚。聽了阿彌的話,多少有些不以為然:“人再壞,也不會兇殘到要喝人血的程度吧!”

    阿彌沉默了片刻說道:“上月初七,我們從一個破敗的村子經過,見到一個年老的婦人,啼哭著烹煮一個已死的幼兒,滿麵淚痕,悲痛欲絕。生逢亂世,幼小的生命,夭折無數,生時忍饑挨餓,嚐盡心酸之苦,死後本該入土為安。因為饑餓所迫,他的母親把他的死後之身作為食物,含淚咀嚼。‘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現實寫照,乃是如此,把一個母親逼至要吃自己骨肉遺骸的程度,如何能說人性不殘忍呢!”

    民生疾苦,觸目可見,或許是因為一直行走在比較光明的官道大路上,發生在偏僻角落裏的諸多傷感之事,未曾得以目睹。看著獨自坐在車廂外麵的阿彌,內心之中生中許多歎喟之情。說是修行的法師,畢竟隻有八九歲,對於這個年紀的他來說,如此沉重的了悟,跟他稚嫩的心靈,實在是有些不大相稱。

    “阿彌,你在悲傷什麽?”小蠻渾身是勁,拉著大車轟轟的往前走,一邊趕路,一邊說到:“佛佗無限慈悲,法渡無邊,之對心懷無愛的眾生,同樣一籌莫展。我老爹看待事情的眼光就很直接,瞧見暴徒為惡,立刻予以製裁,遵循行兇者當該被行兇的處事準則,決不姑息放任。對此,我深表讚同。”

    可雅聽到之後,在車裏說到:“那你可曾想到,有一天自已也可能被當作行兇者而沒行兇呢!”

    小蠻說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行兇者被行兇,無可厚非。為了避免這一天的到來,所以我勤加修行,盡量使自己變得更強。無論是誰,隻要握住了兵器,那這樣的覺悟便不可缺少,人神鬼妖,沒有區別。你們倆個姑娘,為了什麽攜劍出遊,在這麽危險的世道上流連?”

    可雅說道:“為了尋找我失散多年的父親,為形勢所逼,實在不想動刀動槍的。”身邊的燕兒卻是誌氣高昂,長劍豁然拔出鞘來,鋒光寒閃,乃叩其鋒,嗡嗡作響,又鏗然複入鞘中,意氣風發:“時勢造英雄,與其被行兇,莫若去行兇,蠻牛大俠,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小蠻糾正著說道:“我叫小蠻,不是蠻牛,為了兌現向紫鈴姐姐許下的諾言,踏上了這清繅屍鬼的道路,本身又是隻妖怪,大俠實在是算不上!”

    燕兒說道:“你叫小蠻,又是牛怪,蠻牛叫走來,正好順口,反正是你啦!”

    小蠻想想,說的也是,就沒在爭辯什麽,說道:“我和阿彌正準備去追查屍鬼的巢穴,那裏應該相當危險,你們打算繼續和我們同行嗎,那對你們來說,或許有些不太合適。”

    數年以來,燕兒在學院裏未曾受人欺負,覺得昨晚之事,有辱自己身為修行多年的劍士身份。況且和比自己弱的同學們比試,怎麽可能會有長足的進步,為了達成心中的意願,找尋強者作對手,磨礪自己的修行,也是必須的。生來好動,對於冒險這種事情,樂此不疲,聽了小蠻的話,倍感興奮,磨拳擦掌,已經有些按捺不住情緒了,說道:“正好我意,這下可要先出口惡氣!”

    阿彌靜座在那,也沒出聲,把禪仗橫放在腿上,目光望向遠方之路,心下頗多心事。

    燕兒問他說道:“法師這麽小的年紀,離無寺廟,出門在外,你師父他老人家就放心嗎?”阿彌說道:“他老人家說我禪心未定,悲心無慈,讓我出來多施善行,尋悟真諦。佛曰:無生無死,驚險幻定,但當望破,盡皆成空。浮世善惡,何憂何患!”

    可雅難以了悟這些,隻說:“我還是覺得那些窮心極惡之徒,還是蠻可怕的。”未等阿彌再多說教,小蠻已“嘿嘿”笑道:“法師自幼修行佛沒,早已看破紅塵,生死之事,淡若空雲。生本是罪的屍鬼,已然不可救贖,他卻仍懷著憐憫之心,想要眷顧他們,甚至都要讓他們把自己當成食物來吸血,想想看吧,暴徒什麽的他會怕嗎?”

    燕兒說道:“這也太為難自己了吧!”

    阿彌言道:“佛佗割肉喂鷹,大慈大悲,身為佛門弟子,當該效法,一身承盡眾生苦難,是為西天極樂的教法宗旨。”

    久未發言的小愛,終於按捺不住心情,開口說道:“是走火入魔了吧,信仰這種東西,好比靈魂的毒藥,做個好人就好了,佛陀就算了吧!”

    燕兒使勁瞪了它一眼,可雅也覺得它說的不對,告誡他說:“佛佗是仁慈的神明,不可褻瀆,小愛乖乖,快向法師道歉!”

    說到小愛的言論,小蠻表現得很支持:“誰說不是呢,小愛兄弟所言極是,他是這種家夥一點沒錯,不用道歉的!”

    聽了小愛的精辟言論,阿彌久以表情凝重的臉上,出乎意料的浮現出幾縷難得的笑意,固然欠缺孩稚的天真,觸動了的心扉,略微打開了一條小縫,流露出不少活潑之趣,撓了撓頭,望向天空有些自我解嘲的說道:“天天呆在廟裏,跟著師父念經,感覺自己都七老八十了!”

    小蠻撇了撇嘴:“你現在才發現呀,太遲鈍點吧!”

    阿彌拍了拍眉頭:“沒辦法,廟堂裏除了師父和木魚,就是佛佗的寶相和經書,你又不去找我玩,我隻好傻呆呆的修行了。本想出來能夠放鬆些,誰知你這一路除了枉造殺孽以外,什麽好事也沒幹。”

    小蠻說道:“什麽殺孽,我隻不過是把死人的屍體送迴該去的地方罷了,很實用的超渡方法。屍鬼是神所遺棄的生物,沒有靈魂,對他們誦經,根本就是浪費唇舌。”

    說話之間,來到一個叉路口前,從官道邊上叉出,通往幽閉山裏。小蠻停下腳步,正在躊躇去到那邊,忽然見到個身形從遠處搞來,黑色長衣,光影幽暗,披著件寬大的抖篷,停到車前丈餘遠處,說道:“我是‘幽鬼支隊’的信使,奉隊長鬼屍於華大人之命,向諸位問訊。”指著那條通往遠山的斜出之路:“從這裏繼續往前,約摸五天路程,就是屍鬼一族所建立的人間樂土,未來之城。他會在那裏恭侯諸位大駕,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小蠻嘿嘿笑道:“正求之不得呢!”阿彌注視著他的臉孔,看了很久,說道:“據小僧所知,作為醒屍,屍鬼應該無法暴露在陽光之下,你是怎麽做到這一點的呢,令我感到非常好奇。”

    那個信使說道:“我是屍鬼中的亞種,艾拉小姐稱唿我們為鬼狼,屍鬼白天的守護者。死去的人,成為屍鬼活過來的機率,隻有三成左右。在一千個屍鬼之中,難得會出現一個鬼狼。鬼狼,屍鬼中的狼,具有屍鬼的所有優勢,卻沒有屍鬼的弱點。所以在日出之時不會進入強迫的睡眠中,可以在陽光下自由的活動。”

    可雅和燕兒從車裏探出頭來,仔細打量著他看,和昨天晚上那幾個目神空洞,臉色慘白的家夥,迥然不同,與常人基本無二。心下在想,僅憑肉眼,真的很難識別出他是已死之人的身份,若是潛伏在茫茫人海中,如何能夠發現啊!”

    小蠻哼道:“‘鬼狼’,聽這名字,想必比屍鬼要更加的殘忍吧。告訴你們的那個頭頭,作好赴死的準備,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們這些滿心罪惡的家夥!”

    信使說道:“身外鬼狼的我們,要比屍鬼要強很多,你的大斧可以在屍鬼的雜兵毫無防備的情況之下,砍掉他們的腦袋,與我們為敵,你會發現我們和他們之間的差距,會有多大。口訊已經傳達,諸位的意見,在下也已經聽取,任務也算是完成了。就此別過,來日再會!”擺了下手,卷起陣風,遠遠掠去,速度之快,比之昨夜那個向小愛出手的屍鬼,勝過十倍不值。

    小蠻轉到那條路上,徑直前行,哼道:“真是夠速度,光跑的快可沒什麽用,重要的是得有真正的實力。”

    初次遭遇屍鬼,燕兒和可雅對這種生物的了解,僅僅是停留在對僵屍的認知程度上。便問小蠻和阿彌說道:“你們和他們為敵,對他們了解多少!”

    小蠻說道:“差不多把他們的底細全摸清楚,在他們侵襲紫鈴姐姐的那個村子時,我活捉到了一個,所以對他們有一個比較透徹的了解。他們自身的修複能力極強,一般的傷害根本殺不死他們,穿透了身體的傷害也能在瞬間愈合,幾乎是不死之身。想要殺死他們,隻有砍下他們的腦袋,或是大卸八塊之類徹底毀壞。唯一的弱點,就是在白天會難以自製的沉睡過去,不能暴露在陽光之下,不然身體會受到嚴重的灼傷而死去。剛才那個家夥,倒是例外。”

    阿彌說道:“在他的身上,除了屍氣以外,還有生機,他並未完全死去,說是像屍鬼一樣的生者,會比較貼切。”

    小愛用翅膀撓了撓髒袋:“這個可該怎麽理解,活著的屍鬼?死了的生者?或者是鬼一樣的人?”

    可雅想了想說:“人一樣的鬼吧!”

    燕兒說道:“以犧牲別人的生命,來延續自己的生命,正如人們很認為的那樣,生本是罪。‘活著的屍首’,‘死了的生者’,‘鬼一樣的人’,‘人一樣的鬼,’不是重點,重點在於他是個以人血為食的家夥。不管是什麽理由,相信人們都不會接受他們的生存權。”

    可雅有些傷感的低下了頭:“那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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