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

    一天,我剛吃完早飯準備去醫院上班,門前突然停下一輛吉普車,司機遞給我一張紙條:

    成老:近日可好?我因病沉,不便到醫院看病,麻煩您來我家診治。

    禮

    李樹茂

    即日

    我說得去醫院告知,司機說已給打電話了——上車吧。

    他家在段村,離城二十裏,不一會兒就到了。

    進了村子裏在一條小巷前停了車,走進裏麵一座破舊的小門,隻見塌得隻剩下一溜正房的院落中,不堪入目,不過院子裏倒是打掃的幹耶刮淨,在拆掉東、西廂房的舊址上,是兩片蒼綠微黃葉子的玉米,杆兒上結著一穗一穗吐出紅纓纓的玉米棒子;窗前是一畦菜地,淡黃葉子的絲瓜架下,有紅澄澄的西紅柿、發紫的茄子、青綠的辣角——門前一張低矮方桌旁,擺得幾張小小的凳子——此時有位老人從正房裏麵出來,看那瘦弱的小個子,微微有點兒駝背,突出的顴骨,清亮的眼神,不用問就能看出是李樹茂的父親。他穿一身布衣,紮腿帶,跟農民不同是留著半白的分頭,留著幾根淡黃的胡子,笑嗬嗬地說:“成醫生,請不要見笑,前麵的房子讓樹茂賣了,請到後麵鍋舍坐。”

    李樹茂和衣在炕上躺著,此時坐起來伸出手:“成老,麻煩你了。”

    我和他握過手,坐在炕頭。老人已雙手端過茶水,請我喝。

    寒喧之後,我給他號脈,觀色——

    看他氣色發晦,脈象沉弦,笑著說;“沒有甚 的大症候,是肝氣不舒。”

    他眨眨眼皮,笑眯眯地說:“不是要命的病吧?”

    “哪裏會呢,服點兒消遙散之類的丸藥就好了。”

    “照這麽說,我還的上班——”

    “上甚的班?”老人說:“在家養病哇。”

    我客氣地說:“縣裏正等著他哩。”

    “少了他,人家甚的事也能辦了。”他瞅了兒子一眼:“有他還妨事哩。”

    “爹,你少說幾句吧。”

    “我讓他在家歇個一年半載的,等身子骨壯了再去——”

    “哪還行?”我笑著說:“他是重要人哪——”

    老人也笑嗬嗬地說;“咱莊稼人好說直話,自古以來,打江山不一定能坐上江山——你看哪爭權奪利的有多少——識事務者為俊傑。咱個農家子弟,有個粗茶淡飯就滿足了——唉,為了他,我整日提心吊膽的,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跟上他呀,讓人給戴了多少帽子?甚的壇主,新民會會長呀,這不是沒影兒事?那時我在村裏——”

    “現在不是熬過來了嘛 .”

    “熬出甚來啦,有人想他那位位,恨得他要死哩。”他憤憤地說:“咱不要那官——惹不起,還躲不起他們?咱不去了,趁著有病,請了長假比甚也好。”

    “爹,你瞎說甚哩。”

    “這哪裏是瞎說?你再要去,我看哪,連這破房子也得賣了!”

    看來,老人是個開通人。我點頭向李樹茂說:“老人說的也有道理,那你就歇上一段時間,少操些心,對身體好。”

    “是呀,我這身子骨,實在是支撐不住了。請長假不可能批準,

    我想歇上個一年半載——以後麻煩你來給我多看幾次。“接著他問詢了一些怎樣保養身體的方法,我們醫院鬥批改的情況——

    在後一個問題上我不願多講,害怕傳出去,擔上告密的嫌疑,引起兩派的糾纏,隻輕描淡寫說了幾句。抬頭看到炕頭窗台上,一座舊得分不清漆色的馬蹄表,已是十點半了,生怕那些老病號在醫院久等,連忙告辭。老人一直將我送到巷口。

    一路上琢磨著老人的話,想到醫院那些鉤心鬥角的事,心煩的很,由不得也想到自己——也該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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