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拉著陳執走得很急, 到了大馬路看到一輛出租車, 立馬伸手攔下。

    兩人坐進車後座,林初朝司機說:“醫院。 ”

    陳執麵無表情, 說:“景桐小區。”

    司機按表的動作停下,轉迴頭問:“到底去哪?”

    林初蹙眉, “去醫院。”

    陳執的臉被裴冬打了一拳,嘴角發青微微冒血, 不知道身上還有多少傷,也不知道那個刀口有沒有裂開。

    林初的聲音因為剛剛經曆的事仍然有些發顫,她看著陳執, 說的很用力,哽咽的語氣, “你受傷了!”

    她的聲音很直接地鑽進耳朵,他神情微變,隻一秒斂去情緒,冷著聲音對司機重複:“景桐小區。”

    司機看到他身上的傷, 勸說:“要不你就去醫院吧,你看這小姑娘擔心的。”

    陳執盯著他, 出租車微暗的環境裏,他眉眼陰沉。

    司機見狀不敢多言, 定位到景桐小區。

    林初手攥成拳頭, 指甲陷在掌心。

    兩人迴到家, 剛進門林初就被陳執按在牆上。他手固定在她肩上, 眼底有狂風在席卷, “他碰你哪了?”

    林初被他眼神嚇到,小聲說:“頭發。”

    他沉眸,字眼從牙縫裏逼出來,“我說沒說過,讓你離那些人遠一些?”

    她抬抬手,舉在半空,本來想握他的手,“我是去找你……”

    又說:“你去那裏我才會去,你不去那裏,我就不去。”

    他冷笑。

    林初握住他的胳膊,又著急說:“我給你處理傷口。”

    她實在擔心他的傷。

    陳執沒動,貼著她,唿吸噴在她發頂。

    他本想去洗澡,看到她水潤的眼睛作罷。

    林初洗幹淨手,翻出消毒用品。

    她沒想那麽多,直接掀開他的上衣,小心檢查。

    還好傷口沒裂開。還好。

    她卸下一口氣,開始處理他露在外麵的傷。

    陳執靠著沙發,視線凝在林初認真的臉上,始終沒有離開,眸中的情緒讓人看不透。

    終於處理完,將棉簽丟進垃圾桶,雙手瞬間失去力氣。她低下頭,手搭在膝蓋上,無力低喃:“陳執,你別再去那個地方了……”

    她小臉微白,手心又開始冒冷汗,她握住陳執的手,很用力地握著。

    “陳執,我剛剛看到,看到……”她迴想起仍心有餘悸,嗓子沙沙的,“我看到裴冬口袋掉出一樣東西,透明的小袋子裏麵是白色的粉末……陳執……”

    陳執臉色微變,想起昨晚去找顧樹,不經意闖入的那間包廂。

    他身上的煩躁氣息愈發濃烈,黑眸陰沉得可以滴出水。

    林初對他的反應感到無措,“陳執……”

    他從迴憶中抽神,盯著她的目光深沉地仿佛能將她看穿個洞,頃刻,他反握住她的手,淡問:“所以呢?”

    他的反應讓她身體一顫,“陳執那個東西很可能是毒品。”

    陳執仍然不鹹不淡反問:“所以呢?”

    她不解他為什麽是這個態度,情緒有些失控。

    “那是毒品,毒品就跟沼澤地一樣,碰了就出不來了!陳執你別這個態度,你才十七,你真的還很年輕,以後還有好多年。”

    “你不要把所有事想的那麽冷漠那麽無望好不好,我們可以一起變好,往好的方向走啊。”

    林初腦海裏快速閃現新聞裏的畫麵,閃現那些黑暗混沌的事情,牙齒打顫。

    “別再去那裏了,如果你一個不小心沾上了怎麽辦,我拜托你,陳執我害怕,你別再跟那些人接觸了好不好……”

    陳執陷在沙發裏,黃發垂在眼皮上,忽地挑起嘴角,笑得格外殘忍,“行啊,等你去了暄城我再去。”

    林初渾身一震,她不知道他怎麽忽然這樣。

    聲音被一團不知名的東西堵住,身子僵硬到一時不知道從哪一處動彈。

    陳執偏頭,冷淡的眼睛,“你可以走了。”

    林初手指發麻,眼底是蓋不住的悲傷,她握他的手,被他輕巧揮開。

    他嗤笑,“你想這個時候投懷送抱?”

    “我沒興趣了。”

    陳執起身往浴室走,拉上浴室門的前一刻,丟下一句:“我洗完澡出來不希望看到你。”

    ……

    陳執洗完澡出來,客廳空空蕩蕩。他在浴室門口站著,側頭望著窗戶的方向。

    良久,他踩著拖鞋迴臥室,頭發也懶得吹,換了身衣服準備出門。

    離開臥室轉身的一刻,他看到床頭櫃上的多肉植物,微微頓住,抽迴眼往外走。

    邊走邊撥了一個號碼。鈴聲響了半分多鍾,一直沒人接,直到自動掛斷。

    陳執昨晚沒睡幾個小時,喝了大量酒後又因為那個東西跟顧樹打了一架,此刻腦子昏昏漲漲隻想睡覺。

    他不耐地又撥過去。

    第二次電話被接通,陳執:“在哪?”

    電話那邊的人不說話。

    陳執沉聲問:“我問你在哪?”

    顧樹終於說話:“網吧。”

    陳執:“在那等著。”

    出租車在馬路上飛馳,越過一個個綠燈,掀起地上的灰塵和落葉。

    “到了。”司機說。

    陳執睜開眼睛,望向窗外,看到一個燈牌:夜輝網吧

    他推門下車,提步走進網吧。

    晚上近七點,網吧的煙味泡麵味裏融著體味。

    陳執沒有四處張望,直接往右側最角落的區域走。

    男生們帶著耳機罵罵咧咧,眼底的光不知是電腦屏幕折射出的,還是因為興奮散發出的。

    有男生正好抬頭看到陳執,喊:“執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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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執沒理,往顧樹身邊走。顧樹察覺到,按著鍵盤的手驟停,僵硬地抬起頭。

    他聲音幹幹地喊:“執哥……”

    陳執沒搭腔,拍了下他旁邊男生的椅子,那男生立馬站起來給陳執騰位置。

    他一語不發坐下,電腦屏幕裏遊戲還在繼續,他們幾個男生組團打,陳執操作鍵盤,繼續遊戲。

    顧樹眼裏有詫異,動動唇,卻說不出話。直到有男生嚎了一嗓子,“阿樹你他媽幹嘛呢?!”

    顧樹立馬轉迴去。

    幾個男生玩遊戲玩了幾小時,有人喊餓了,叫來網管,一人一桶泡麵。

    幾人等泡麵的時候,一人點一根煙。

    陳執坐在網吧角落,沒骨頭似地窩在椅子裏,身子被外排的人擋住。空氣中的煙霧散開,繚繞進唿吸,將朦朧睡意驅散,電腦屏幕的光映在他臉上,皮膚冷冷的白。

    網管拿來幾罐啤酒,看到陳執拍拍他椅子,“好久沒來了。”

    陳執掐滅煙,拎著啤酒往外走。

    顧樹餘光看到,手指抖了抖,煙灰落在褲子上。他將剩下的一截煙抽完,跟了出去。

    陳執蹲在網吧外的台階上,一罐啤酒已經喝了一半。

    顧樹坐到他身邊,將易拉罐打開。彌漫在兩人之間的空氣沉鬱怪異。

    陳執一直沒有說話,一罐酒喝完,他將易拉罐立在兩腳之間,點燃一根煙。

    良久,陳執開口,聲音被煙熏得沙啞,“你到底碰沒碰?”

    顧樹喝酒的動作一頓,“執哥我早上不都說了,我沒碰。”

    陳執將煙丟進易拉罐裏,聲音平淡如水,“我今天跟裴冬打架,他口袋掉出一包白.粉。”

    顧樹手一抖,易拉罐裏的液體搖晃。

    “顧樹,我沒多少耐心。”

    話音剛剛落下,他霍地起身揪著顧樹的衣服將他甩在地上。

    顧樹手裏的易拉罐砸到地上,裏麵的啤酒爭先恐後地從出口溢到地上。

    陳執拎著他的衣服,把他又從地上拽起來,膝蓋狠狠撞向他腹部。

    人行道稀疏的路人走過,每個人都會給幾個眼神,但隻是看看,走完這段路便離開了。

    顧樹幹咳起來,咳得臉發紅。

    陳執眯眸,一字一頓,“碰了沒?”

    顧樹慢慢緩過氣來,動動手指,最後低垂著腦袋,說:“碰了。”

    陳執手死死攥著顧樹的衣服,指關節泛白,骨頭咯吱響,吐出的字裹著冰,“什麽時候的事?”

    顧樹掙開他的手,t恤被兩道相反的力拉扯,從領口裂了幾厘米。

    他往後趔趄了幾步,說:“有半個月了。”

    剛說完這句,被陳執朝臉揮了一拳。從腮幫子疼到牙齒,顧樹側頭吐了口血。

    “執哥你下手太狠了吧。”顧樹捂著臉,倏地笑了下,“就是大.麻,至於麽。”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易拉罐,還有點酒沒流出,仰頭喝掉。

    夏日夜裏的風刮得狂野,陳執一頭黃發張牙舞爪,像個放電的燈泡。

    “你……”

    他話沒說完,被顧樹打斷:“執哥你這樣我不習慣。”

    “他們都說你看不透你,但是我覺得我看得透一點,就比如,我知道你骨子裏是好人……但你別管我,我爸媽都不管我了。”

    他掏出煙,點燃抽了一口,盯著往空中曲折蔓延的煙霧,出神說:“執哥你不知道,這煙味道真的很特麽淡,抽了大.麻你就知道了,特別神奇,抽一口所有的煩惱都沒了,爽得你他媽能飛起來,比草女人都爽。”

    陳執眉眼漆黑,冷成黑夜的冰,“你工資呢?”

    顧樹不說話了。

    陳執嗤笑了聲,“拿去抽大.麻了?”

    顧樹猛地抬頭,瞪著眼,“我給了我爸媽,但他們他媽的不要!我的錢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國外都允許抽大.麻,能有什麽事?再說你憑什麽管我?我爸媽都不管我了!”

    陳執低著眼皮,散淡說:“借我的錢呢?”

    顧樹噤聲。

    他麵無波瀾,“現在。”

    顧樹啐了句,“行,我現在還你!我不借你錢,我借他們的錢!”

    說完掉頭往網吧裏走,才走兩步遠被一腳踹在地上。

    陳執渾身的情緒全部冷卻,沒有了憤怒,聲音絞著冰,居高臨下睥睨他。

    “等你欠了所有人的錢,沒人再借你錢,你的工資花完了,毒癮越來越大,你怎麽辦?”

    他踩在顧樹手上,絲毫不控製力度,眼睛黑沉得嚇人,“你真的覺得到時候,你父母會不管你?”

    顧樹皺著眉痛哼,額頭開始冒冷汗,感覺手指要被踩斷了。

    陳執的聲音不高不低,卻像刀子一樣往他身上紮。

    “借高利貸?被人打死了那些人再去騷擾你父母?還是去搶劫,去殺人?”

    他聲音很冷淡,腳下的力氣卻越來越重。

    顧樹疼得忍受不了,十指連心,他疼得身子都在顫抖,喘著粗氣。

    他痛得吼出來,“你要我怎麽樣!我已經沾上那玩意了!!”

    陳執低眸,“去戒毒所。”

    顧樹開始掙紮,“我不去!我不去那種地方!”

    他用拳頭砸陳執的腿,陳執一動不動。

    顧樹臉漲紅,“我他媽手要斷了……執哥!”

    “我靠……媽的,執哥!我癮還不大!我自己戒!”

    陳執眉眼不動,他想到了林初,如果她在,會怎麽想。

    她肯定不信,肯定會態度堅硬地讓他去戒毒所。

    但他要顧樹心甘情願去。

    陳執鬆開腳,顧樹立馬縮迴手,顫抖地哆嗦。

    陳執想到什麽,不鹹不淡說:“毒癮發作的時候,切你根手指你都肯,這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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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樹疼得眼睛發紅,瞪他,怒吼:“你知道什麽!你憑什麽這麽高高在上地指責我!”

    “你他媽以為我想碰那個東西,我也是被裴冬坑了!他讓我試試,一直讓我試,我特麽鬼迷心竅就試了。我煩躁!我煎熬抓狂!我沒辦法……”

    “你在準備複讀,你有林初,你有個好腦子,我有什麽?我就算複讀我也學不好!”

    “我隻能幹苦力活掙錢,還被女人看不起,還被親生父母看不起!不是誰都有你這個好腦子,不是誰都有錢謙那種有錢的爸媽!”

    顧樹站起來,笑得淚出來了,“你去複讀,錢謙出國,你們都比我好,就我他媽的什麽出息都沒有,還特麽被女人騙!”

    “我爸媽根本就不要我了,我已經在酒吧的沙發睡了一個多月了。”

    顧樹癡癡地笑,低頭抱住腦袋,“我沒錢了……一分錢都沒了。”

    “我已經沒有未來了。”他臉上滑落一滴淚,嘴唇在顫抖,咬牙說:“我這輩子算完了。”

    陳執站在他身後,眼前出現她的模樣,淡淡說:“你才十七。”

    顧樹笑得肩顫抖,他扶住額頭,“那我怎麽這麽慘,我他媽怎麽這麽倒黴?!”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他一直勸我,一直勸我……我就真的碰那東西了……”

    陳執看著他顫抖的手,一語不發。

    不知多久,顧樹吸了吸鼻子,說:“我不去戒毒所,我特麽不要那群傻逼警察管我,我自己戒賭!”

    陳執淡聲說:“試試。”

    顧樹看著他,眼眶泛紅。

    沒人再說話。

    躲在網吧門後的男生見他們不吵了,小心翼翼冒出一個頭,顫著聲音,“他們讓我喊你們……麵,麵都脹了……”

    顧樹抹了把臉,往網吧裏走。

    男生見陳執不動,“執哥,你……”

    陳執彎腰將地上的易拉罐撿起來。

    路邊的掀蓋垃圾桶半個月之內全部換成了分類垃圾桶。

    他越過人行道,麵無表情將易拉罐丟進去,一個側身,看到幾米外的一條巷子,跟網吧僅一牆之隔。

    昏暗的巷子,長長窄窄的一條,風鑽進去,又跌跌撞撞出來。

    陳執的黃發被撩起,身上的白色t恤鼓動。他提步,一步一步朝巷子走去。

    逼仄的巷子,空氣陰冷。

    陳執抬眸,看到巷口牆上橫出的一塊燈牌,上麵五彩斑斕閃爍著“夜輝網吧”四個字。

    像黑暗的空間燃起了煙花,陳執腦海裏驀地竄出一簇火苗,這些火苗點亮了一些想法,同時也在肆意燒灼他。

    他靠著粗糙的牆麵,點燃一根煙,用力吸了一口,巷子裏風吹過,煙頭的一截煙灰被吹落,飄飄蕩蕩散到巷外。

    煙霧隨著說話的動作飄出,他聲音不輕不響,“說句話。”

    網吧門口,男生焦慮不安地在等陳執迴去,聞言“啊”了聲,“執哥,怎麽了?”

    隔著一道牆,男生的聲音清晰入耳,一字不落。

    陳執眼前出現那抹纖弱身影,在那天的傍晚,她站在這個巷子裏。

    他閉目,掀了掀嘴角,從喉間發出一聲低低的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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