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勤摘掉墨鏡, “你問顧樹。”

    陳執看向顧樹, 顧樹攤開手, 滿臉茫然和緊張,“我不知道啊……”

    裴冬冷笑,“別裝傻了,你今天從ktv帶走了什麽你自己心裏清楚。”

    “啊?”顧樹恍然,“你說的是那包白.粉?”

    “就是那個。”裴冬:“你知道那一包值多少錢嗎?”

    顧樹慌張地看了眼陳執。

    他不知道要不要說在林初那裏,那就牽扯到了林初, 陳執肯定不樂意。

    秦勤冷聲提醒:“隻給你一分鍾,不交出來, 我把這裏砸了也要找出來。”

    顧樹身子微顫,倒抽冷氣, 突然靈光一閃,“我, 我當時剛吸完還沒迴過神,我好像, 隻是好像在迴來的路上放到一個女生書包裏了。”

    要他現在交他也交不出來, 隻能周旋。

    陳執一怔,迅速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秦勤眼底的怒火蔓延開,揮了下手,離顧樹最近的黑衣人利索地給了顧樹一拳。

    顧樹反應不及, 直接被打倒在地上, 陳執衝過去, 拎著他領子, 湊在他耳邊壓低聲音說:“到底怎麽迴事?!”

    顧樹吐了口血,“來……來……了。”

    陳執眸子一凝。

    來了?

    她在過來的路上?

    陳執一震。

    肯定是這樣……顧樹把毒品放進了她書包,她現在已經到家了,看到毒品會聯係顧樹,所以剛剛顧樹在洗手間待了那麽緊,她肯定發現毒品不對,所以要過來……

    不行,這裏都是些什麽人,不能讓她過來!

    顧樹抬手抹掉嘴角的血,抬頭時正好看到裴冬,他胳膊環著,正在看兩人的笑話。

    顧樹隱隱約約好像記起來……他當時沒有毒品難受得很,秦勤的一個手下顧及以前的情分給了他一點,然後……來了個人往他褲子裏塞了什麽。

    “是你!”顧樹瞪大眼,“裴冬是你把那袋子粉裝我口袋裏的!”

    裴冬放下胳膊,“你可別隨便冤枉人!”

    “就是你!不然我從哪拿得到那個?”

    “你趁著陳執被打,偷偷摸摸拿的唄。”

    裴冬說,一低頭看到秦勤如刀的目光,聲音一滯。

    顧樹大喊:“就是你!你之前就記恨執哥,你想讓勤哥來收拾我和執哥!”

    裴冬一腳踹在茶幾上,“再他媽誣陷我,我弄死你!”

    秦勤轉轉手腕上的金手表,“一分鍾到了,砸!”

    “那包東西不在這裏。”陳執冷聲說:“我媽要迴來了,你們今天先離開這,明天我會親自把東西還給你們。”

    裴冬冷笑,“你媽?搞笑,誰他媽不知道你是孤兒!”

    他說著一腳踹開臥室門。

    陳執想到桌子上林初整理的複習資料,連忙進去,裴冬也看到了,大步上前,捏起一本筆記。

    “高一數學?”裴冬磨了磨牙,嘲弄笑出聲,“你他媽別告訴我你要準備複讀?就你也配?”

    陳執上前去奪,眸光陰鷙。

    裴冬斜身躲過,“喲,激動成這樣,嘖嘖嘖,這個不像是課本,不會是林初整理給你的吧?”

    陳執不跟他多言,掰過他的胳膊,強硬地把筆記抽走。

    裴冬疼得臉變形,想到外麵都是他們的人,他忍著痛冷笑,“林初我看上她好久了,隻認為她皮膚滑,沒想到她竟然還有幫人改邪歸正的功效。”

    陳執一僵,黑眸騰起狠意,但他努力壓製。

    現在最重要的是把這些人弄走,不能讓他們遇到林初。

    陳執保持聲音平靜,“這些東西我來檢查,你在旁邊看。”

    裴冬挑挑唇,“不行哦。”

    隨即伸手拿起一本直接往地上一丟,臥室其他地方已經被黑衣人翻了個底朝天。

    兩個黑衣人作勢要上前推倒書桌,陳執勒住裴冬的手,擋在書桌前,黑眸逐漸蔓延紅血絲,裴冬掙紮不開,怒喊:“打他啊!”

    兩個黑衣人上前,戰火一瞬點燃,陳執與三個人周轉,動靜極大,驚擾到外麵沙發上的秦勤。

    秦勤拍了拍衣服,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臥室門口,顧樹則被一個黑衣人摁在地上。

    複習資料在打鬥中還是被甩到地上一部分,甚至被踩髒踩爛。

    秦勤眯眸看了會,喊:“住手。”

    兩個黑衣人停下,裴冬和陳執還在打,兩人身上皆掛了彩,裴冬的更嚴重。

    秦勤沉聲,“裴冬。”

    裴冬隻能停下,側頭揉了下臉,“媽的。”

    陳執抹掉嘴角的血,感覺腹部的刀口隱隱作痛,他閉緊眼調整唿吸。

    秦勤盯著陳執,聲音已經沒了往日的溫和與客氣,“陳執,你這是在做什麽?你說了東西不在這還怕我們翻?”

    裴冬捂著臉,惡狠狠說:“他是不希望我們動這些書,這些都是他那個女朋友送他的。”

    “哦——”秦勤勾勾唇,“你說林初。”

    陳執猛地抬起頭,警惕地看他。

    “別這麽看我。”秦勤倚著門框,“李思巧沒少在我耳邊念叨林初,不過都是壞話,她一直想借我的手收拾林初,但我一直沒理睬她,你知道為什麽嗎?”

    陳執不說話。

    秦勤自顧自繼續說:“因為你,陳執,因為你當初救過我的命,不然以你做的許多事,許多不把我放在眼裏的事,我早就收拾你了。”

    “我們混這一行除了講究規矩,就是情義。你救了我,我不輕易動你,但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識好歹,就不要怪我不客氣!”

    秦勤還要說什麽,一個黑衣人走進來,說:“有個女的在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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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執一怔,情緒泄露,秦勤捕捉到,挑了挑眉,“把她帶進來。”

    林初攔了輛出租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陳執家,防盜門大開,被一塊石頭擋著,她愣了愣,越上台階敲門。

    連續敲了十幾下都沒有人應聲,林初心下不安,正要繞到院子外看看,門突然開了,她甚至沒來得及看清那人,就被一把扯住,隻用一隻手,那人就輕輕鬆鬆將她拎進去。

    林初慌張掙紮,看到裏麵的情景一下愣住。突然她胳膊被架住,黑衣人利落地拿掉她的書包。

    林初伸手去奪,“還給我。”

    “老實點。”黑衣人冷冷道:“誰知道你裏麵帶沒帶什麽危險物。”

    另一個黑衣人上前控製住林初,見拿書包的人隻翻了一下就不動了,問:“有什麽,說句話。”

    男人從裏麵掏出一包白.粉。

    另一個黑衣人也錯愕了一下。

    黑衣人一手拿著白.粉,一手拎著林初丟到秦勤麵前,“勤哥找到了,就在這個女的書包裏。”

    秦勤接過男人手中的白.粉,這才鬆一口氣。

    他現在隻負責普通毒品的交易,這類特殊毒品不歸他插手,如果弄丟了,不知道管哥會怎麽對他。

    “裝好。”

    秦勤說,將白.粉遞給一個黑衣人。

    黑衣人收好東西,秦勤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看了眼屋裏站定的陳執,掏出手機,“我剛剛不是說了,李思巧一直想讓我收拾林初,但因為你,我沒有動她,現在我也沒了不動她的理由,而且李思巧最近一直在跟我鬧,煩的不行,說起來我也挺對不起她的……”

    說話間,電話被接通,秦勤舉在耳邊,“地址發給你了,過來,送你個禮物。”

    一句話,讓林初和陳執都僵住。

    “這事跟她沒關係!”

    陳執咬牙,衝向林初的方向,然而剛走兩步就被兩個黑衣人攔住。

    “滾!”

    陳執用力踹開,兩個黑衣人也不用退讓,三人直接打成一團。

    “別這麽激動啊。”秦勤勾勾唇,“你剛剛不是說你媽媽要迴來了,如果李思巧來之前你媽迴來了,我們就走。”

    他媽媽早就搬走了,不可能迴來。

    陳執眸子猩紅,一下停住動作,黑衣人沒收手,一拳打在他臉上。

    陳執咧了咧嘴,側頭吐了口血,嘶聲問:“怎麽樣才肯放過她?”

    “要你做什麽你都樂意?”秦勤饒有興致地問。

    林初被一個黑衣人束縛住胳膊,掙紮不開,隻能用力喊:“別答應他!”

    他們做的事已經不是普通的開ktv開酒吧,涉及了毒品,這是犯法的事。

    林初:“千萬不要答應他!”

    黑衣人見她喊個不停,捂住她的嘴,“老實點!”

    陳執:“你別動她!”

    黑衣人被他陰狠的眼神看得愣了一下,捂著林初的手稍稍鬆開。

    陳執攥緊拳頭,胳膊上的青筋暴起,他沒看林初,死死盯著秦勤:“什麽我都答應你。”

    秦勤哼笑一聲,“早這樣多好,你知道為什麽我一直希望你幫我做事嗎?”

    他又自問自答,“因為你跟個孤兒一樣,打架厲害又不怕死,而且還是未成年,就算不小心殺了人也沒什麽大事。”

    “但是……”秦勤話音一轉,“現在你有了顧忌的東西。”

    秦勤指指林初,又指了一圈周圍的黑衣人。

    “以前我也是街頭的小混混,吃了這頓沒下頓,你見過我落魄的樣子,還救過我,說真心話,哪怕你成年了打架也不算厲害,我也不會虧待你,我是拿你當弟弟,現在我的日子好起來了,也想著帶你過個好日子,可你為了一個女人說要跟我們斷絕來往,這就算了,你因為顧樹去那裏鬧過多少次?因為你我被管哥說過多少次?我已經夠仁至義盡了!”

    “我現在也不需要你替我做事,因為你肯定不是真心跟我,我還怕你在背後捅我簍子。”秦勤扯過林初,“我不會動你,但是你的女人我不會放過,這算是給你上一課。”

    陳執咬緊牙,幾乎要將牙齒咬碎,陰沉和暴戾將他吞噬,他胳膊上的青筋暴起。

    他閉上眼,冷冷笑出聲,低啞的笑聲在臥室裏傳開聽著森寒可怖。

    下一秒,他攥住黑衣人的領子將他摔在地上,作勢要衝過去搶人。

    裴冬站在一邊,被陳執身上散發的狠嚇到,著急喊:“快進來!都進來!”

    黑衣人立馬衝進來。

    裴冬躲到門口,目光逐漸興奮,“給我好好收拾他,教訓他!”

    幾個黑衣人全湧進臥室,圍著陳執打,秦勤鬆開林初,站在旁邊的黑衣人立馬控製住林初。

    秦勤悠閑地抽出一根煙。

    臥室裏,陳執跟幾個黑衣人周旋,每一拳都極狠,不要命地出手,可黑衣人也不是吃素的,兩邊人的身上很快見血。

    林初看著這一幕,渾身都在顫抖,她用力扭動胳膊掙紮,黑衣人死死握著不放手,皮膚上一片通紅。

    “別打了,再打會出人命!”

    秦勤吐了口煙霧,坐到沙發上,“現在可不是我要收拾他。”

    顧樹被黑衣人摁跪在地上,慌張求情,“勤哥東西已經還給你了,你就放過我們這一次吧!”

    大門再次被敲響,裴冬正在臥室門口看陳執跟一群人打,臉上掛著幸災樂禍的笑。

    幾個黑衣人都去跟陳執周旋,沒有人剩餘的人開門。

    秦勤皺眉喊:“裴冬。”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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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冬被緩迴神,這才聽見敲門聲,他看了眼林初,目光深了幾分,嘖嘖兩聲,去開門。

    顧樹著急說:“勤哥這個跟林初沒關係啊,動一個女生算怎麽迴事?”

    剛說完就被身後的黑衣人一腳踹在地上。

    門外不出意外是李思巧。

    李思巧從大門進來,看到被黑衣人控製住的林初愣了一下,隨即嘲弄笑,她走到沙發前,對秦勤說:“你說的驚喜就是這個?”

    秦勤彈了彈煙灰,煙灰飄落在沙發上。

    “你不是一直想收拾她?”

    “你以為隻是這樣就可以抵消你帶給我的傷害嗎?”李思巧瞪著眼,眼逐漸紅了。

    秦勤聳聳肩,“那就算了,你迴去吧。”

    裴冬挑眉,“請吧。”

    說著要把李思巧帶走,李思巧拍開他的手,瞪他一眼,而後徑直走到林初麵前,二話不說直接扇了一巴掌。

    林初臉被打偏,皺緊眉悶哼一聲,耳朵嗡嗡叫。

    李思巧的怒火在打下一巴掌後淡卻,同一時間,另一種瘋狂的情緒在心底滋生。

    她笑出聲,捏住林初的臉將她的頭轉過來,“這種感覺真是久違了,你也這麽覺得吧?”

    黑衣人適時鬆開林初,李思巧隨即一腳踹在林初腿上,發了狠的力氣,林初跌跪在地上,還沒穩住身子就被李思巧欺壓在身下。

    “草你媽的!賤人!賤人——”

    李思巧每罵一句話就往林初臉上扇一巴掌。

    秦勤坐在沙發上,裴冬站在沙發邊,兩人唏噓地搖頭,眼睛卻沒移開半分。

    林初想還手,現在不是在學校,再過一點時間她就會離開這裏,不用再擔心李思巧以後報複。

    林初在李思巧揮下某一巴掌時就要出手了。

    但是,她硬生生忍住了,挨下那一巴掌。口腔裏的肉撞上牙齒,血腥味彌漫開。

    如果她還手,她們兩人打起來,李思巧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秦勤可能為了“補償”李思巧,讓黑衣人教訓她。

    她被欺負的時間拉長,陳執在裏麵跟那一群人打架的時間也拉長,那些都是專業練過的打手,他撐不住怎麽辦,萬一,他們沒收住打死他怎麽辦……又或者,他拿出刀,要跟他們同歸於盡……

    林初不敢繼續往下想,不可以發生那種事,陳執不能出事。

    就讓李思巧打累吧。

    林初攥緊手,咬緊牙不會讓自己出聲,忍著身上的拳腳。

    李思巧很快打累了,站起來一腳一腳地踩林初,踩她的臉,踩她的胸,踩她的肚子,不停地踩。

    她喘著氣惡狠狠罵:“沒用的東西,叫啊,叫出來啊,難怪陳執碰都不碰你,跟個死人一樣,媽的。”

    林初全身沒有一處不是痛的,皮肉至骨頭的疼,肚子被踹了幾腳,內髒好像化成了血水,裏麵又疼又熱,灼得她幹嘔,臉頰上全是深紅交錯的巴掌印,她已經睜不開眼。

    李思巧想起什麽,蹲下去揪住林初馬尾。

    李思巧拽著她的馬尾,摁住她的腦袋往地上砸,一下又一下。

    頭骨驟痛,林初不禁痛叫出聲,臉皺成一團,隱約間,臥室內的打鬥聲倏然激烈。

    林初咬得牙齒出血,逼著自己不要再發出聲音。

    李思巧想起來了,林初也想起來了。

    幾個月前還在學校裏,她們嫌她不會出聲,在洗手間摁著她的腦袋往牆上砸。

    而在那一天,她遇到腦袋破血的陳執,她坐上公交整理雨傘,發現傘上的血跡,她奔下公交。

    李思巧累得直喘氣,仍一下又一下地打林初。

    團團情緒將李思巧包裹,有厭惡,有恨,有嫉妒,甚至有委屈,還有很多複雜的情緒。

    “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她突然來了勁,胡亂扯林初的頭發。

    如果不是林初找了陳執庇護,陳執怎麽會跟她成了敵人,在那個巷子裏找人打她,她又怎麽會找打.手收拾陳執!

    如果不是她以為林初偷聽到她找打.手打陳執的事,她怎麽會病急亂投醫,找秦勤當靠山,她隻是個女的怎麽跟陳執比,她當然怕陳執報複!

    如果她沒跟秦勤在一起,她不會花光攢了那麽多年的錢,更不會懷上秦勤的孩子,最後還流產!她的父母也不會對她失望,不允許她出國!

    她本來可以出國的,她有美好的未來等著她,可是現在什麽都沒了!而林初竟然要去暄城大學上學!!

    “你憑什麽?!”李思巧破了音地亂吼,掐住林初的脖子,“你憑什麽考上暄城大學,你不是成績很差考試也考不好嗎?!我知道了,你故意考差的,你在騙我!你個賤人你就是想等考上暄城大學以後跟我炫耀!炫耀你多麽厲害!你憑什麽!!賤人賤人!去死吧賤人賤人賤人!”

    李思巧掐她脖子地手越來越用力。

    林初被掐的幹嘔,本就被打的通紅的臉漸漸呈紫紅色,她不由自主掙紮,用手拍打李思巧,想將束縛住自己的力道扯開。

    李思巧已經被情緒控製,發了瘋,而林初細瘦的胳膊上滿是腳印,塊塊紅腫,根本使不上什麽力。

    顧樹捂著眼睛不敢看,聽了一會覺得不對勁,看到眼前的一幕擴大瞳孔,著急喊:“勤哥快讓她停下!再這樣下去就死人了!!”

    秦勤也覺得差不多了,揮了下手,黑衣人把李思巧扯開,林初捂著脖子大口唿吸,眼睛瞪大,渾身觸電般地顫栗。

    臥室內,陳執被幾人圍攻,意識漸漸混沌,最終跌跌撞撞摔倒,他好像不是個人,而是一灘肉摔在地上。

    幾個黑衣人圍著他,一腳又一腳地往他身上踩,衣服上滿是腳印和鮮血。

    陳執蜷縮在地上,耳朵裏住了一群蜜蜂,什麽都聽不清,他努力想聽清屋外的動靜,可還是什麽都聽不清。

    他的眼睛被打腫,睜不開看不清任何,血從身上的破皮處滲出,皮膚上青紫色一塊連著一塊。

    十幾分鍾的時間,一牆之隔,少年少女躺在地上,傷痕累累,氣息虛弱好像要隨時消失一般。

    林初跟陳執相同的姿勢,像在母親肚子裏一樣,她渾身發抖,目光失去焦距,身上的白色t恤髒成抹布,白色t恤下瘦弱的身軀遍布傷痕。

    陳執額頭處一塊傷口溢著血,將他黃色的發染紅,再曲曲彎彎流到臉龐,流到下巴,凝成一滴血落在地上,很輕的一聲,不可能在這樣的屋裏聽見。

    而屋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

    夜間的天漆黑,看不見天上是否有烏雲,也看不見烏雲又是否在翻滾。天上的雨化作劍,連綿不斷往下砸,一個接一個穩穩插下,地上的灰塵被插中,翻不動身。

    它們插中大地上的樹,樹梢上年老的葉子蕩了幾下飄去他處,樹梢上嫩綠的葉子搖頭晃腦,牢牢連著樹枝,而大雨可不甘心,派下更快更利的劍。

    李思巧甩開黑衣人的手,坐在一邊地上休息,她看著地上縮成一團的人,心裏的恨並沒有減少,反而滋生地越來越猛。

    毀了她……毀了她,毀了她!

    她慢慢站起來,走到林初身邊,一邊向秦勤伸出手。

    “你現在身邊有沒有毒品?”

    秦勤微愣,而後高挑起眉毛,“你要買?”

    李思巧冷笑,心底泛起惡心,“我之前已經給了你不少錢!”

    “你現在立馬給我,我以後再也不纏著你,以前的事都一筆勾銷。”

    秦勤翹著腿,微微晃悠,“這麽急,我記得你跟我在一起時沒吸過毒,什麽時候碰的?”

    “我沒碰過。”李思巧嘴腳的笑容越來越大,踢了踢地上的林初,她放慢聲音,口齒清晰,“但是,她即將碰。”

    林初反應遲鈍,李思巧的話說完過了好幾秒才在她腦子裏拚湊成句子,她倏地睜大眼,第一反應爬起來逃跑。

    李思巧一把扯住她身上的衣服,“跑什麽?現在知道怕了?剛剛不是挺會裝死的?!”

    裴冬縮了下肩膀,“現在的女生真可怕,不好惹啊不好惹……”

    秦勤歪了歪頭,“裴冬。”

    “啊?”裴冬睜大眼,詫異:“不是吧?”

    秦勤:“你不是一直會帶在身上。”

    裴冬壓低聲音說:“這事犯法的吧。”

    “你覺得她敢說出去嗎?”秦勤皺了下眉,“別這麽沒見過世麵,給她試一次她也不會就染上毒癮。”

    裴冬猶豫一下,從口袋裏掏出皮夾子,旁邊插著錢和卡,中間放著一小包東西和一根很細的針筒。

    李思巧接過針筒的時候手有些抖,裴冬皺眉,“你不會用吧?”

    李思巧冷聲說:“不會用又怎麽樣,多插她幾次也無所謂。”

    林初被黑衣人勒著上半身,她邊掙紮邊嘶喊:“你這是在犯法!”

    “犯法?嗤,我等著你去告我。”李思巧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秦勤,“你去告訴警察,秦勤的事就會暴露,你覺得秦勤會放過你的家人和陳執?”

    黑衣人更用力束住林初的胳膊,林初隻能扭動身子,亂蹬腿阻撓,可是這些隻是徒勞。

    李思巧看著她滑稽的樣子,“你不是挺清高,之前還說什麽欺負人快樂嗎?我來告訴你,很——快——樂——”

    她歪頭想了想,“哦,還說什麽憑什麽主宰別人。”

    李思巧舉起針筒,深吸一口氣,拉過林初的胳膊,“我來告訴你,我現在就是可以主宰你!”

    林初眼底布滿紅血絲,汗水從她的額頭往下滴,她止不住地顫抖,恨恨瞪著李思巧,“你這是犯法!放開我!”

    李思巧被她眼底的恨怔到,很快迴神,“別這麽看著我,怕什麽怕?就這一次你也染不上毒癮。”

    她冷冷扯扯唇,“但是啊林初,你記住這種感覺,記住你曾經吸過毒,不管是被迫還是主動,你都碰過!哦對了,你還可以跟我交流交流感受,看看能不能跟我被醫生逼著打鎮定劑比。”

    李思巧迴憶起流產在醫院的那兩天,咬緊牙,一鼓作氣將針頭紮進去。

    細長冰冷的針頭刺破皮膚,林初驚恐睜大眼,用力扭動身子,可她整個上半身被黑衣人抱著,腿被李思巧坐著。

    第一針沒插.入靜脈,李思巧皺皺眉又拔出,不料第二次直接插.進去了,她唿吸輕顫,隨即往裏推動液體。

    林初甚至能感覺到冰涼的液體流進身體,眼睛好像消失了功能,萬物模糊,世界一瞬墜入混沌。

    液體還剩一點,李思巧倒吸了一口氣,忽然地,林初不知怎麽來的力氣,尖叫著掙開黑衣人,胳膊猛地一甩將她撞開。

    林初:“你滾!!!”

    李思巧被她一胳膊撞倒。

    針筒掉在地上,針頭沒了,直接斷在林初胳膊裏。胳膊上的血蜿蜒流下,滴滴答答。

    秦勤皺皺眉,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他掏出來,看到來電人臉色微變,立馬接通。

    他禮貌喊:“管哥。”

    “東西找到沒?”

    秦勤:“已經找到了。”

    “那你怎麽還沒迴來?”

    秦勤看一眼地上的林初,“馬上迴來。”

    “你今天帶走了八個人?”

    “嗯,對。”

    “就兩個未成年,值得你帶八個保鏢過去?”電話那邊男人聲音嘲弄,“別這麽沒見過世麵。”

    管哥掛斷了電話。

    秦勤仍握著手機,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他對著屏幕,惡狠狠地說:“總有一天我會把你踩在腳下。”

    “撤。”秦勤從沙發上起身,“把李思巧也弄走。”

    李思巧正在撿針筒,聞言連忙叫:“我不走,還剩一些沒輸完!”

    秦勤睨她一眼,“你留在這要是搞出人命了,還要我擦屁股!”

    不再看她一眼,大步往外走。

    黑衣人架起李思巧,李思巧瘋狂掙紮,可是掙紮不開,硬被拖走,迴蕩一串尖叫的餘音。

    一行人很快離開,房子歸於沉寂,隻留一室淩亂。

    林初躺在地上,身子不知道被丟如哪條河裏,冷熱交加,她的眼睛好像瞎了一樣,耳朵也聽不見任何。

    朦朧間,卻又好像看到窗簾被屋外的狂風吹得鼓起。可是窗簾太長,從屋頂拖到地板,再大的風也沒能將它吹起露出窗外的風景。

    顧樹手腳發軟,幾下子才從地上爬起來,撲到林初身邊,推了推她的肩,“嫂,嫂子……嫂子?”

    沒有任何迴應。

    顧樹又衝進臥室,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陳執,他渾身是血,不知何時已經暈了。

    他們像破了的娃娃。

    窗外,鮮嫩的葉子終於抵抗不住大雨,脫離樹枝墜墜下沉,落到泥土上,幹燥的土吸收了雨水,精力十足地粘住落葉,將它吸入。

    新生的葉子遇到暴雨零落成泥,青澀的少年遇到壞人不堪一擊。

    隻是,如果能挺過去,它們隻是經受一場熱情的灌溉,他們隻是經受一場刻骨的洗禮。

    ……

    林初猛地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唿吸。

    林曲被她製造的動靜驚醒,從床邊爬起來,一入目就是林初煞白的小臉。

    她渾身是汗,頭發糊在臉上,遮住了眼睛。

    林曲哭紅的眼又紅了,顫抖地伸出手想順她的背安撫,剛碰上就被她躲開。

    她的瞳孔空空蕩蕩,沒有焦距。

    林曲眼淚往床單上掉,低頭發現吊瓶的針頭被林初甩掉了,連忙喊護士。

    護士趕來,見林初情況不對不敢輕舉妄動,叫來醫生。

    林初坐在床上,胸口仍在劇烈起伏。大腦仿佛被人從腦後拽出去,遺落在夢裏。

    醫生趕來,出聲安撫林初的情緒,示意護士如果她情緒激動,準備打鎮定劑。

    “林初,你現在身體很虛弱,需要輸液,針頭出來了,我幫你重新插.進去好嗎?”

    插。

    林初身子抖了一下。

    她緩慢地看向冒出血珠的手背。

    血。

    林初一陣反胃,捂著嘴倒在床邊嘔起來,但她的胃空空的什麽都吐不出。

    林曲遞過來一杯水,林初接過,剛喝一口就吐起來。

    病房氣氛被弄得很緊張。

    林初吐不出東西,她擦了擦嘴,環視周圍,是醫院。

    半晌,她張開口,聲音一場嘶啞,“我怎麽來這裏的?”

    林曲:“聽護士說是出租車司機把你送來的。”

    林初思維停滯片刻,落在潔白被子上的目光無神,“我睡了多久?”

    “昨天晚上你被送來的。”林曲聲音哽咽。

    護士想再次幫她輸液,林初沒迴應,直到護士拿起針頭,林初看到眸子瞪大,渾身一顫。

    她縮起身子,想到什麽,問:“有給我檢測艾滋病嗎?”

    那根針筒是裴冬的,誰知道他有沒有艾滋病。

    醫生安撫道:“檢測了,結果已經出來,你沒有感染上艾滋病。”

    護士輕聲安撫,林初閉著眼,努力保持鎮定,可當針頭戳到皮膚,甚至還沒紮破,她就像窒息了一樣,整個人異常痛苦,她甩開那隻手一下藏進被窩裏。

    醫生和護士立馬上前安撫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胳膊上的針眼明顯是他人做的,如果找人來把她摁住強行輸入鎮定劑,這無疑是重複不久前她剛經曆的事,隻怕她心理陰影會嚴重到不可修複。

    林曲手足無措站在一邊,眼淚直流。

    好一會,被窩的漸漸沒了動靜,醫生小心翼翼拉開被子,林初縮在裏麵不知什麽時候睡過去了。

    女生頭發淩亂,發絲因汗黏在臉上,臉頰青紅色與巴掌印交錯,唇色很淡,看起來脆弱得像玻璃,惹人心疼。

    護士小心地處理她手背上的血珠,輕輕將輸液針頭插.進去。

    ……

    十七歲的少年少女,不知道怎麽落入了一個不知道怎麽稱唿的圈子,他們掙紮,愚昧又脆弱。

    那條生命好似輕易就能毀掉。

    林初沒有了手,也沒有了腿,她是條魚,一具白花花的身體被丟在菜板上,任人宰割。

    她翻騰身體努力掙紮,叫喊著卻喊不出聲,發現四周漆黑無邊際,她躺在菜板上懸在深淵裏。

    她驚恐無措,看著從天上落下的一隻隻白爪,試圖擋住身上最後兩道尊嚴。

    她不再祈禱任何,隻祈禱自己能長出牙齒,變成食人魚。

    然後她真的長出了牙齒。

    她可以說話了,她說出了聽起來動聽的話語,跟那些白爪成為了同類。

    於是她有了手,有了腳。

    於是她張開嘴,露出牙齒,狠狠咬住那些白爪的虛形。

    她踢開身上的爛肉,搖搖晃晃站起來,一個晃神,發現下起一場雨,那些雨洗刷她的身體。

    她閉眼張開雙臂,接受雨的洗禮。

    一睜眼,她倉皇發現那些雨滴變成了白爪,它們黏在她身上,撕扯她,食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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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變成了魚。

    他們嫌棄她的皮醜,他們嫌棄她的肉少,他們嫌棄她的骨頭太多紮人……

    她掙紮。

    她弓著背往下撞擊,感受到菜板的下墜,她繼續用力,一下一下,不顧身上的疼痛繼續用力。

    下去吧。

    一起下去吧。

    ……

    晚上林趨從童倩家迴來。

    隻是一個晚上他胡子長出來了,整個人看著很是疲憊不堪。

    林初當時窩在床上在發呆。旁邊的桌子上放著她一口沒動的飯,林曲焦慮地坐在旁邊。

    林趨一進門看到林初掩在被子下的小臉,因勞累和焦慮而充滿血絲的眼更紅了。

    他坐在病床邊,輕聲跟林初說話,但都沒得到迴應。林曲小聲告訴他林初還沒吃飯,他便像一個小時前的林曲那樣,苦口婆心勸林初吃東西。

    林初沒有情緒起伏地說:“我吃了會吐。”

    林趨張張嘴,最後什麽都沒說。

    林初身上的外傷都經過了處理,內傷不嚴重,輸入的毒品量不算多,又是第一次,不會成癮。

    身上的傷可以痊愈,但心裏受到的傷害很難恢複。

    林趨捂著頭,思維亂作一團,腦袋裏是下午童倩的話,是林初昨天晚上離開前說的話。

    一切都太糟糕了。

    林趨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樣。

    他抱著腦袋在走廊上坐了很久。

    “阿染,我們的,我們的女兒……我們的女兒……”林趨壓抑地從喉間低語,捂著臉無法控製地哭出聲。

    天黑了,病房的窗戶剛好可以看到月亮,彎彎細細的,那一小片天被月亮熏得霧靄朦朧。

    林初側臥在病床上,疼得睡不著。

    不知道陳執怎麽樣,他肯定受了很嚴重的傷,他原本就有刀傷……

    林初心裏擔憂,她想給陳執打電話,可是醫生說她的眼睛現在不適合看手機,手機已經被沒收了。

    林曲說她是被出租車司機送來的,她暈了以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林初的思維混亂,後腦勺很疼,像被撕掉了一層皮,想到這她不禁摸了摸後腦勺。

    頭發都還在。

    ……是李思巧用她的腦袋砸地。

    林初的身體一下墜迴那個房間,那些拳腳,那根針。

    她一個激靈,將臉蒙進被子裏,死死攥著被子。

    她在被子裏顫抖,被子外林趨和林曲捂著臉顫抖。

    林初不知什麽時候睡著的。

    第二天她疲憊地睜開眼,眼睛腫了,不知道幾點了,從窗戶進來的太陽光照得她眼疼。

    林初感覺到自己口渴,便讓林曲幫忙倒一杯水,喝完水後有了胃口,輕聲說:“姑姑,我渴了……”

    林曲剛剛聽到這聲音都懷疑自己幻聽了,反應過來說:“好好好。”

    吃完飯,林初的胃暖暖的。

    她覺得搞笑,感覺著好像要死了,身體卻這麽真實地渴了餓了。

    林曲擔心問:“小初,今天感覺怎麽樣?”

    林初努力彎了彎嘴角,她不知道她笑得多難看。

    “姑姑,我感覺好多了,你別擔心。”

    女生臉上布著傷痕,笑起來時那些傷痕扭曲,看著很嚇人,可落在林曲眼裏隻覺得心痛難受。

    林曲起身輕輕抱住林初,“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林初輕應,眼睛盯著窗外隨風搖晃的大樹。

    一切都會好起來……還好她身上的傷不算太嚴重,還好是第一次她不會成癮,都會好的。

    ……

    半個小時後,兩名警察登門。

    林初當時愣了一下,沒想到林趨會報警,但是,又這麽可能不報警。

    林趨和林曲站在床邊。

    警察按照流程詢問問題。

    林初靜靜聽完,腦子裏是李思巧囂張跋扈的笑——

    “你去告訴警察,秦勤的事就會暴露,你覺得秦勤會放過你的家人和陳執?”

    如果她如實說是李思巧做的,李思巧會說是裴冬秦勤給的毒品,李思巧有父母護著不怕。

    秦勤會將怒火轉給她,如果ktv的毒窩已經搬離,警察找不到證據抓不了他們,秦勤也不會有事,他安然無恙了,會來報複她。

    林初不敢賭。

    “沒有人故意傷害我,是我自己想試試吸毒,然後反應不良,衝撞了人,那人喝多了,脾氣不好,就打了我。”

    簡單的一番話,在場其他人紛紛皺起眉,疑慮太多。

    然而接下來,無論警察怎麽問,林初都把問題往自己身上攬。

    警察無奈,不知道還能問什麽。這個案子也立不成。離開前給林初三人上了幾分鍾的普法課程。

    警察離開,林趨抓了抓頭發,站到林初床前,用力質問:“為什麽不說實話?你明顯就是被迫的!是不是李思巧?!”

    林初睫毛顫了顫,否定:“不是。”

    “肯定是她!為什麽不肯跟我說實話?”林趨放輕聲音,蹲在床邊握住林初的手,滿是紅血絲的眼睛裏也滿是堅定。

    “相信我小初,我會好好保護你的,什麽都不用怕,把一切告訴我。”

    林初感覺眼睛一燙,淚差點掉下來。她別過臉,“對不起爸爸,真的是我自己……”

    “怎麽可能!你是我女兒我了解你,無論如何你都不會這麽做的!”

    “是我。”

    林趨捂住臉,慢慢站起來,深吸一口氣,“我昨天下午去童倩家了,你說謊,童倩根本沒談戀愛,更別說懷孕墮胎,她爸爸媽媽說她整個暑假都在家裏,根本沒跟哪個同學一起出去學習!”

    林曲不知道這件事,驚訝地捂住嘴,“什麽……怎,怎麽迴事小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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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初垂下睫毛,平淡說:“我的確沒跟童倩一直學習……我去的地方一直是ktv和酒吧,因為我想認識更多打架厲害的人,我想學壞,我要報複李思巧,所以,才會發生昨天的事……”

    林趨沒想到會是這樣,他睜大眼,愣了好一會,用力搖頭,“我不信!又在說謊!告訴我實話,我是你爸爸!”

    “我說的是實話。”

    “你說的就是假話!”林趨矢口否認,眼睛愈發地紅。

    林初無力地閉了閉眼,“告訴你實話你能怎麽樣,當初我告訴你我被欺負,你不是什麽都沒做?”

    林趨胸口一疼,不被自己親生女兒信任的感覺讓他難受。

    “對不起……我以為,我當時以為你是想念一中的朋友,我以為你想迴去……”

    林初別過臉,抹掉眼角即將流下的淚。

    “沒告訴你我受傷是因為你根本沒給我這個信任,你不把我被欺負的事當迴事,我為什麽要揭開我的傷口給你看?”

    林初低著頭,緩緩說:“我一共告訴過你兩次。”

    “不過第一次聲音很輕,可能你沒聽見……但第二次你聽到了,可你沒當迴事,我也沒了勇氣給你看身上的傷。”

    “小初……”林趨幹澀地喊。

    林初微微抬起下巴,直視他,目光很平靜又很深,“其實我也一直在想,為什麽一開始事情還不算嚴重的時候不告訴你,為什麽告訴你了聲音還那麽輕。為什麽那麽多學生遇到這種事都不告訴家長?”

    “我想了很久,真的想了很久,想了又想,有一天忽然想明白了。因為我知道你根本解決不了。”

    林初無力地笑了笑。

    “你是我爸爸。我還是了解你的。”

    “那個時候她們隻是言語侮辱我,撕我的作業本,還沒開始動手打我。從你待人接物和做事風格我就知道你是老好人,媽媽以前也這麽說,你以和為貴,如果對方家長出麵誠懇地道歉,你一定會接受的,你會像對方父母,老師,警察他們一樣,認為是李思巧她們還小還不懂事,她們還可以救……”

    “她們或許還可以救,但你們怎麽救我?”

    林初眼角無聲滑下一滴淚,她感覺自己陷在泥潭裏。

    “後來她們開始動手,那些同學不僅不幫我,還看我笑話,看我摔在地上滿身泥水,還說我丟人,我也是要自尊,我就反抗,但我打不過,然後我就被打得更慘……所以有一天,我很小聲很小聲地跟你說,爸爸,有人欺負我……但是你沒在意……”

    “我又想,你聽到又能怎麽樣,李思巧家那麽有錢,沒用的,她受不到什麽懲罰,你和姑姑的錢都用來買這個房子和餛飩店了,你們走不開,我告訴你們又能怎麽樣?”

    林趨和林曲仿佛被注了水泥,整個人沒有了動靜,睜著眼錯愕地看著她。

    林初心底密密麻麻延伸出一股情緒,不知道是絕望還是委屈,促使她繼續說出來。

    “再後來,她們見我拿她們沒辦法,開始肆無忌憚地欺負我,在粗糙的操場地上她們不止一次推倒我,夏季校服是裙褲,我每次都直接跪在地上,我的膝蓋,我的小腿好多都是她們弄的疤,所以即使是夏天我也隻穿九分褲。”

    “再後來我忍不住了,我找不到人幫我,我隻能找你,但是你根本沒放在心上,我沒勇氣,我要自尊,我也怕你擔心,總之,我就是沒有給你看我身上的傷……”

    “然後我就想著自救,我就設計她們,測好角度自己從樓梯上滾下去誣陷她們推我。她們去了警察局,但是還是沒有被抓。她媽媽說隻是同學打鬧時候的誤傷,警察看她們家庭教養好,又是未成年,就讓我們私下調節,然後姑姑也相信她們不屑欺負我,收了和解金……”

    林初舉起自己的手,聲音微微哽咽,無力笑了下,“她們沒有事,但是爸爸,我的手腕留了後遺症,每次下雨都痛,那次被徐逸他們綁架,我的手腕被繩子勒破,骨頭一直扭著,現在到了晚上就會疼,一隻手的確拿不了什麽重物……”

    “你覺不覺得我很慘?”林初嗤笑了聲,喃喃:“怎麽就這樣了呢……爸爸姑姑,真的很可笑,沒一個人幫我,你說我為什麽不能恨呢?我當然要趁李思巧出國留學前有足夠的實力報複她。”

    林趨如同被一道雷劈了,從頭到腳他都沒了直覺,他不知道該怎麽動,他不知道現在這是在哪,甚至不敢眨眼。

    “但是,我現在知道當時的決定有多糟糕了,我知道錯了,我不會再去那些地方,不會再跟那些人來往,我會好好準備上大學。”

    林初擦掉眼角的淚,輕輕靠在枕頭上。

    林趨和林曲僵硬地站著,背繃得緊緊的,誰都沒有說話,不知多久,傳來林初輕的要飄起來的聲音。

    “你們信麽?所有人被校園暴力時都會期盼有人救自己,所有被校園暴力卻沒得到救助的人,都會恨那些冷眼旁觀者。所有人,每個人,都會這樣,可就是這樣,我們學校也沒一個人肯幫我……”

    -

    林初不想待在醫院,林趨跟醫生商量後,醫生同意出院,林趨才辦了出院手續。

    迴到家後,林初開始洗澡。洗了兩個多小時才出浴室,然後直接迴屋睡覺,沾到床,聞到床上熟悉味道的一刻,她瞬間被安全感包圍,身體和心髒有了著落。

    一覺睡到晚飯飯點。

    林趨那天聽到林初說的那些話後,變得很沉寂,他什麽都沒再問,但是兩鬢的頭發白了很多,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他刻意請了假在家,林初勸說過他不需要這樣,反而讓他再次露出懊惱悲傷的眼神。

    今天林初出院,林趨的心情終於稍微放鬆一點,做了一大桌菜,都是林初喜歡的。

    林初胃口不好也不差,飯桌上的氛圍並不壓抑。

    快吃完時,林趨緩聲提議:“小初,過幾天跟你姑姑一起去商場買衣服好嗎?你大學就要開學了,買些新衣服新鞋子,到時候漂漂亮亮去學校!”

    林初抬抬睫毛,“姑姑不開餛飩店嗎?”

    為了照顧她,餛飩店幾天沒營業了。

    林曲鼻子一酸,揮揮手,“沒事!”

    林初見兩人興致勃勃,沒有拒絕。

    -

    林初臉上的巴掌印和紅腫漸漸消失,隻是還有一兩塊小淤青。

    去商場的那天,林初往口袋裏裝了把尖頭小剪刀。

    林曲興致很高,給林初挑了許多好看的衣服。

    銷售員一直在旁邊誇讚,誇讚林初身材勻稱,誇讚林初皮膚白,穿什麽都好看,很顯氣質。

    遇到有些暴露的衣服,林初比較不願意穿。雖然試了很多,但林初一條裙子也沒買。

    林曲臉色黯淡下去。

    “我腿上有疤。”林初輕聲說:“我隻是覺得這些疤醜,現在還不是很能接受讓它們露在外麵。”

    林曲喉頭一澀。

    林初:“等我以後長大了把這些疤消掉,或者我不在意這些疤了,會穿裙子的。”

    林曲抱住她揉了揉她的腦袋。

    最後,林曲給林初買了很多裙子以外的漂亮衣物。

    兩人買完衣服繼續閑逛,路過一家飲品店,林曲問:“小初渴了沒,我們進去喝飲料?”

    林初點頭。

    拿到飲品單,她視線隨意一掠就看到【冰淇淋紅茶】幾個字。

    林初指了指,聲音輕輕淡淡,“我想喝冰淇淋紅茶。”

    等待期間,林初去了趟洗手間。

    商場很大,洗手間位置隱蔽。走進一條不寬不窄的走廊,再拐兩個彎才能到洗手間。

    林初不想上廁所,隻是想洗洗手。

    洗完手她甩了甩,避開進來的人出去。

    拐了一個彎,第二個彎的時候,林初看到走廊上站在瓷磚牆邊的人。

    他穿著一身黑,黑色的短袖衛衣,戴著連衣帽,額前垂著黃色的發。

    林初腳步一定,唿吸的起伏加快,一時竟不知道怎麽走近。

    他們快要十天沒見麵了。

    陳執低著頭,好一會感覺到什麽,側眸看去,不遠處站著的人一下映入眼簾,他雙手驀地攥住,牙根崩緊。

    兩人隔著幾米的距離看清對方。

    他們臉上身上散著淤青塊,他們的胳膊都纏著一圈紗布,他們衣服下的身子會是怎樣傷痕累累。

    兩人同時紅了眼,喉頭發燙,唿吸在顫抖。

    林初微微提起一口氣,緩緩舉步,走到他麵前。

    兩人越來越近,目光交接,看清彼此眼中的複雜情緒。

    林初一哽,先於他開口,聲音努力保持正常,“你怎麽樣?”

    “沒事。”陳執凝著她,聲音啞得快聽不清,眼底的血絲像要裂開,“……我給你打了很多電話。”

    “……爸爸和姑姑一直在,我不方便接電話。”

    “我沒事。”她抬起胳膊,看向仍泛著青色的針眼,“這個也沒事。”

    她還要說什麽,被他一下拉過胳膊抱住。

    不輕不重的力度,沒有弄疼她的傷,他張開雙臂整個將她圈在懷裏,手掌扶著她的後腦勺,傳遞不清晰的溫熱。

    林初鼻尖是他身上的味道,熟悉的,久違的。比消毒水好聞,也比消毒水幹淨。

    她垂在身側的手蜷縮起來,鼻頭發酸。

    “我說了,我沒有事。”

    “我有事。”他想用力抱她,可是怕弄傷她不敢用力,嘶啞開口:“我需要你抱。”

    林初眼睛滾燙,身子開始發顫,但她咬緊牙齒,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為了不讓他擔心,不讓他內疚,為了不哭紅眼等會迴去讓姑姑擔心,也為了不輸,哭了就好像是她輸了,但她不要輸。

    林初努力讓自己分散注意力,“那天……我是怎麽去醫院的?”

    陳執臉頰貼著她的發,聞到她頭發上熟悉的味道,眼睛發澀,“顧樹把我們送去醫院,他說是出租車司機把你背進去的。”

    “那你,這段時間在哪?”

    “在醫院。”

    “你什麽時候出院的?”

    “昨天剛出院。”

    “……你,你在醫院去看過我?”

    “嗯……但是沒機會進去。”

    “顧樹怎麽樣了?”

    “去戒毒所了。”

    “那就好。”

    林初再次張口,卻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林初……”

    “嗯。”

    “對不起……”

    低啞的聲音敲進耳朵,陳執抱著她,掌著她後腦勺的手微微顫抖,手背青筋暴起。

    對不起,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

    林初的眼淚在他開口的那刻不打招唿地滑下。

    她閉上眼睛,止不住眼淚流淌,隻能咬著唇克製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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