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穿透黑暗, 穿過搖頭晃腦的人, 攜著酒味煙味,將夜場分割成一塊塊不眠的狂野。

    陳執坐在酒吧角落燈光最暗的地方, 進行了一場無聲的不眠。

    顧樹夾著煙,就看著他一杯一杯地灌酒。

    昨天他們一群兄弟見他這樣, 驚奇地眼珠子都快掉了,一群人想問又不敢問地圍在邊上, 硬生生看他把自己灌醉。

    陳執喜歡喝酒喜歡抽煙,他們都知道,但沒見到他這麽喝過。

    誰知道今天又來了一遍。

    他們心裏沒了昨天的稀奇好玩。

    這種情況發生在陳執身上, 是個問題。

    麻煩的大問題。

    一群人把錢謙和顧樹推了出來,要他們助陳執振作起來。

    錢謙又跟顧樹比劃拳, 最後顧樹輸了。

    結果,顧樹在這坐了半個多小時了,也不知道怎麽勸。

    陳執的事誰都管不了,許多事他比誰都看得透, 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心思跟明鏡似的。

    沒人管得了。

    想到這, 顧樹頓了頓,想到那個眼睛清亮的女生。

    厲害啊厲害。

    顧樹將煙摁滅, 醞釀該怎麽說。

    舞池裏的錢謙在朝他甩手, 從唇形看在催他。

    顧樹白他一眼, 仰頭喝完杯子裏的酒, 幹咳了聲, 再向舞池那看去,卻沒見到錢謙的身影。

    顧樹找了一圈,沒找到錢謙,看到了秦勤,他從樓上下來,還摟著小女友。

    顧樹抬抬眉。

    嫂子很執哥分手,不會因為這女的吧?

    正想著,就見李思巧朝這邊走來。

    “你們這兩天經常來啊。”李思巧聲音裏含笑,語氣裏好像把自己當成這酒吧的女主人。

    顧樹聳聳肩,“沒事就來給勤哥捧捧場。”

    李思巧在另一張沙發上坐下,想到白天林初說的話,猶豫片刻,緩緩說出來,“執哥,今天我在學校看到林初了。”

    說完這句,她刻意停了停,看陳執的反應,然而對方看都不看他一眼。

    李思巧眯了眯眸,又說:“執哥,我……”

    話沒說完,被陳執沒溫度的聲音打斷:“滾遠點。”

    李思巧臉一僵,幹笑,“執哥你怎麽這麽大火氣啊,脾氣比勤哥的都大,真是的。”

    顧樹看她一眼,又看了看陳執,朝她擺擺手,讓她先離開。

    李思巧目的沒達到,不肯離開,她深唿吸,加快語速,“執哥我就是關心你跟林初,今天在學校林初居然跟我說不認識你,你們怎麽了?”

    一句話成功讓陳執停下一切動作。

    酒杯舉在半空中,杯裏的酒搖搖晃晃,陳執盯著那透明的液體,空氣裏的味道微醺,他眼前出現她眼中帶淚的模樣。

    陳執放下杯子,力氣很大,有酒灑出來。他冷冷抬起眼皮,黑眸像夜裏的刀,“我打女人。別惹我。”

    李思巧臉色一白,身子向後縮了縮,她僵硬地笑著給自己找台階下,“勤哥找我,我先走了,慢慢喝。”

    走到遠處,李思巧停下來,心裏的驚嚇與不安消失後,想到秦勤,她罵了一串髒話。

    她為什麽要怕陳執?

    草,她都是秦勤的女朋友了!

    所以,他們兩個到底是什麽情況?

    李思巧托著下巴,坐到吧台前,從班群裏翻出林初的聯係方式。

    發完消息,她要了杯酒。

    等待期間,看到安全出口那兒錢謙跑過來,急衝衝跑到陳執那。她心思微動,拿著酒做到陳執那桌附近的沙發上。

    錢謙舉著手機衝到陳執麵前,“執哥你沒醉吧?”

    陳執沒了喝酒的興致,在抽煙,煙霧嫋嫋,錢謙的臉模糊。

    錢謙將他沒喝的那杯酒灌下,隨意抹了下嘴,笑說:“執哥你心煩對不對,走,我剛剛接了單生意,我們收拾那小子一頓去。”

    顧樹聞言鬆了一大口氣,身上的包袱徹底卸下。

    有人肉沙包讓他發泄發泄,事情就好辦多了。

    陳執指尖微動,一截煙灰落下,掉在黑色運動褲上。

    他皺起眉,又吸了一口,淡聲說:“不去。”

    錢謙和顧樹都愣住了,異口同聲,“為什麽?”

    陳執有一搭沒一搭抽煙,反問:“為什麽去?”

    那張梨花帶雨的臉再次浮現。

    比煙還要濃烈。

    “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要做那種事啊?”

    她那麽問他。

    為什麽?

    因為他要賺錢,他嫌那個女人的錢惡心,不想花那個女人的錢,就自己掙錢。

    陳執懶得找別人麻煩,但總有人主動找他麻煩,多的是看不慣他的人打他。他孤身一個人無所謂丟命,誰打他他打誰,時間長了打架就厲害了。

    後來有人被欺負或者想收拾誰,就給他錢讓他幫忙,於是就幫了。

    “傷害別人會快樂嗎?”

    他打得快樂,他受傷也快樂。

    有人靠保護別人賺錢,享一世清譽,最後還不是早死,老婆跟別人跑了,兒子成了廢物。

    他靠做代打賺錢,享不了一世清譽,最後可能早死,但他樂意。

    想到那個男人因為他名聲敗毀,他就痛快。

    陳執拉了拉嘴角,將煙丟到酒杯裏,問:“誰?”

    錢謙眼睛一亮,“靠,你剛剛說不去嚇我一跳,你不在我不保證這次的打得過。就上次ktv那挺拽的男的,他把人女朋友給睡了,被戴綠帽子的有錢,聽說你打架厲害,夠狠,就想找你。”

    打架厲害,夠狠。

    換個意思,就是看中了他不要命,就算出了什麽事,第一責任也不在那些雇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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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執站起來,“走。”

    錢謙:“我去喊其他兄弟。”

    陳執靠著沙發扶手,把玩打火機,等錢謙迴來,他將打火機握在手裏,走了幾步遠,他看到李思巧。

    自然而然想起林初。

    記憶如鞭炮,這頭點燃,刺啦一聲,浩浩蕩蕩燃到那頭。

    陳執忽然不想去了。

    “不去了。”

    錢謙正跟兄弟勾肩搭背,有說有笑往外走,耳朵聽到陳執的話,硬是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

    他僵住,鬆開搭著別人的手,猛地迴頭,“啥玩意?”

    顧樹一口煙霧憋在嘴裏,這個時候才邊咳邊吐出來。

    陳執皺眉,煩躁如針眼,密密麻麻讓他想發泄什麽。

    眼前全是她哭的畫麵。

    “不想跟你這種沒人性的人來往。”

    “不想跟你這種混混來往!”

    “為什麽要做那種事情啊?會開心嗎?傷害別人會快樂嗎?”

    打人和被打的時候陳執能明顯感受到生命的真實。

    肉體在疼痛,血液在流動,錢到手,吃一頓玩一頓,再睡覺,睡醒睜開眼,傷口結了血痂,他還活著。

    “怎麽都站這啊?”秦勤跟裴冬路過,正好看到他們。

    秦勤注意到陳執陰鬱的臉色,鬆開李思巧,問:“阿執你這兩天什麽情況啊?”

    李思巧扒住秦勤的胳膊,“應該是因為林初……”

    這話剛說出來,李思巧就被一樣東西砸中,砸到額頭,她痛得叫了聲,低頭看到一個打火機。

    秦勤目睹全過程,臉色有些難看,“阿執你什麽意思?思巧都跟我說了那個女生的事,但你不是找楚檬她們還迴去了,現在思巧也沒再招惹那女生。”

    陳執黑眸盯著李思巧,掀了掀嘴角,“你該慶幸你沒對她做什麽,不然我弄死你。”

    秦勤臉一黑,“思巧是我女友,你這個態度對她是什麽意思?”

    裴冬見兩人之間氣氛不對,連忙擋在兩人之間,“別吵別吵,都是小事。”

    陳執推開裴冬,站到李思巧麵前,壓低聲音,陰惻惻說:“收好你那點心思。”

    語罷他誰也不看走了。

    錢謙想追,卻不知道該跟他說打人的事,還是該說不要跟秦勤鬧掰的事,最後停下。

    “草他媽的,都什麽破事!”

    顧樹拍了拍他的肩。

    錢謙納悶,“執哥他特麽發什麽神經呢?媽的。”

    遠處,有人將所有過程收納眼中。

    徐逸將杯子裏的酒喝完,目光落在陳執剛剛坐的那張桌子,跟身邊的兩個兄弟說:“想不想離開霖城前收拾陳執一頓?”

    另外兩人一聽,眼睛瞬間亮了。

    “當然想!”

    “他媽的做夢都想!”

    -

    清晨醒來,睜眼又是天花板。

    睡了一夜醒來,林初視線清晰,頭腦卻混沌難受。

    纏了她一晚上。

    昨晚的幾條短信內容曆曆在目。

    林初閉上眼,好一會突然爬起來,將抽屜裏的小本子拿出來。

    上麵記著所有陳執為她花過的錢。

    林初深唿了一口氣,將小金庫拿出來,用最快的速度,將錢分出來,最後檢查兩遍,將欠他的錢包在一張紙裏。

    看著那團紙,林初唿吸輕顫,用黑色記號筆在上麵寫下:

    6月9號歸還。

    這樣就好了。

    她拉開書桌最下麵的抽屜,將錢放進去,鎖上抽屜。

    不要再想了。

    ……

    林趨知道林初生病了,無論如何都要帶她去醫院。

    最後去醫院檢查一遍,醫生說她精神壓力太大,讓她多休息。

    林趨知道林初想好好高考,也不逼她休息,特地請了假給她做飯。

    林初很久沒吃到林趨做的飯菜了。

    林趨燒菜很好吃,以前媽媽在,他工作不忙,會經常做菜。

    吃飽後,林初心情好了許多。

    學習期間,林趨切了一盤水果送上樓,“我送個水果就走,不打擾你。”

    林初笑著接過,“謝謝爸爸。”

    林初將試卷最後兩道大題做完,準備休息吃水果,還沒拿起叉子,手機響了。

    她抿了抿唇,卻沒猶豫很久,拿起手機。

    本地的陌生號碼。

    【陳執被秦勤找的人打了,流了好多血,你快來酒吧這!】

    林初視線一晃。

    想到昨天李思巧發來的消息。

    陳執跟秦勤鬧掰了,還打了裴冬……

    自然而然想到那個ktv包廂,那個寸頭的男人。

    一些不好的畫麵順其自然在腦海鋪開。

    她手指發顫。

    ……流了好多血。

    血。

    他胳膊上的刀傷,他發狠的模樣。

    他不要命的……如果真打起來,他不要命的。

    林初霍地站起來,冷靜一會又搖搖頭。

    發短信的應該是李思巧。

    李思巧知道她跟陳執分手了,如果是引她出去的陷阱呢?

    現在她沒人罩著,就算不是李思巧,以她陳執前女友的身份,貿然去酒吧會有危險吧。

    林初轉而撥打陳執的電話。

    電話嘟嘟囔囔地一直響,響得人心慌。

    打了五六個都沒人接。

    她咬緊牙,閉著眼睛安撫自己。

    陳執那麽厲害,不會有事的。

    她慢慢坐迴去。

    焦慮卻在坐下去的一刻被點燃。

    他是因為她才跟秦勤鬧掰的。

    隻這一句就夠了。林初拿著手機衝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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