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正帝此話,也隻有諫官敢駁,偏偏台諫之首禦史中丞江世宜都不說話,別人也更不會說什麽。


    阿凝望著滿殿的人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心頭暗自發笑。吃下一口甜絲絲的糖餅,她抬頭看見男子線條堅毅的下頜。


    唔,他肯定早就把江世宜收在麾下了……


    下麵在座的人中,有一個男子,一直望著手中的酒杯出神,臉色淡淡的。他旁邊坐的張景闌笑著低聲與他道:“寧大人你看,咱們皇後娘娘一出來,這各國使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香珠公主美則美矣,可在咱們豔冠絕倫、風華絕代的皇後娘娘的映襯下,無形中就成了陪襯。可見美人當真是對比出來的。嘿嘿!”


    二人年紀相仿,在朝中都是後起之秀,平時有幾分交情。隻不過,張景闌總覺得寧知墨比起自己來心思深沉許多,他從來都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比如這會兒,當大部分人都在想皇後的絕色無雙,抓緊難得的機會多瞧幾眼時,寧知墨始終沒有抬頭,安安靜靜地喝著自己的酒,仿佛對這位赫赫有名的寵後一點好奇心都沒有。


    張景闌不知道的是,寧知墨不是不想看,而是根本不敢看。多看一眼,心頭便多一分灼燒。


    夜宴到一半時,又有歌舞助興。香珠公主再次請求上台獻舞,嘉正帝允。傾城一舞之後,嘉正帝忽然問向下首坐著的鄭王趙琮:“鄭王覺得香珠公主舞得如何?”


    趙琮最近都在工部忙著南北運河開鑿的籌備事項,似乎已經徹底從之前的頹敗中走了出來,成為新帝的賢助手。他這會兒驚訝地抬頭,頓了一瞬,便答道:“婉若遊龍,翩若驚鴻,世間難得一見。”


    嘉正帝若有所思地點頭,漫聲道:“看來,五弟很喜歡這位香珠公主,朕便把她賜予你做側妃吧。”


    殿中霎時安靜下來。眾人都沒料到,皇上對趙琮竟如此看重。香珠公主好歹也是安南王的掌珠,皇上竟絲毫不怕鄭王有了南安王的勢力會再次生出不臣之心。


    那安南王此時對著趙琰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卻無能為力。


    趙琮倒是沒想那麽多。天子之命不可違,他就權當多享一份豔福了。目光又不由得多瞟了眼趙琰懷裏的那位絕色皇後,隻覺得這女人……蠱惑人心的本事實在可怕。當然,現在被蠱惑的是趙琰,這於他,是件好事。


    夜宴直到月上中天了才結束。帝後二人迴到熹寧宮後,阿凝就巴巴地把辛辛苦苦準備好的長壽麵端了出來。


    清汪汪的水,上麵飄著蔥花、肉沫、青菜、藕丁之類的,熱氣騰騰的,清香撲鼻。


    趙琰含笑看她一眼,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嚐了一口湯。


    阿凝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滿是期待,“怎麽樣?怎麽樣?”


    趙琰卻忽然抱住她,直接把剩餘的湯哺進了她的口中。


    “我的阿凝,做什麽都出色。”他笑著用額頭碰了碰她的額頭,然後很認真地把一整碗麵都吃幹淨了。


    阿凝得意得不行,真想現在就去告訴那位說起她的廚藝就直搖頭的娘親,她的廚藝其實還是不錯的嘛!


    吃完之後,阿凝這才帶著趙琰去看她給他備好的萬壽禮。


    房間打開時,趙琰有一瞬間被裏麵明亮的燈光照得睜不開眼。再一看,隻見地上鋪了一幅一人高的超大畫卷,畫卷中峰巒山丘、江河湖海、山野鄉村、茶樓酒肆,應有盡有。這樣繁雜多樣的景觀,卻以一種巧妙的、和諧的方式組合在一起,構成一幅完整的《秀麗江山圖》。


    趙琰心頭一動,放開阿凝的手,緩緩蹲下身去一處處細看著。


    阿凝見他這麽認真投入的模樣,有點尷尬道:“原本隻是想畫一幅山水的,但靈感突發,忽然想畫些更有意義的東西。我想把咱們大齊的圖景描繪下來,可終究受限於閱曆和筆力,無法達到心目中預期的要求。這幅,還勉強過關吧。若是時間再寬裕些,我能畫得更好。”


    地大物博,民康物阜,海晏河清,四方太平。阿凝想要描繪的,便是嘉正帝治下的大齊王朝。或許還帶了一點願望和期許的因素,但……對於任何一個帝王來說,這種畫麵都是有震撼力的。


    花了好長功夫,趙琰才把每一個角落都看完了。她的畫一直很好,而這幅又明顯用心至極,每一處細節都堪稱完美,畫風老練沉穩,畫中每個段落都是美景,構成一幅渾然天成的秀麗江山,細處精致優美,整體磅礴大氣,堪稱驚世之作。


    “你這幾日時常消失,就是在偷偷畫畫?”趙琰未抬頭,緩緩問道。


    阿凝點點頭,抿抿唇道:“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嘛。”


    她這會兒也蹲下了身子,就在他一旁。趙琰看了半晌,然後忽然抬頭,一隻大掌摟住她的腦袋,側過身子,溫柔地吻住了她的唇。


    阿凝一會兒就軟了身子,雙膝不由得跪到了地上。趙琰便幹脆坐在地毯上,把她拖進懷中吻個盡興。


    “皇上……”她軟軟地喚了一聲,他已經執起她的手,親到了她的手背上。


    “辛苦了,寶貝兒。”他把她的右手貼到自己的臉上,看著她的目光黑沉又帶著溫柔,“小手累壞了吧?”


    阿凝嘟了嘟嘴,又嬌嗔地把腦袋埋進他懷裏,還小兔子一般,在那兒拱了拱,蹭了蹭。


    趙琰輕輕笑起來,就這麽溫溫軟軟地摟著她,沒有平時想要占有她時的急切和狠勁兒,隻有溫馨的依偎,恬淡而綿長。


    “琰哥哥……你在想什麽?”阿凝抬起頭道。


    “在想,”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發,柔聲道:“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


    阿凝一愣,隨即也笑起來,雙臂摟住他的腰際,將頭埋得更深。


    “阿凝,你是怎麽知道我的想法的?”趙琰忽然問道。


    那張畫雖然有限,但很多地方,都表現出了趙琰如今的設想,這也是最讓他感動的地方。比如她在西北角畫了涼州城的繁榮景象,那代表西北邊陲的安寧;比如她畫了縱慣南北的長河,那代表了大齊運河的貫通;她還畫了上京城射箭比試的場麵,那代表了全民崇尚騎射,暗示了大齊軍防的鞏固和軍隊的改革。


    或許她並沒有想這麽深,但無疑捕捉到了趙琰的某些心理。而嘉正帝的心思,過去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猜中。


    他還是小覷了他家丫頭的能耐,她若是男子,說不定也能封侯拜相,成為一代權臣。不過……趙琰瞧著她烏溜溜的孩童般的眼睛,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唔,她就是有些漂亮又有些聰明的丫頭而已,是他乖乖巧巧又透著一股子天真活潑勁兒的小媳婦兒。


    阿凝道:“你的想法,我可不知道。我料想這些大約是你想要實現的目標,就畫上了。”


    他在西北打了兩年仗,但因戰後景元帝的忽略,西北降地人心不穩,他定是十分在意的。當年他還是祈王時就親自去千鬆圍場勘探,前不久就下了旨恢複帝王秋邇的慣例,又準備建立崇武館,與雲山書院兩廂對立,在年輕人中弘揚武學和騎射,所以他想在國中倡武這一心理也並不算難猜。


    頓了頓,阿凝又抬頭笑道:“反正,我就算畫錯了,你也不會怪罪的,對吧?”


    趙琰靜靜看著她漂亮的眼睛,終是忍不住心頭悸動,捧著她的臉龐一寸寸吻了起來。


    這真是他的心頭寶,是他這清冷孤寂的一輩子裏最華麗最意外的驚喜,甚至比這好不容易謀來的大齊的秀麗江山,還要讓他覺得珍貴。


    “寶貝兒,你這畫裏還少了一樣東西。”趙琰抬起頭,眼睛一片迷人的黑亮。


    “什麽東西?”


    男子笑起來,手指點了點她微微腫起來的唇,“你、我,還有我們的孩子。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全部的未來。”


    阿凝嘟了嘟嘴,“琰哥哥好貪心。要的太多了吧?”


    “嗯,好像是有點貪心了。”他輕聲說著,若有所思,“若是隻能讓我選其中一種……”


    唔,江山和美人的抉擇,或許是曆史上最俗套也最永恆的話題,阿凝知道不該把自己和江山在一起衡量,但大約是女人天性,她還是看了他一眼,目中有期待。


    趙琰笑了一聲,開口疏淡從容,又帶著少有的堅定,“我若說我選你,你信嗎?”


    阿凝就轉過頭去,仔仔細細看他的臉,一雙眼睛又大又圓。


    室中燭火明亮,亦照亮了二人色澤華麗的衣裝。他們直接從麟德殿下來,並未換衣裳,阿凝這會兒臉上還有精致的妝容,一張完美無瑕的臉龐愈發明豔不可方物。


    趙琰被她麵對麵看得心頭突突直跳,不待她得出結論,他一口就重重吻了上去。


    嘉正元年的萬壽節就這麽過去了。阿凝這日最後的記憶,是身下柔軟而厚重的地毯。體內深貫的火熱似乎要將她燃成灰燼,她掛著薄紗衣衫躺在那兒,卻感覺不到一絲冷……那地毯旁邊還鋪展著一幅恢弘的秀麗江山圖。


    後來,這幅圖一直被趙琰掛在懋勤殿中。在位的幾十年裏,嘉正帝每每在國事上遇到難決之事時,這幅畫便能給他提醒和鞭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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