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時舊都的繁華,比王朝的榮耀歇得更早。此後劍築名聲鵲起,龍城依舊寂寞如初。重修皇家園林的安國公,和初立門楣的傲公,是為人們心中永遠的記憶。

    兩百年光陰,埋沒了太多英雄事跡,更加使得龍城舊地的荒蕪,日漸加重。傲公的低調作風作為家族的傳統,一代一代的傳承下來,時至今日,儼然低到了啞雀無聲的程度。若非鑄成好劍,求祭武林,往常歲月,斷然拒絕有客登臨。可要成就一柄好劍,沒有經過三年五載的悉心鍛造,幾乎沒有可能。也就是說往往三年五載之間,不會有人來登臨此門。如此這般,築圍周邊,又如何能夠不荒蕪呢?

    青石大道,黴苔斑駁,風吹微露落葉間。

    劍築門楣,也未如世人想象中的那般巍峨與雄壯,隻是一盞一劍而已!

    路之盡頭,左旁靠邊,一盞危矗,九尺來高,形容古樸,文篆九龍,纏繞著世人不能分辨的字符,難以揣測的神秘,深刻在這石做的巨型燈座上,使每個進了莊的人都看得見。

    往後五尺,在路右邊,一劍如削,直插入土,亦高九尺,乃在衽中鐫著兩行大字,上書:“劍豎此處,是為會劍築;若非為劍,請勿擅入。”

    在這巨劍之前,大釭(gang)之畔,路口當中,久久的佇立著一個人。那是一個身孕已經很明顯的少婦人。眉目緊鎖,神情疲憊,望著遠方,眼神裏充滿了期待,然而卻也流露出無數的淒然。

    她在等待一個人的歸來。莊裏的人都以為她是在等待她丈夫的歸來,而她自己卻不知道,到底是在等待誰的歸來,很是迷惘。她的丈夫叫傲絕,乃此間主人,半年前出門去尋找一柄出自他莊中的劍。

    劍築名盛武林,固然與當年那場大戰有些關連,更多的原因還是因為鑄劍之術高明,打造出了數目可觀的上好之劍,成全了不少求劍若渴的豪雄人物。驚世玄兵也有近百餘件,其中不乏性能通神的靈器。但卻沒有一柄是遺失於劍祭之前。這一柄卻是遺失了去。

    她清楚的記得劍初成時的種種異象,天顏頓改,地動山搖,雷旋電轉,神驚鬼避,慌亂失措。待之出爐,光徹入天,抉蕩百裏,之沾點血,立時六使合平複,歸於靜寂。被傲氏奉為至寶,準備次日發貼,傳諸武林,招引各路豪雄,前來求拜。當晚便撰好了文書,隻管天光發白,叫傳檄使者前來領命,準備投遞。

    然在當夜,竟遭劫掠。傲老爺子,也就是傲絕的父親,守劍心切,不幸飲恨劍池之畔。劍築自立足江湖以來,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等事情,傲絕怒發衝冠,對著龍神起誓,一定要追查到底,償報父仇,尋迴失劍。此乃大恨之事,也是奇恥大辱,傲絕以為難以啟齒,便封閉消息,不令外傳,親自出莊,循著線索,追緝兇手,尋找寶劍。

    當時,知道這件事的所有人,都會有意無意的想到個人,當時名聲蜚然於武林,雅譽非常的少年劍客飄零。因為此劍出爐之時,隻有兩個外人在場,一個是他,一個是他師妹。劍失之後,他也行跡不查,悄然離開了劍築。

    這都是四年之前的事情了。他的師妹現如今已是傲家的少夫人,又快要做母親了。她卻沒有一點喜悅,立在路前,怔怔的望著丈夫遠去的方向出神。她在想師兄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少小相伴,所謂青梅竹馬,也莫過於此而已。自打懂事以來,除了晚上睡覺,日裏幾乎沒有一天時間是和他分開度過的。照理說已經很了解才對,可是現在一想起他,心下就悵思萬端,憂擾難斷,所有的記憶時而清晰可見,時而模糊成片。無論怎樣想要氣恨他,都惱恨不起來,始終無法忘了他的好。末了,連自己是怎樣的人,也捉摸不定了。

    數日以來,每每在夢裏聞得鐵蹄踏響之聲,依稀感到有人歸來,由是心下更加難以安止。天天來此,注目觀望,以待歸人。看看西山遲暮,天邊雲光散落成霞,一塊繡著牡丹的大紅氈般,鋪在遠山之巒。

    餘日將盡,悠悠古道,仍是空如舊。奈何懷中情楚,難以就此了卻。輕歎了口氣,幾迴轉身欲走,又都停住,嗟歎良久,難以下定決心。正在躊躇之時,忽然一陣馬嘶鳴聲,長長驚起,聽入耳中,立時喜盈懷間,忙的向前兩步,翹首以望,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隻見路的那端,極遠之處,一匹快馬,劈開烈風,急馳而來,卷起飛葉數丈,揚灑在身後,紛紛又落下,花瓣雨樣的驚豔。晚楓紅葉,霜華二月!

    “歸來了!”傲夫人淚光隻在眼裏打轉,那馬上的人是誰?是丈夫嗎?卻怎得又有些像師兄,十五六年來形影不曾離過的飄零哥哥?如許一般恍惚!

    “夫人,我迴來了!”歸來的人一心喜悅,疲憊的麵上展露出蒼白的笑容。迴來的是傲絕,說完這話,沒來得及等馬止住腳步,便落了下來。不是輕快自如的從馬背一躍而下,而是身形難以自製,往斜裏跌將下來,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一種不祥的預感,立時電般擊穿了她本有些混沌的心境,傲夫人已是淚如泉湧,一邊去往他的身邊,一邊忙的去拭眼邊,怕淚模糊了雙眼,看不清眼前人。

    傲絕掙紮起來,扶著還迴身邊的馬,勉強站穩身形,他太累了,一身撲撲的風塵,似有幾千斤的重,壓著彼此的心。這一刻隻想早點去睡,但又怕一躺下去,再也睜不開眼,看不到心愛的妻,不能和她傾訴滿心的話語。握住她手,笑了笑說:“你又瘦了!”

    望著他疲憊的麵容,傲夫人珠淚紛亂,任由秀麵被打得雨淋了般的濕,哽咽著說了一句:“你迴來了!”

    “是的,我迴來了!”傲絕撫著愛妻的鬢邊,笑容漸漸有些凝固:“你又哭了!”低頭看了看她腆著的肚子:“我們的兒子,他若知道你又哭了,一定會責怪我的,責怪我沒有照顧好你,使你,使你傷心落淚!”

    不覺然間,聽他說話,竟是有些很吃力的光景!握著他的手,隻覺得他的血液在沸騰,滾開的水一樣燙,忙的抬頭再仔細看他的臉,他的臉驟然之間變得死灰一樣慘淡,一縷血色從嘴角溢出,猶然散發著熱氣,嫋嫋而動,竟是真似煙般的真切。不禁呆住了,怔怔的退開兩步。目光一點點的往下移,最後停注在他的胸口。他的胸衣不知何時已被染得通紅,湧動著灼人體膚的熱浪,那血滲透衣衫,往外汨汨直冒,真如沸了一樣,熱氣騰騰。

    “你受傷了!”傲夫人的心當時好像被尖刀剜了去一樣,幾乎沒有昏暈過去。看著他胸上湧泉一樣般往外奔流的熱血,搖著頭說:“這不是真的,和爹受的傷一樣,難道,”幾乎有些語無倫次:“難道也是傷在‘玄鐵重劍’之下!”

    傲絕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前:“沒錯,是和爹受的傷一樣,但卻不是傷在‘玄鐵重劍’之下。事實上是遭魔兵“赤焰”所噬,才會有這種傷勢。”

    “天下第一魔兵,‘邪獸赤焰’?”傲夫人聽說,呆住了:“那麽,如此說來,當年傷了父親,盜走始才出爐之劍的罪魁禍首,不是我的師兄了?”

    傲絕點了點頭:“對,不是他。公子飄零,乃負‘月夜花神’之名,盡美之譽,豈是假人虛贈之言,如許脫俗人物,怎會自賤身份,作那夜半盜匪。”

    傲夫人的眼中之淚,更是難以自止,心下的悲痛也放肆了起來:“那麽說,我們起先是誤會他了!”

    “是誤會他了。”傲絕不無愧色的說:“玄鐵重劍是用沉埋在千尺冰層之下的萬年古玉,造鑄而成,其性至冷儼然如冰,傷在其下,血脈立時凍結,根本不會有半點血氣的渲染。”

    這種事情傲夫人還是第一次聽說,不肯相信,再次用十分審視的目光,上下的打量了迴眼前的這個人,一邊後退,一邊搖著頭說:“怎麽可能,我就親眼看到過,被那玄鐵之劍的氣息掠住過的人,血色立時濺開,灑滿全身,整個跟血人一般。今天你在這裏,怎麽又說它之傷人,不帶一縷血呢?你一定是在騙我,想要我原諒那個人!”

    傲絕望向她的目光之裏,透出無數的哀傷之情,許多悔意摻加其中,叫人看了忍不住生出憐憫之情。隻聽他幽幽的說道:“當年八百壯士,遠赴塞外取鐵,登臨天山,用盡辦法也鑿不開那用以封存玄鐵的永久冰壁。沒奈何之下,他們就瀝灑熱血,用生命之火將之燒融,才使玄鐵出世。其性雖然至寒,可它的心卻因此變得無比熱烈。你看到的那些血,其實是劍的拋灑啊!”

    這幾句話他說的很輕,但響在他妻子耳邊的聲音,猶如焦雷,她仍是撐著不肯相信,一步一步的往後退卻,手一點一點的從他手中滑落:“這麽說來,早在事發當晚,你已知道兇手另有其人?”

    傲絕不在想隱瞞什麽,如實的說:“是的。”

    傲夫人心都裂開了:“那你為什麽不早說?”

    傲絕低下了頭:“因為我喜歡你。”

    傲夫人終於按捺不住心下的怨怒,大聲的哭喊著問他:“那和這又有什麽關係?”

    傲絕再次舉目起來,望著她滿目悔恨的說:“因為你愛他。如果你們之間不產生嫌隙,我便無從走進你的心裏。”

    忽然之間,傲夫人隻覺渾身發冷,眼前這個男人也變得極為陌生:“僅僅是為了這個,你就一手策劃了這個陰謀,甚至殺害自己的父親也在所不惜嗎?”

    “不,”傲絕向前走了一步,想追她迴來,卻一陣眩暈,已自力不能達。身形晃了幾晃,險些沒有栽倒。喘了好一會,才平下氣息,對她說道:“不是這樣的,那夜事出突然,任誰也始料不及。父親遭難,飲恨在劍池之畔,令我悲痛萬端,以至於思慮混亂,難以冷靜,才對事情判斷不清。待尋思到父親胸上之傷是‘赤焰’所留之時,夫人已對師兄起了嫌疑之心。我一時私心蒙蔽,便瞞了下來,放任了事情的隨便發展,以至於釀成了夫人的大恨。”

    “你騙我!”傲夫人在江湖中出了名的心性高傲,怎生受得這欺瞞,指著他說一字一釘的說:“我恨你!”聲音顫抖,已經有些嘶啞。心中的哀思和對他的牽念,盡然化轉成了悔恨,想到師兄當時淒絕的眼神,才剛要收住的淚,“嘩”的又湧了出來,哽咽著說:“你知道嗎,因為你放任的隨便,斷送了我們師兄妹十四五年的情義不說,還使我刺穿了他的心,他說不定都已經死了!我恨你。”傲絕捂著胸口,喘息不已,想再往前挪動一下,都成了奢望,長歎了口氣,黯然說道:“夫人,是我對不起你,你恨我也好,罵我也好,都是應該的,本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我在昨日已該死去,荀延到今日,隻想跟你再見你一麵,看一眼我們的孩子。向你澄清飄零師兄的這一段莫白之冤。並無太多望求,更不敢奢望能夠得夫人的寬恕。”

    舉手起來想召喚她過來,血已從口裏湧出,再想喚他一聲,又是不能!直將滿目牽眷,付卻平生,無奈的倒在風前。

    “你起來,我不讓你死!”傲夫人眼睜睜的看著丈夫倒下,痛不欲生,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地上,守在丈夫的身前,無語凝噎:“你起來,你還沒有告訴我,仇人到底是誰,我也還沒有罵夠你,我心裏還委屈著呢!”泣不成聲,雙手捧著臉,那淚呀決堤的大江一樣,滾滾不止,從指縫間湧出,順著手邊淌下,溪流河澗之勢也莫過於此而已。

    現今的劍築隻有靠兩位傲夫人當家作主了。

    一位傲老夫人,一位傲少夫人。傲少夫人就是傲絕的妻子,飄零的師妹,“飛天仙子”劍舞。

    傲老夫人便是傲絕的母親,傲老莊主的妻子,“火鳳凰”雷婷。

    落葉歸根,狐死首丘。傲絕懷著一顆歉疚之心,用不死的信念支撐著傷殘之軀,終於迴到了家。墜馬門邊,雖是有憾,總算無恨了。

    劍築的低調舉武林盡知,莊中之人的情緒低調之程度,已然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出奔半年有多的少主迴來了,莊裏沒有一絲攘動;他死了,莊裏依舊沒有一絲攘動。莫說哭天抹淚的悲戚之聲,連縷低低的幽怨之泣,也很難聽聞得到。匆匆鋪設好靈堂,把亡故之人停放妥當,門樓上掛上孝縵,在簷前、屋角和走道兩旁,綴起八角的小吊籠燈,微微寒芒,淒淒的透出些哀光,所有悲意也僅是如此而已。

    劍舞醒來的時侯,安然的躺在舒適的大床上。屋裏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看她醒來,守在床邊的傲老夫人才終於放下心來,握住她的手,關切的問:“我的兒,你感覺好些了沒有?”

    劍舞望著她,眼淚一個勁的往下流。

    傲老夫人歎了口氣,安慰她說:“我的兒,你好好躺著,這仇為母一定會報的!”

    劍舞的淚更加肆虐,拉著她手說:“他是傷在魔兵赤焰之下,爹也是。”

    傲老夫人低下了頭:“娘知道你心裏苦,讓你一個人誤會你飄零大哥這麽久,為娘心裏也很愧疚。相信為娘,為娘一定會還他個公道!”

    看她麵上神情,聽著話語,分明她也早已知道真相,隻是沒告訴自己而已。本想問她究竟是為了什麽,不在當時告訴自己。念及新喪的夫君,又把話語咽了迴去,什麽也沒再多說,閉上眼睛,隻默默的使勁流淚。傲老夫人見這光景,知道多說無益,拍了拍她手就起了身來,默默的退出房間。

    是夜,天外風清,雲邊月冷。

    大院裏沒有一個人走動。

    風前,小八角燈輕輕的搖。

    傲老夫人來到前堂,一個人守在兒子的身邊,靜靜的等待。

    夜已深,月已斜。

    一陣細風,掠過廳前,幾片落葉,隨之飛翻。

    有人擊節作歌,長天遼闊,星空一抹,萬裏荒寒。

    “舊事卷盡,拭卻懷中血如淚。去歲相思,仍作去年灰。

    拾路重來,燈前事仿非。怎相隨?昨夜秋風,吹往何處歸。”

    歌聲起處,人影恍惚,一個身形若明若暗,徘徊門邊,似是異世的亡魂,遊離在此。悵望廳中,往複良久,未曾駐足。

    “舊事卷盡,拭卻懷中血如淚。去歲相思,仍作去年灰。

    拾路重來,燈前事仿非。怎相隨?昨日秋風,吹往何處歸。”

    傲老夫人望著兒子的遺靈,平靜的像是一個看著嬰兒入睡的母親,沒有悲傷不說,反而映顯出幾許幸福的笑意。撫著他的臉,心裏在想:“再像你的父親一點該有多好啊!”

    聽到這歌聲,笑容立時凝止,收迴那美好的迴憶,目光轉向門邊,迎對來人。

    一看到她的容顏,門外那人觸電似的呆住了,眼裏閃著欣然的淚光:“婷兒,真的是你嗎?”

    “是我,”傲老夫人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是我,‘火鳳凰’雷婷。赤焰尊者,別來無恙?”

    那人苦笑了聲,低下頭來。

    “你老了。”傲老夫人在他麵前丈把遠處,停住了腳步。

    那人抬起頭來,看著她的臉,目光怔怔的:“是的,我老了。而你,仍然和二十二年前一樣美麗,一樣令人心動神移,令人癡迷不已。”

    他的確老了,鬢邊霜染,老須斑然。癡癡的望著傲老夫人,緬懷往昔,雲煙舊事,固然無奈了些,卻也有許多幸福。思到動情之處,蒼老的麵上也展現出幾縷溫柔的笑意,有點像是在夢遊了。

    “你知道嗎,婷兒,這麽多年來我無一刻不思念著你。夢中醒來,猶自唿喚著你的名字,往往淚沾半邊枕。”望著傲老夫人,目裏的愛戀比之當年,更加的熱烈:“你知道嗎,可曾聽到了我的心聲,感覺到了我的心跳?”

    傲老夫人何曾真老,四十才又多度二載春秋而已。提起“火鳳凰”這個名號,在江湖中少有人沒有聽聞過。二十二年前,喧妍芳華蓋盡天下名花,令無數英雄癡迷成狂。她的“鳳血之刀”,也是當今馳絕天下的名器,獨具其神,握在手中,不見其形,隻見火凰之靈。

    才剛十歲的時侯,傲老莊主,也就是傲絕的父親,已經鍾意了這個比自己還大二歲的女孩,發誓要為她鑄造一柄神兵,曆時七年,費盡周折,苦心不負,終於成就了這刻著他最深愛意的“鳳血之刀”。

    遙想當日,自己也才十二歲,那日隨父親來到劍築,求祭神兵。隻因為聽他說喜歡自己,就很不屑給他說:“你若真喜歡我,就自己動手,憑著真心給我鑄造一柄與世無雙的兵器,而且終其一生,隻能為我一人所用。如果你能夠做到,我就嫁給你!”

    本是童稚之言,隨口說說,他就牢記在心,並以如此少小之年紀,奮發進取,七年之間,曆盡艱難,在自己的情感最為失落的時候,將之捧到自己的麵前。如此,又怎的會不因之而感動呢?念及這裏,淚已將流。

    鳳血之刀的神異,不但可以與主人的心靈融通,還是一個不老的傳說。心若在,情就在,沒有不老的紅顏,卻有不朽的愛情。而那刀就是最美愛情的呈露,它是不老的,所以雷婷也不會老了,因為這刀已是她靈魂的一部分。

    赤焰尊者並不能明白這些,他深愛著雷婷,二十年如一日,卻不懂她的心。她現在流著的眼淚,已是對二人當年之情的最後祭奠,搖了搖頭說:“沒有,我什麽也沒有聽見。打從你決定遵從父命,接過赤焰之劍,成為千殺門首席第一殺手開始,我已將你這個人,從我心裏摳了出去。我現在所知道的隻有四年之前,你殺了深愛著我的丈夫,又在四年之後的今天,把我唯一的兒子也害死了。”

    “你的丈夫?”赤焰尊者笑了:“你是說那個把孩提時代玩笑當真,埋頭苦幹七年,為你鑄成專屬神兵的木瓜小子嗎?”目光閃動,忽然之間又充滿了仇恨:“你說他是你的丈夫?”

    雷婷看著他因為惱怒而扭曲的臉,沒有說話。

    “你說他是你的丈夫?”反複的問著同樣一個問題,因為不願承認那個唯一的答案,又非得要去麵對這個問題。越是這樣,越是令他狂燥不安,血脈賁張,臉也漲得通紅,眸子裏火焰撲騰,氣息難平:“你說他是你的丈夫!”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你說他是你的丈夫?”直笑得熱淚盈眶,前俯後仰:“你說那個劍術修為低級,連我一招也接不了的窩囊廢傲孤,是你的丈夫?”

    雷婷淚痕漸幹,目光變得有些發冷,點了點頭:“對,我的丈夫就是他,那個可愛的小木瓜,那個幾乎不會使劍的鑄劍師。”

    赤焰尊者的笑容漸漸的凝滯了,瞪著眼睛咆哮起來:“我不相信,你說的一定不是真心話。他不是你的丈夫,他是強盜,他是土匪,他把你從我的身邊搶走,我恨他!”

    之對於他的暴怒,雷婷的情緒絲毫沒有受到影響,淡淡的說:“我的丈夫傲孤,性情溫柔,不曾與人爭搶過什麽。是你當年放棄了我們之間的感情,選擇了赤焰之劍,繼承家族之誌,肆逞魔兵之兇。我因鳳血之心真誠而感動,決定下嫁於他,踐行少時承諾。各有歸宿,本是結局圓滿。你到底為什麽,就是不肯放過我,非要一再苦苦相逼?”

    “不,”赤焰尊者全身發顫,竭斯底裏:“不是的,你愛的人明明是我,不是他。他是個竊賊,他趁你心迷茫之時,偷走了你對我的愛。他不是你的丈夫,你應該是我的妻子才對。”奮力的爭辯著說:“我做這些是對他的懲罰,你不應該為這個阻礙我們相愛的壞人,怨恨我仇視我。說不定正是他從中作梗,當年我們才會愛的那麽辛苦。到了最後,你不是迫不得已的嫁給了他嗎?對,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那個壞蛋從中使壞,才使你我天各一方,二十二間不得相見。”

    雷婷相信他的腦袋已經被赤焰的毒火燒壞了,實在不願和他因這個問題,糾纏個沒完。不過還是覺得有些事情,應該讓他知道。整理好心緒,很平和的跟他說:“四年之前,你夜闖劍池,擄劍不說還殺人滅口。我一眼就認出了我夫胸上之傷,是遭魔兵所噬。當時,我很難過,欲哭無淚。僅存一息的木瓜小子卻讓我不要尋你報仇,說這樣會使我更難過。還告訴了我一個我認為,隻有我一個人才知道的秘密。我當時才完完全全的明白,什麽才是真正的愛。也是從那刻開始,我也完完全全的認可了他這個丈夫。你相信嗎,結成夫妻十八年,他沒碰過我的身子一次。”

    赤焰尊者當然不肯相信,眼睛瞪得幾乎要迸將出來:“我不相信,那個卑鄙小人,絞盡腦汁,用盡手段就是想要得到你。怎麽可能會留著你的清白,要不傲絕那個小雜種怎麽會出——”

    說到這裏,忽然噎住了,想到那件事後,再也說不下去了。目光望向門裏的雷婷,搖著頭不肯麵對那個真相:“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那個小子長的那一點也不像我,分明就是,就是,”看到眼前不遠躺著的傲絕的臉,這臉跟傲孤也無一分相似,就是和雷婷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由是又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似的,拚命推脫:“看,他就跟你像。”擠出了點笑容,心裏使勁的告訴自己,這孩子跟自己沒一點關係,是百分之百的傲氏血脈。

    看他那表情,雷婷滿目不屑:“這都不在重要了,現如今我隻認為這個孩子是我和他的親骨肉。你殺了我的丈夫,和我們的兒子,傲家差不多也算絕後了。你還來這裏幹什麽?”

    赤焰尊者說道:“我也不想這樣,他們的死也令我很無奈。我並不想染指這裏的任何一件東西,隻想你迴到我的身邊。”

    雷婷反問了一句:“讓我陪伴在殺我夫君、弑我親子的仇人身邊嗎?”

    赤焰尊者又惱了:“傲孤不是你的丈夫,凡是傲家的人都得死!”

    雷婷又問:“連我的兒子也一樣?”

    赤焰尊者怔了怔,咬著牙說:“凡是身具傲氏骨血的人都得死。”

    語氣雖然很是強硬,可眼神已忍不住往傲絕靜謐的麵上瞟去,閃爍不安,到底還是有些心虛。

    雷婷歎了口氣,說:“傲氏已經三代單傳,傲孤父子也已經死了,傲氏一脈已經斷絕,你心中的仇恨也該消解了吧!”

    赤焰尊者搖了搖頭:“不,傲家還沒有絕後,你兒子不是已經有了遺腹之子嗎?這個孩子也一定得死!”

    稍遲片刻,看了看雷婷又說:“縱算傲氏的血脈已經完全斷絕,那劍築之中也還有人吧,這些人也是已經被列入了死者名單的。”

    雷婷總算知道夫君之言不假了,這赤焰之劍的兇險程度,比之弑心之劍簡直不向上下,都能令持有者心智俱喪,成為它們的傀儡,最終淪為殺戮工具。絕望的問:“究竟要怎樣,你才肯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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