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

    這年的夏末秋初,我在接待室接到了中央頒布了“7。3”、“7。24”布告和“7。28”指示(內容均是立即製止武鬥,解散一切專業的武鬥隊)。興衝衝地交給了李樹茂。他看到黨中央、國務院頒布的紅頭文件,認為時機到了,應當積極響應,主動提出了:一、從8月14日起,上繳自衛武器、拆除武衛工事、解散武衛隊,立即停止武鬥。二、在收繳武器的基礎上,歡迎外流群眾迴本單位搞鬥、批、改。三、建議省地縣核心小組、革籌委和駐軍協助雙方派代表協商,作出具體措施,監督雙方執行。

    9月17日“總指”也表示願意落實布告和指示精神,停止武鬥,並且還宣布了上繳武器彈藥的數字。一時間,全縣人民歡欣鼓舞,人人奔走相告,以為今後就要天下太平了。

    後來李樹茂通過內線傳來的消息,“總指”並沒有如數上繳,為了防止後患,隱瞞了一支機槍、十幾支步槍。當時部隊來縣城收繳時,不僅拆除工事,收繳武器,還在據點裏把一台大型的多功能機床也沒收走了(在這以前工人們已能製造拆腰子步槍)。當時我們“7。1”兵團的人很是擔心,萬一對方不執行布告精神,赤手空拳,隻有挨打不能自衛了,然而,李樹茂胸有成竹,勸我們不必擔心,任部隊收繳武器——當時就有人說李樹茂急於停止武鬥太自信了。

    後來據內線傳迴的話說,“總指”隻繳了一部份,而暗中得到卻是收繳迴去的大批武器彈藥,李樹茂聞知,方知自己太天真了,罵自己昏了心啦,氣得好幾天吃不下飯去。

    這年的秋末,“總指”的人馬突然大搖大擺地進駐東關街、南巷,將原先的“天義成”的房屋挖穿,與南巷一條巷所有的房子溝通,並在房頂上築了工事,做為能攻能守的據點,和城內武衛隊的據點黨校,以及縣委大門對過的磚房大院對峙。“總指”的頭頭們有恃無恐,好似勝卷在手,上街時屁股後麵常跟著兩三個護身,荷槍實彈,耀武揚威,大有不可一世的神氣——

    他們先是通過高音喇叭裏指責,漫罵,後來發展到打冷槍,以至打死了上班的一位棉織廠的女工,對居民的安全造成了極大的威脅。

    這期間,人武部主持召開了兩派組織的會議,政委出麵要求從全縣人民的利益出發,不要再誤傷無辜的居民,早日實現大聯合、成立革命委員會——然而“總指”的頭頭們尾巴翹得老高,置之不理。

    電業局的支部書記劉長鎖,以前常到“7。1”兵團向我要資料,對於縣裏的情況了如指掌。他找到晉中支左的63軍的一位師長,名叫劉秀傑,從前的老戰友。據他說他倆關係密切,親如手足。反映了情況,要求幫助解決武鬥問題,以免發展成大規模的流血事件。這位劉師長說我們在山西支左,是以駐軍為主支持造反派的——劉長鎖將縣裏的情況作了如實反映,說“紅總司”的確是造反派。劉師長說在你們縣的問題上,我們得聽省支左辦公室的。不過這位好心的師長,並沒有辜負了老戰友的殷切希望。

    11月16日,他以晉中地區革委的名義,發出製止交城武鬥的通告,通告指出:一、交城兩派群眾組織必須堅決貫徹中央兩個布告和“7。28”指示,立即停止武鬥,徹底上繳武器,解散武鬥隊(或變相的武鬥隊),這些人員必須迅速迴原單位。如再組織武鬥隊是違法的,要嚴肅處理。二、遵照毛主席大聯合和“三結合”的指示,根據晉中兩大派達成的大聯合和“三結合”協議,排除一切幹擾,盡快建立革命委員會。三、兩派群眾組織,不準相互抓人,保證人身安全,對已抓的人,不論任何理由,都要立即放迴,對武鬥受傷的人員,都要及時給予治療。四,要充分發動群眾,嚴格區分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把挑起武鬥的人和幕後操縱者揭發出來,交給人民嚴肅處理。

    這樣具體的通告,真是說到我們心坎兒上了,打心眼兒裏感激這位熱心的解放軍師長。

    當時縣核心小組、革籌委、人武部曾要求雙方派出代表,到榆次談判。

    李樹茂立即響應,擬定出名單,有張守忠、梁照乃、榮培吉、張根栓、李高、董永富等人,“總指”也指定張耀光、郭有益、王信仰等人,雙方隻有部分人會了麵,定立了“五項措施”,但因為積怨太深,話不投機,沒有多談,不歡而散——

    一日,談判代表梁照乃出城,竟被“總指”一個綽號“黃天霸”的人,用手榴彈砸得髑髏上起了血腫。

    過了兩天,“黃天霸”在南巷又用刀捅傷“古田”貼大字報的人。據說,內容是揭發李樹茂縱容手下人打死王九祥罪行的,滿以為會得到“總指”的同情,不料“黃天霸”竟不講情麵,認為膽大包天,竟敢跑到老子的地麵貼大字報?簡直是在老虎頭上動土,毫不客氣地給了一刀——我想,“總指”頭頭怎地用的都是這號二杆子、楞家夥?以至雙方不敢接近,好多“紅總司”的人怕夜間被抓走,紛紛住進了武衛隊的據點,從此,以東門口為界限,各自固守一方。

    這樣一來,我和成婧一般沒事不出東門,成全也不敢進城,整天的跟上劉美英去南巷,隻有我們家老爺子因為醫德高尚,技術精湛,享有聲譽,而且也沒參加任何組織,可以出入城內,算是個自由派人士。

    有一天,當年調往省城去的統戰部陳部長,請他到省城看病,在省城住了幾天,看望了好些老朋友,迴來一進門就說:“滿林,你們這一次可站錯隊了。”

    “不見的吧?”

    “支左的部隊支持”紅聯站“、”兵團“,進駐了各單位——掌權了——槍決了決死縱隊的楊承效——街上到處貼得劉未老(劉格平)的大字報。”

    “省城是省城的情況,我們是我們的情況,哪能一概而論?具體情況得具體對待。”

    “我說你呀,是死腦筋,這些年的工作作風,大多是一刀切,一風吹,誰給你們具體分析?”

    “哪總不能不尊重事實吧?”

    “明哲保身,迴頭是岸,快轉變觀點哇。”

    讓我去投靠“總指”,哪不是讓我做牆頭草隨風倒?豈不是在開玩笑?不過心裏嘀咕:怎的部隊這樣沒有原則性?昨天還支持我們,今天卻又支持開他們了,簡直是在演戲!讓我們該怎辦?

    晚上成全迴來,我誠心地想和他交談,想了解些情況。他隻說了幾句部隊堅決支持他們,就再不肯細談了。我猜測他是在保守秘密,也就不便深問了。

    此時郭建武去了大寨開會,一直沒迴來;李懷民也迴了昔陽老家,好多領導人也不來上班——我們在機關無事可幹,整天的殺軍棋、下象棋——聽到原先“紅旗兵團”的人嘀咕:咱們當初就該聽上“太工紅旗”的人幹革命,也不至於這樣窩囊——聽得心煩,唉!真是受不完的蒙蔽,站不完的隊!

    李樹茂、張發千可能也聽到這些話了,為了穩定軍心,在縣委禮堂召開了形勢報告大會,大講他那套“一條紅線通天”的理論。為了說明當前支左的這種情況是股逆流,還專門講了早已過時的,與此逆流毫不相關的所謂“二月逆流”的事來印證他的看法,勸大家緊跟毛主席,強調黨指揮槍,誓死保衛紅色政權。張發千還煞有其事地講,如果“總指”膽敢進攻,我們掌握了一種新式武器,到時候把那粉末一撒,管教他們有來無去——

    會後武衛隊立即動手,在黨校出口處的幼兒院的房頂上,修建了工事,在“7。1”兵團的大院裏,將各個房間挖通、串連,在房頂上用沙袋築成了掩體——

    天黑時,雙方不斷地開槍射擊——嚇得人們不敢出門,以至街上斷了人煙。

    到了冬天形勢更嚴峻了,從城外不斷地打進了炮彈,黨校經常遭到襲擊,有幾家民房也被炸了,傷了不少的人。後來,放哨的西社的喜兒,被“總指”襲擊打死。李樹茂怕傷了群眾,下令放棄黨校據點,將人馬集中在“7。1”兵團大院和幼兒園內。這兩處地方,都在東街的路北,與東門口是一條大街,可以觀察到城外的情況,準備負隅頑抗。

    69年1月4號,李樹茂讓劉長鎖帶人前去向劉秀傑師長反映情況,要求落實通告精神,恢複談判,立即停止武鬥。由“7。1”兵團的李樹澄帶隊。到了榆次也沒向那位師長聯係,想到革命委員會驚動劉師長來接見。不料劉外出,革委會裏全是軍代表,讓我們派出代表反映——派出的代表有劉長鎖、東街的老支書閆維華等人——

    天黑時分,鐵柵大門外突然闖進不少工人,後麵還有我們縣人武部的那個許大個子,戴得口罩遮住了臉麵,先在辦公室打得劉、閆二人頭破血流,後進接待室見人就打——此時程醫生出門,當頭挨了一棒昏迷過去,北關的四禿則大喊打煞人了,那夥暴徒方才撤走。一位軍代表怕擔不是,負責任,慌忙讓我們用躺椅抬到地區醫院搶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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