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護病房內,恩雅站在床側迷惑地看著靠氧氣罩維持唿吸的男人。為什麽要對她做那種事?為什麽是他?不是說她是他要用生命守護的人嗎?為什麽蓄意殺掉她的人竟會是他?!為什麽要背叛他?

    “起來!起來解釋!為什麽是你!為什麽!”她突然彎腰抓起浩介的衣領瘋狂地搖晃。

    “住手!你會害他死掉的!”嬌小的身影衝進來用力撞開她,攔在病床前。

    跌倒在地板上的恩雅詫異地抬起頭:“是你?!你不去守著韓真夜跑來這裏幹什麽?”

    “我是來找你的。”繪裏彎腰向她伸出手,“你不在自己病房,我想也許來看中川先生了。”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讓三人同時進醫院,中川先生頭部嚴重受傷,目前仍在昏迷中,清醒遙遙無期。至於真夜,除了失血過多和右腿骨折外,幸而腦部和內髒沒有受到重創,雖然也還在昏迷中,但醫生說已經沒有危險。而恩雅最幸運,隻是一些小擦傷。

    “伯母質問中川先生為什麽要傷害你,我想……他已經到了承受的極限吧。一直以來他都不遺餘力地執行著你的命令,那些都不是他本意,否則無論十八年前還是十一年前他都可以徹底除掉真夜,那也是你真正的目的吧?他隻是因為愛你才會越陷越深,可良知一定時時折磨著他,直到無法承受時就會選擇最極端的解脫方法。”

    “你說是我逼他的?”恩雅憤怒地瞪向繪裏,她不接受這樣的說辭!

    繪裏笑笑,沒有正麵迴答。“也許是因為發現對他來說一定要守護的人不隻有你,還有一直被你們忽略的澤。”澤演奏時她看見中川先生就在演奏廳的後出口。

    “對你來說澤也許隻是你們之間的意外,隻是達到報複的棋子,但他卻流著你和中川先生的血,那是你們愛的結晶,至少在他是那樣認為,所以無論如何也要守護,就算和你一同毀滅。”

    “你怎麽知道這件事?!”恩雅震驚不已。

    “梧伯父告訴我的。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澤不是他的孩子,本來決定等你把孩子生下來後做親子鑒定,可他無法在一個新生命誕生的同時立刻毀了他,這也是依晴阿姨會離開他的原因之一,但他們卻不知道那時她正孕育著一個原本應該受到祝福的小生命。”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伯父和潤瑛媽媽唯一不知道的就是開車撞了依晴阿姨的人是中川先生,可澤和真夜卻什麽都知道。你以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天衣無縫,但並不是找不到證據,然而把你送進監獄並不能徹底解決問題,澤的人生也會因為蒙上陰影,會一再容忍你是因為死去的人不會因你的毀滅而重生,也因為真夜一次又一次死裏逃生,更因為所有人都不願意傷害無辜的澤……可被你傷害的人哪一個不是無辜的?”

    “胡說!你胡說!”恩雅捂住耳朵低叫,“沒人知道!沒人知道真相!否則韓真夜怎麽可能救我?你胡說!”

    “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繪裏低低地歎了口氣,“因為你是澤的媽媽啊!是他和依晴阿姨約定過不能報複的人!因為他親眼看見自己的媽媽倒在血泊中!他可以有一萬個救你的原因,卻沒有一個不救你的理由!”

    恩雅震顫了一下,真夜飛身撲開她的一幕再次在腦中重放。在生死的刹那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什麽?恐懼、驚駭、脆弱……還有拚盡一切也要保護的堅定。

    她沒有讓他救,不稀罕他救……讓她死掉不是什麽都結束了嗎?蠢蛋!

    “如果你以為死能解決一切就錯得太離譜了,人必須為自己的罪付出代價。佛說恨生魔障,所以你才會越走越遠,但你怨恨的理由本身就很可笑。你沒有愛過我爸爸,你隻愛自己的尊嚴和驕傲,假如拒絕你的人應該受到報複,你又想過自己拒絕和傷害過多少人嗎?請你迴頭看看中川先生也看看澤吧,看看這世上與你最親近的兩人是如何因你而痛苦,一定要徹底毀了他們你才能醒悟嗎?”

    “你專門來向我說教的嗎?”壓下心中的波濤洶湧,恩雅冷冷地看向她。

    “不,來向你告別。”繪裏淡然又苦澀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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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黃的雛菊在窗邊的花瓶中靜靜綻放,清晨的陽光穿過氤氳的霧氣悄悄灑進病房中。

    繪裏坐在床側癡迷地凝視著依然沉睡的真夜,指尖描摹著他的輪廓,她要記著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點點滴滴,直到永遠沉睡那一秒。

    “我要走了,韓真夜。這次是一定要離開了,在你沉睡的時候。你會怪我沒有叫醒你吧?我隻是害怕看著你的眼睛無法說要離開,害怕會在你麵前哭……還記不記得我們說過雛菊的花語?它包含了所有我對你的感情,也注定了我們不能在一起的命運。知道你身份的同時也讓我看見了綻放的雛菊,我就預感到終會有今天,因為它的第三種花語……是離別,是離別呀!”

    “繪裏,該走了。”於心不忍的潤瑛艱難地出聲提醒。離開,是沒有辦法的選擇,繪裏必須立刻接受隔離治療,現在的她太脆弱了。

    繪裏微笑的臉滾下隱忍的淚滴,俯身印上他緊抿的唇,“對不起……je t’aime,さよなら。”最後留戀地看他一眼,她帶著滿臉淚痕起身衝出病房。

    所有的羈絆會從這一刻結束吧……

    許久,病床上的人忽然有了動靜,濃密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終於從無邊的黑暗中醒來的真夜一瞬茫然後伸手沾染殘留在臉上的濕意,指尖透明的水滴是誰的淚水?

    “笨蛋!又不是死掉了,哭什麽啊!”一定嚇壞了吧?剛才還在他耳邊絮絮叨叨,現在哪兒去了?不知道他睜開眼第一個想見到的人是她嗎?而且……他很餓耶!

    “席繪裏!”發現腿上打著石膏,下床的衝動立刻打消了,他可不想變瘸子。不過那丫頭怎麽會丟下他一個人在病房?真夜滿心狐疑地轉動頭,恰好看見綻放在光暈中的雛菊……

    “席繪裏,給你三秒鍾立刻出現在我麵前!”閉上眼,他有些賭氣地喊。為什麽是雛菊?

    門忽然打開,進來一群欣喜若狂卻不是他最想見的人。

    “真夜?真的是你在叫!太好了,你終於醒了!”南衝過去忘情地抱住他。

    “咦,雛菊?”薇的目光被突然多出的花吸引。

    “雛菊?”南也扭頭看過去,“愛慕者吧,那不是暗戀者送的花嗎?”

    “也是離別之花。”薇挑眉字字清晰地說,已經發現現場少了誰。

    “啊~那個花語沒誰用得著啦!”南想也不想地揮揮手,“真夜醒來的事要趕緊告訴繪裏,她一定會開心得瘋掉——奇怪,那丫頭不是一直守在這裏嗎?現在怎麽不見人影?”她納悶地看向其他人,這才發現同行的澤和騁一直站在門口始終沒有要進來的意思。

    房間突然陷入死寂。

    “人呢?”真夜冷沉的視線直接落在澤身上。

    “應該還在去機場的路上——”

    “丟下我了嗎?”真夜閉上眼輕聲說,“原來那承諾隻是華麗的謊言……”

    “她是迫不得已的!”澤急忙解釋,“在靜岡被挾持時,傷口沒有及時消毒造成病菌感染,青木醫生說在病情沒有加重前必須立刻隔離治療。”

    “就算沒有任何意外,心髒移植手術後能延長十年生命的幾率還不到一半,你認為和她在一起不會有任何負擔嗎?能坦然麵對她某天突然死去的事實嗎?如果是用生命愛著她,就算失去她你也可以重新振作嗎?沒有這樣的覺悟,就請你放手。”騁咄咄逼人地開口。

    曾經他也為她的遲到而憤怒過,卻不知剛做過手術的人有多脆弱!直到聽見她離開前和媽媽的談話,他不知道瘦小的她竟然背負著如此沉重的生命枷鎖,她是和死神形影不離的人啊!

    “是嗎,看來是我忽略了。”真夜臉上露出自嘲的笑,“既然如此,也不用追她迴來了。”令人難辨情緒的話讓眾人一陣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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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在生氣?”澤一邊削著蘋果一邊問對著雛菊沉思的人。雖然夜沒有追繪裏迴來,在那之後也沒有任何表態,但他決不會就此放手的。

    “很想打她一頓屁股。”心中居然藏著這麽沉重的事,那笨蛋以為在他知道她心髒不好後就沒有任何覺悟嗎?以後太渺茫,他管不了那許多,但絕對不要錯過有她的現在!他們已經錯過一個十年,假如她現在隻有十年的生命,那麽,這十年的時間他要全部占有,一點也不浪費!

    “那你下手可不要太重,我們會心疼。”澤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他,接著削第二個。

    “je t’aime。”咬了口蘋果,真夜思索著似醒非醒時縈繞在耳邊的聲音。

    “什麽?”澤手一滑差點削到指頭。

    “je t’aime。”真夜看著他很認真地重複。

    “對我你可以直接說日語或漢語,法語就省了,怪腔怪調的。”也許是心結解開,澤在真夜麵前已不再像從前那樣小心翼翼,“而且,如果你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一定會覺得對著我說很惡心。”

    “你知道?快講!”真夜挑高眉撇向他調侃的笑臉。席繪裏會對他說什麽惡心的話?那丫頭連髒話都罵不了兩句。

    “是‘我愛你’。”修過法語的澤立刻解惑。

    “你真惡心!”真夜厭惡地撇開唇,用力咬了一口蘋果掩飾臉上逐漸放大的笑。原來那不坦白的小笨蛋早就拜倒在他無量弗遠的魅力之下了!

    “你讓我說的!”無端端反被嘲弄了呀!

    “這麽乖,要不要做我的寵物?”真夜睨了他一眼,心情好了,毒汁也多了嗬,“他還是要死不活的嗎?真是,也不幹脆點兒。”

    澤垂下的臉眼神暗了暗,“腦部重創,就算醒過來,也不會樂觀吧。”

    “做白癡也比清楚地記得那雙手曾經染過血要幸福吧?安心,禍害遺千年,他不會掛掉的,就像眼前這位。”舒服地靠著軟綿綿的枕頭,真夜晃了晃手中的蘋果,“哈羅,掛名的梧夫人,看見我這麽生機盎然是不是很火大?真抱歉,不巧我也是禍害,而且是被撒旦庇佑的禍害。”

    從浩介病房離開經過這裏的恩雅看著那張玩世不恭的臉真的很想上前去扯亂它,她隻是聽見澤的聲音才不由自主地想要進來看看,可不是來被他嘲弄的!

    “你來這裏幹嘛?”澤不悅地看向她。知道她發生車禍,他的確很擔心,但他也看見了那把特製的傘!執迷不悟的她他已經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澤,你不能這樣對媽媽。”除了車禍當天他去看過她之後就再不曾出現在她麵前,卻每天都會去看浩介,為什麽可以原諒浩介卻不能原諒她呢?為什麽不再叫她媽媽?為什麽獨獨吝嗇給她笑容?

    “喂,別在我麵前演這麽惡心的戲碼!沒看見我正吃東西嗎?”真夜可不爽了。

    恩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問你,為什麽要救我?”

    “呀,我不知道你想找死,真抱歉。”真夜笑容可掬地迴答,“不過現在也可以成全你啊,把你從這裏丟下去,保準你下地獄,怎麽樣?”

    “你——”恩雅的冷靜在他蓄意撩撥下差點崩潰,“我再問你一次,為什麽要救我?”

    真夜撇開臉看向窗外,“我沒有不救的理由。”他又不是傻了喜歡讓自己受傷、讓席繪裏擔心!可那種時候隻有本能沒有理智吧?!

    低低的聲音讓恩雅顫抖地退了一步,繪裏離開前說過的話又開始腦海中糾纏,讓她痛苦不堪。

    “嘛~你要死了我會覺得很無聊,總得給一層不變的日子找點樂子。”再迴頭,真夜又是一副吊兒郎當、嬉皮笑臉的模樣。

    “我不會感激你的!”說完,她帶著莫名的惱怒快步離開。她不會被影響的,席繪裏說過的話絕對不會對她有任何影響!她也不會感激他救了她!

    “切,誰稀罕!”真夜不屑地嗤笑,猛然看見澤還在,不禁頭疼起來,“你還杵在這裏幹嘛?她就算十惡不赦你還是要叫她一聲媽媽吧?笨蛋!”

    “夜——”

    “走開!別在這裏礙眼!”他不耐煩地揮手。他是欠了誰?吃個蘋果也有人打擾!還是席繪裏在比較好,她一定會聰明地幫他清理“障礙”,不知道她現在怎樣了?有沒有想他想到掉眼淚?如果她膽敢沒有比他想念她多一點地想他,他一定、肯定、絕對會要她好看!

    “剛才那是繪裏的心意吧?”澤從口袋中取出一個精致的首飾盒遞給他,“我們的天使請一定要好好守護。”

    睨了一眼澤跑出去的背影,真夜狐疑地打開盒子:藍色絲絨上靜靜躺著一枚天使羽翼的吊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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