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聽到身後門鎖打開的聲音條件反射迴頭, 還沒看清楚出來的人, 便被勾住腰一把帶入那人懷裏。

    男生表情淡定, 偏著頭看她,似乎在思索什麽, 悠長的日光燈照在他身上,他身形修長,一半明一半暗。

    這類突如其來的動作仍讓林初覺得冒犯和不舒服,但她開始能做到麵不改色。

    陳執不說話, 她便斟酌用詞,想著怎麽開口。

    “有人說看到喜歡的人就會想親她。”他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她唇上,慢悠悠的語氣,“不過, 我對你的嘴沒什麽興趣。”

    林初眉心微跳,不懂他說這話的意思,但有種不好的感覺。

    他笑了下,笑意不及眼底,“那我要你這個女朋友有什麽用?”

    這句話鑽入耳中耳,入夏的天,林初身體掀過幾陣冷意。

    她麵上沒任何變化,心裏卻絲毫不知道如何接這個話。

    沒用的, 那就丟掉……

    但是那個賭呢, 不是要談滿兩個月嗎。

    她不動聲色提上來半口氣。最開始是因為那個賭, 最後也可以的, 肯定要堅持到最後的……

    陳執將她的毫無反應收納眼中, 捏住她的下巴,不涼不淡說:“試試怎麽樣?”

    話音落下,他便壓低頭湊近她。

    林初那瞬腦海一片空白,雙目睜大,一切反應隻是本能。

    他比她想象中胡來,她的肢體反應也比自己想象的誠實。

    林初一巴掌拍了過去,不是扇在臉側,而是筆直的蓋在他正臉。她力氣輕,但仍響起清脆的一聲“啪——”

    林初被嚇到了,但那聲脆響隻能讓她脫口:“對不起——”

    她的手仍蓋在他臉上,反應不及。

    完了。

    拒絕他的吻,扇了他一巴掌……

    林初手指在顫抖,她卻不敢放下手,不敢看他。

    她不知道為什麽會發生這些。這短短幾分鍾把一切都打亂了,前幾天她艱難得到的放鬆與安然在此刻消失殆盡,什麽都沒有了……

    不親可不可以……

    不走到這一步可不可以……

    她僅有的自尊不允許她出賣自己,不允許她跟他肢體親近,她也演不出來“親密的女友”,她知道就算她演,他也看得出來。

    所以她安分地做自己的事,做到不忤逆他。

    最開始她經常短信拒絕他的邀請,後來他為了幫她進了少管所,她便不再敷衍地拒絕他了。

    她能答應他的,她都在努力附和……

    就像之前那樣,他們的情侶關係一直那樣……她還可以維持下去的。

    她知道很可笑。

    但是她做不到當他真正的女朋友,那樣對她來說,就是徹底地放棄自己。

    明明隻是二十多天了……所以不改變行不行……

    陳執從那一巴掌中反應過來,他捏住林初的手腕,把她的手移開。她很瘦,手腕被他幾根手指輕輕鬆鬆握著,力氣像是能把骨頭捏碎。

    他眸子冷沉得能滴水,一瞬不瞬盯著她。

    “對不起……”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盡顯蒼白。除此之外,林初不知道還能說什麽做什麽。

    他丟開她的手腕,冰冷吐出一個字,“滾。”

    -

    午休時分,吳雯坐在講台上批改試卷,時不時低頭看一眼台下。看到有學生沒趴在桌子上休息,瞪目指了指黑板提醒。

    黑板上一行粉筆字:

    閉目休息十五分鍾。

    被提醒的學生見到立馬趴會桌子上閉上眼。

    林初安安靜靜趴在桌子上,這是高三前夕難得的閑暇時光。

    腦海裏有什麽在打轉,身體也跟著打轉,飄飄蕩蕩跌跌撞撞。

    眼前閃過一道光,她猛地睜開眼,然後再也不敢閉上。

    她藏著半邊臉,露出另外半邊臉去看李思巧。

    她坐在兩組外的最後一排,額頭墊著書本在桌洞下扣指甲油。

    徐逸那次事情後就跟李思巧分手了。李思巧沒有了在外麵狐假虎威的護盾,但憑著幾個班級的姐妹團,依舊在學校裏橫行。

    她不需要午休,因為她不需要複習準備高考。

    班裏的人,或者說年級大部分的人都知道,她要出國留學。

    那晚的事情已經過去兩天了,李思巧沒有任何異常。按照她的性格,如果知道陳執跟她分手了,一定不會放過她。

    他沒有說出去嗎……

    林初想到這,將臉轉向窗外。窗外高空碧藍,白雲遊走,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最後一節課下課,班裏鬧哄哄,走廊來來往往的學生最終歸於沉寂。

    林初仍坐在位置上學習。前天沒去他家,林曲就問她怎麽沒幫人補習了……她不想再應付林曲,不想幫餛飩店的忙,想自己掏錢給林曲然後在外麵學習。

    但是她又擔心這樣被陳執撞個正著,如果他因為這個更生氣了……

    可是想到好日子可能沒多久了,她也不管了。能學多少學多少,能做多少題做多少題。

    傍晚天氣轉成了陰天,夕陽被厚厚的雲層遮住,教室陷入昏暗。

    “啪嗒——”

    有人將燈打開了。

    林初以為是保安,扭頭看過去意外發現是別人。

    是班長童倩。

    童倩從門外走進來,顯得有些局促,與她平日大方開朗的樣子不符合。

    她走到林初的桌邊停下,將手裏的袋子遞過去,“這個……是我整理的各科的筆記本,裏麵包含了所有考綱重點,我把它們都打印出來了……”

    童倩是班長,也是班級第一,年級排名穩定在前十。

    林初盯著她手裏的袋子,很想要裏麵的東西,但是不想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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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倩見她一動不動,輕輕將袋子放到她桌邊,低著頭,“我看你最近都在用心學習……但是聽班主任說成績提升的……”

    她沒說下去,猶豫地看了眼林初,“李思巧她們,最近好像都沒找你麻煩……”

    林初眼神出現波動,轉瞬恢複平靜,看進她的眼裏。

    人群大概可以分成三種:消息靈驗的;閉耳不聞窗外事的;半知不解的。

    童倩大概屬於第二種。她絲毫不知道林初那些關於七中大佬陳執的傳言。

    童倩對上她黑白分明的眼,有些無措地移開,揪著衣角,終於悶悶地說出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林初垂下睫毛,正好看到腳邊的袋子,裏麵厚厚的一大疊a4紙,看來她將她精心總結的筆記都打印出來了。

    “其實,你剛轉學過來的時候,李思巧她們在你書包上倒牛奶,然後又貼了那樣的便利貼,我那次,我有幫忙阻止她們的,其他同學也有幫的……”

    “但是,最後老師沒說什麽……可是李思巧她們記住了我幫你,那段時間總有腳絆我……再後麵,我就不敢幫了,李思巧她們……而且,要高三了……學業很重要……對不起……我真的一直很抱歉,對不起……”

    童倩磕磕絆絆說完,語氣飽含內疚,眼眶也有些紅。

    林初依舊沒有表情,粉唇淡淡抿著,小臉有些蒼白。片刻後,她抬起頭,看著童倩緩緩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那個時候她們拿腳絆你,對不起讓你因為我被欺負。”

    童倩微微睜大眼,連忙擺手,“不用的不用的,這明明都是她們的不對……”

    林初又低下眼瞼,不說話。她就那麽看著那疊筆記。

    時間一時凝固。

    童倩看著林初,深吸一口氣說:“但是現在都過去了不是嗎?林初,我相信會好的……班主任跟我說,你以前學習很好,我相信,一切都會好的!”

    她在道歉,在賠禮,在求和。希望在高考之前,解開係在她心裏的死結,毫無負擔地高考,微笑地揮手道別高中。

    林初不想如她的願。

    而且,如果過幾天李思巧她們知道她被甩了,她再次被她們霸淩。而童倩再一次像以前一樣隔岸觀火,多尷尬。

    ……但是,她想要這些筆記。

    林初站起身收拾課本,背上書包,她拎起童倩放在腳邊的袋子,說:“謝謝。”

    童倩見她收下露出笑容,“不用謝的,不用謝。”

    林初神情淡淡看她一眼,說:“要謝的。我先走了。”

    教室外烏雲壓頂,空氣沉悶壓抑,肺仿佛被棉花堵住,全身的不順暢。

    林初走到樓道借著樓道的燈掏出一張筆記紙。

    清秀的字體印刷出來依舊看得清晰。

    知識點的排列條例很清晰,但有不少廢話。

    林初淡漠地想。

    但是,的確有些大題的捷徑解題思路是她課上沒聽到的。

    教學樓外沒有一點點的風。

    林初走出校園,路上的街燈已經亮起,沿著長街形成兩條暖河。

    她深唿吸,卻依舊燥悶。

    不想迴餛飩店,一點都不想迴餛飩店,越來越不想迴餛飩店……

    林初停在公交車站。

    香樟樹的綠葉壓滿枝頭,平時颯颯風姿的樹今天也格外安靜。

    不該安靜的時候安靜就顯得無聊。

    林初想到了陳執。

    他大抵也是這樣想她。

    她沒再等車,提了提書包肩帶往前走。

    考上一本或者名校就能繼續上學了。

    但是萬一,她比較倒黴呢,如果高考的時候正好發生了什麽意外……林曲是不會讓她複讀的。

    如果考上個差一些的學校,林曲也不會讓她讀的。

    浪費時間浪費錢。

    快點下雨吧。

    林初沉沉吐出一口氣。

    “快點下雨吧。”

    大雨也可以,淋到她也沒關係。

    如果淋到她發燒,最好連著發幾天的燒。

    她能繼續學習,但可以不用去學校。

    林初這樣想著,路口綠燈跳成紅燈。

    她停下腳步,忽然看到媽媽的臉,那張素日麵帶溫婉笑意的臉,此刻被失望的情緒代替。

    她在指責她剛剛怎麽可以有淋雨到發燒的想法,指責她怎麽可以傷害自己。

    胳膊一陣無力,林初將手裏的袋子放到地上,慢慢蹲了下去。

    還沒下雨她就先濕了臉。

    “媽媽,你太殘忍了……”

    紅燈跳成綠燈,綠燈跳成紅燈,表演一樣,紅綠燈都比她絢爛。

    林初哭得很安靜,沒有任何聲音。

    路人不知道她蹲在那幹嘛,但也不覺得她有任何異樣。來了走,走了來,沒有多做停留。

    林初哭得亂七八糟,掏掏口袋發現居然沒帶紙。

    她一直都有帶紙巾的習慣,但是偏偏今天沒帶。

    一切都太糟糕了。

    她喉間溢出一聲苦笑。捂著口鼻站起來,往對街的便利店走。

    林初買了兩小包紙巾,躲在牆角解決了糟糕的情況。

    她又買了杯酸奶,一個人坐在餐飲區默不作聲地喝完。

    餐桌前的落地窗布著朦朧的霧,看不清晰外麵的世界。她發了會呆,終於起身。

    走走停停,林初對學校附近不熟悉,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

    好一會,她看到一個公交站,於是走過去。

    壓抑的哭聲在夜晚顯得瘮人,公交站隻有一個男人坐在那,雙腿岔開,雙手抱著腦袋,臉被藏得嚴嚴實實。

    林初看了眼站牌,沒有去她家的車。臨走前,她將口袋裏一包紙巾放到男人位置旁。

    擦身而過之際,男人抬起了頭,林初餘光看到他的麵容,腳步停下。

    林初原來是不打算迴頭的。她知道他肯定不希望別人看到他哭,也知道他肯定需要紙,本來打算就安安靜靜走掉的。

    一道悶雷閃過,黑色被短暫劃開,遠方的天被短暫照亮。

    林初轉迴頭,看到那個男人。

    對視幾秒,她水眸平靜,徹底轉迴身,禮貌喊:“秦警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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