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走出轉門, 小跑起來, 一直跑到他家單元門前,雙腳穩穩踩在地上, 她抬起手,沒有一絲猶豫按下門鈴。

    聲音在震顫空氣。

    一秒, 兩秒,好一會……一直到門鈴聲自動停下。

    林初有些無力地蹲下, 抬手擋住眼,看陽光圈在手腕。

    這個點他應該還沒迴來。

    向西的一條路,沒有任何遮擋物, 太陽光蓋在身上,陳執被那光晃得微微眯起眼。他半耷著腦袋, 拖拖拉拉往家走。

    兩米的距離,他終於注意到門前的女生。

    林初與此同時也注意到他,兩人目光交接。

    紅彤彤的暖陽下,碰撞不出溫存。

    他先移開眼, 目光很薄很涼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到她身邊。

    林初這時注意到他胳膊上的傷, 除去臉上新多出來的傷,他胳膊上幾道被圓柱形東西砸後留下的淤青, 還有……他左手的紗布。

    傷還沒有好。

    他從沒讓她看到過那個傷, 它被潔白的紗布妥善包著, 林初不知道它長什麽。

    現在她幾乎可以確定了……就是刀傷了。因為有血染開了紗布。

    林初原本準備好的說辭忘了, 慢慢站起來, 眼睛盯著他的左手挪不開,“你的手……”

    他側頭,黑白分明的眼好像在看她又不是在看她,“擋著路了。”

    林初要說的話被堵迴去,她抿緊唇,往旁邊讓開。

    陳執開了鎖往裏走,沒管身後的單元門是開是關。林初緊跟著拉住門,跟在他身後。

    他打開了家門,沒有迴頭。

    林初在他進門前,用胳膊抵住門。

    “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放開。”他冷冷說,脫鞋進屋。

    林初擔心他關門,將手擋在門框上,想到上次秦任手差點被夾到,心有餘悸地蜷起指頭,仍沒移開。

    陳執沒興趣浪費表情一樣的淡漠,“鬆手。”

    她不動。

    他淡淡補充:“我想關門有的是辦法關上。”

    林初聞言斂起眉,直接走進他家,他站得離門口挺近,她為了方便關門站得離他很近。

    “嘭——”

    門被林初反手關上。

    她仰著臉跟他對視。

    陳執低著眸睥睨她,一字一頓,“什麽意思?”

    林初沒迴答他的話,伸手拉過他的胳膊。受傷的手就在她的眼皮底下,白色紗布浸染的血尚濕潤,傷口是不久前裂開的。

    她皺緊眉,握著他胳膊的手指忍不住顫抖。

    “我們去醫院吧。”她聲音幹澀。

    陳執將她的手揮開,冷笑,“你來就是為了這個?”

    林初不知道他的傷勢到底如何,但覺得肯定嚴重。

    “陳執你這樣可能會感染的,我們還是去一趟醫院吧。”

    “輪不到你管。”他往裏麵走,下逐客令,“出去。”

    林初往前挪了兩步,“但是,你這個傷是因為我……”

    “你也太把自己當迴事了。”他窩在沙發上,哂笑著。

    她對他眼底的嘲弄視而不見,屏著氣走到他麵前,認真說:“無論如何都有我的責任,如果你不想去,那讓我幫你處理傷口吧,你自己單手處理不方便的。”

    陳執臉上的情緒淡去,黑眸擒著她,須臾,扯了扯嘴角,透了股惡劣,“行啊。”

    他根本不管手上的傷,雙手一撐,從沙發上坐起來,將紗布粗魯地扯開。

    紗布褪去,傷口暴露。

    林初看到躺在手心的那道刀傷,心頭在打顫。

    他冷聲催促:“快點。”

    林初動動腳尖,努力平複心情,輕問:“你家的醫藥用品在哪?”

    他俯身拉開茶幾抽屜,從裏麵掏出一個袋子,袋子裏全是消毒用品。

    林初記得這個袋子。

    這是當初還沒在一起時,她給他的。

    林初繞過桌子坐到他身邊,將袋子裏需要用到的消毒用品一一擺出在桌子上。

    傷口縫了針,裂開的情況並不嚴重,但仍在流血。

    林初覺得那血燙手。

    她擦血都不敢用力,心裏五味成雜,酸和澀交雜,又像有一隻手在擰她的心髒,她繃著神經,背脊更是繃得直直的。

    陳執:“快點。”

    林初的動作很小心,於是也很慢,額頭不斷浮出細密的汗。

    消毒完成,傷口看起來沒那麽嚇人了,但終究是刀傷。

    林初捏著紗布,想象那該有多疼。

    為什麽,他會做到這個地步?

    又為什麽沒有說過一次。

    “對不起……我不知道,真的對不起……”

    她如鯁在喉,眼裏滿滿的內疚歉意,他看得清清楚楚,越看越覺得可笑。

    她總能輕而易舉讓他不爽。

    “你還有事嗎?”他神情裏流露出不耐,“沒事就滾。”

    林初閉上眼,不願意說的話好像不得不說,好像被逼進死胡同。

    但是誰逼進去的呢。

    “陳執,你是要跟我分手嗎?”

    陳執一頓。

    林初坐在沙發上收緊腿,褲子口袋裏的剪刀穿過褲子,尖頭紮進肉裏,她繼續收緊腿,聲音很輕:“那我把鑰匙還給你。”

    說完,她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小串鑰匙,看了眼桌麵,最後將手伸到他麵前。

    他臉色冰冷,像攪碎了的冰,眼底有暗湧翻騰。

    他不接,林初的手就一直那樣舉著。

    僵持了好一會,他依舊不接。她抬眸,緩緩說:“你生氣了。”

    陳執表情出現破裂,冷笑著攥住她的手腕,“你以為你是誰?”

    “你沒說分手,我就覺得我還是你女朋友。”她被他捏痛,不禁皺起眉頭又立馬鬆開,語調輕緩:“陳執,男女朋友一定要做那些親密舉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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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思緒停在她前一句話。

    林初小心翼翼看著他,“如果我說,我覺得我們還小不應該做那些……至少要高中畢業才可以,你願意信我嗎?”

    陳執嗤笑,“玩我呢?”

    林初唿吸微微顫抖,她垂下眼,不是像之前那樣擔心他看破她,而是無地自容。

    她能感覺到剪刀將她的腿戳破了,於是她想到他手上的刀傷。相比較根本不值一提。

    林初閉眼打斷一切紛擾的思緒。

    一切從那個賭開始,如果沒有聽到那個賭,她就不會下車去小巷找他,就不會有這麽多事了。

    可是已經聽到了,已經發生了。

    而且如果她沒聽到,他應那個賭約來招惹她,以她當時的境遇,他突然出現拯救她幫她解決李思巧那些人,她又不知道他是為了打賭,那他在她心裏絕對是救命英雄,再嚴重一些的話,就……

    他們用打賭的方式招惹不相幹的女生,讓女生喜歡上他們,到了賭約期限再甩掉。

    不管他現在還想不想繼續那個賭,但許多事因他的那個賭而起,錯誤已經開始了,覆水難收,那他就要承受,她也要承受。

    一切從那個賭開始,就從那個賭結束。

    是他的賭,也是她的賭。

    說好的談滿兩個月,那就談滿兩個月。

    他完成他跟朋友的賭,她走完四月九號到六月九號的這段路。

    一切隻是個賭。

    無論如何,要走完兩個月的賭期。他沒資格擅自離開,錯誤的開頭因他而起。

    林初抬起頭,看進他眼裏,“我覺得我是喜歡你的,你信嗎?”

    陳執眸色微滯。攥住她手腕的力道鬆懈,她抽迴手,有些顫抖,掏了幾下才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

    一張包裹起來的餐巾紙。

    林初咬緊嘴裏的肉,嚐到血腥味,將餐巾紙展開——

    潔白的紙間,一塊青綠色的小碎片。

    陳執眯起眸子。

    林初深唿吸,話說出來時沒有激烈的起伏,安靜地敘述:“那一天在公交站,我撐傘不小心打到了你,上車後發現傘上麵有新鮮的血跡就想著下車找你,然後就在巷子裏找到你……”

    “我看到了你的臉,覺得有些眼熟,好像之前遇見過,但是你感覺上去不樂意跟我說話……這個碎片是我當時從你頭發上取下來的,是啤酒瓶碎片……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留著它,大概想著以後遇到你你把我忘了,我將它拿出來,你就可能會記起我……”

    “但是後來你還記得我……但是你跟李思巧她們認識,可是最後你幫了我,在那個巷子裏幫了我,以我想象得到卻又無法接受的方式……所以我怕你,覺得你跟她們沒有區別。”

    “你是跟她們不一樣的。”林初展開攥成拳頭的手,“如果你不願意跟我交往了,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陳執眼睛凝在那一塊小小的碎片上,青綠色的玻璃片在光線下折射出微弱的光。

    他抬起眼簾。看到她折射著水光的眸,黑與白,像霧下的山川河流。

    她的話字字排列,在腦海遊過。

    我覺得你有些眼熟,好像之前遇見過。

    在藥店遇見過。

    “所以你當時光顧著換手點煙,沒看我一眼?”

    “什麽?”

    林初神經處於緊繃狀態,一種負罪感壓著她,壓得她唿吸困難。他這句輕飄飄的話像煙霧散開,吹到她身上,讓她一時眩暈。

    “我不交女性朋友。”

    “林初,你別後悔。”他的嘴角慢慢牽起一道弧度,笑得殘忍又純粹,他湊到她麵前,唿吸撲在她臉上,“你也沒機會後悔。”

    “畢業前不碰你可以,我陪你玩這種好學生的遊戲。”

    “但是你記好了,我不放手你就別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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