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鬆圍場,阿凝慕名已久。早在大齊朝之前,那裏就是皇家獵苑,每年秋季皇帝都要率領大臣親貴們去那裏狩獵,稱為“秋獮”。本朝太祖皇帝早年也有這個習慣,隻是後來漸漸興文輕武,到了晚年就停止了。聽說那裏不止有千頃林海,還有廣袤草原、清澈湖泊。林木蔥鬱,水草豐沛,又一直禁樵牧伐殖,其中各種獵物不計其數。

    這麽有意思的地方,景元帝在位四十年卻都沒有想去一趟的打算。這次也是趙琰的提議而已,說是千鬆圍場一帶閑置了也是可惜,很適合用來做鍛煉軍隊的狩獵場。

    這次出行趙琰帶的人並不多,除了陸青山外,隻有兩個侍衛。阿凝這邊也盡量精簡人員,最後隻帶了錦青一個,錦珠錦環都留在府裏。

    阿凝心裏有點糾結,論打架錦青當然厲害,可梳頭的手藝比起錦珠來差遠了。但想到趙琰是出去辦事的,帶著她已經是違規的,的確不宜多帶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她一時又想起當初去涼州時的情景,登時仿佛如隔夢中。那樣的長途跋涉,身邊伺候的人也沒有,也不知當初自己怎麽熬過去的。對比之下,現在已經幸福太多了。

    一行人到達離千鬆圍場不遠的四合永鎮上時,已至深秋十月。之所以走得這麽慢,是因為這迴出門阿凝開頭幾日還神采奕奕,後麵就如霜打的茄子,蔫下來了,胃口不好不說,連夜裏睡覺也安穩,偏偏這次薛臨澗因為要在宮裏看著景元帝,並沒有跟出來,生要把趙琰急死。

    四合永鎮的裏正名叫關大千,他一早就接到上頭的命令,說是祈王殿下要來,讓他好好接待。祈王殿下是誰?那是名滿天下的賢王,許多人想巴結還找不著路子,這會兒他當然要抓住機會好好表現。關大千原本想帶著底下一群人出鎮迎接祈王殿下,可細思之下又覺得不妥,怕表現得過於積極了,反而引得這位“賢王”的反感。聽聞這位殿下素來以嚴律治軍,關大千便隻在一早備好的院子外麵規規矩矩立著。

    這幾日天空都有點晦暗陰沉,外頭生冷冷的,像是提前進了寒冬。關大千身子有點僵,腳都凍麻了,視線朝來路看了看,仍然沒有動靜。他忍不住跺了幾下,伸手來嗬了一口氣。身後一群人便也跟著動起來,跺腳的跺腳,嗬氣的嗬氣。

    “做什麽?給我站好嘍。”關大千低喝道。

    “爹,這位王爺到底什麽時候到啊?”其中一個高瘦的年輕男子,也即關大千的長子關前進問道。這大冷天兒的,等人的滋味不好過。若非大家

    都說,景元帝之後,很有可能就是這位王爺登上帝位,他才不來這兒受罪呢。

    關大千踢了他一腳,“你問我我問誰去啊?來了就給我好好等著!”

    “哎呦!”他縮了幾步。眼珠子一轉,又低聲問道,“爹,那你說這位王爺真的是未來的……”他指了指天上。

    一時間,旁邊幾個人都豎起了耳朵。

    關大千瞧他一眼,正欲說話,遠處已經有快馬奔來,快馬後麵是一輛馬車。

    “關大人!是王爺到了。”

    大家都瞬間振奮了精神,立得筆直。當馬車停下時,關大千跪地道:“四合永鎮裏正關大千拜見王爺!”

    過了半晌,眾人才聽見車簾子打開的聲音。身披赤紫色鬥篷的男子走下來,腳步邁得很大,伏在地上的張大千隻能看到一雙疾步而過的深駝色緙絲靴子。

    “把附近最好的大夫請過來。”

    男子清淡而低醇的聲音帶著幾分急迫和焦慮。

    關大千心頭訝異,抬起頭來,高大的男子已經走進院子裏了。待趙琰的人都進了院子,跪在關大千後頭的關前進揉了揉眼睛,詫異道:“爹,王爺手上是不是抱了什麽東西啊?都籠在鬥篷裏了。”

    “我也看見了!”另一人也道,“好像還在動呢。”

    關大千肅了臉道:“甭管看見什麽,趕緊去給我請大夫!”

    原本的計劃是待快到這裏時給阿凝換一身男裝以掩人耳目的,可現在他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就這麽把人抱進屋裏來了。他也不怕這裏的人會傳出去什麽,隻要他們不怕死的話。

    到了屋裏,寬大的鬥篷鬆開,裏麵露出一個嬌弱的小姑娘。她就這麽雙腿分開勾在他的腰間,伏在他的胸口睡著。

    “阿凝!阿凝!”他喚了兩聲,她隻是皺了下眉,卻沒有醒。絕麗的容顏上透著幾分異樣的蒼白,唇色也不若平時的嫣紅水潤,反而有幾分幹裂。

    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放下來,可瞧一眼這涼兮兮的床,皺了下眉,隻好抱著她一起躺上去,她還是乖乖趴在他暖和的胸口上。

    幫她擺好四肢,好讓她躺得舒服一些,又接過錦青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之後,哺進她的口中,順便幫她潤濕了幹裂的唇。

    錦青已經見慣了祈王夫婦的肉麻程度,隻低頭立在一旁。

    趙琰喂完水之後,又輕柔地吻了吻,但見懷中人兒蒼白的麵色,心

    頭跟火烤一般,一陣一陣疼得發慌。

    他又把被子捂得更緊些,沉冷道:“大夫怎麽還沒到?”

    錦青立刻出門去催,剛出門就看見陸青山領著一個手提藥箱子的青衫男子走過來了。

    一向占有欲十足的祈王殿下這迴連簾子都沒設,把脈亦未在她的手腕上放絲絹,就是希望大夫能更好地望聞問切,以便診斷。

    大夫仔細看過之後,說隻是水土不服而已,並沒有什麽大礙,隻須好好休息幾日就好了。

    趙琰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疑惑,“隻是水土不服,為何現在臉色這樣差?”

    那大夫頓了頓,“大人放心,女子身體本就弱些,這位夫人又素來身嬌體貴,症狀便來得更兇猛了些。不妨事的,過兩日就恢複了。”

    大夫走後,阿凝卻迷迷糊糊地醒了。

    腦子昏昏沉沉的,仿佛灌了鉛,難受極了。一雙眸子跟沒精神的小貓兒一般,耷拉著瞧著身邊的趙琰,立刻靠過去,嘴上哼哼著,“殿下……殿下……阿凝難受……嗚嗚……”

    哎呦喂,她就是嫌人家還不夠心疼是吧,虛軟無力帶著哭音的句子簡直把他的心都揉碎了。

    他把她摟得更緊些,被窩裏麵,她細弱的身子幾乎都鎖在他溫暖的懷抱裏。結果他心下一動,又自己摟緊了她更難受,隻好又鬆了鬆,輕聲道:“小乖,哪兒難受?告訴我,嗯?”

    小姑娘小嘴癟了癟,“哪兒都難受……嗚嗚……”

    祈王殿下瞬間束手無策,“是我不好,小乖……”他低頭輕柔地吻著她的臉,一寸寸的,劃過臉上的每一寸,“我不應該帶你出來的。”

    其實這哪兒能怪他,之前阿凝也不是沒出過門,每次不都活蹦亂跳的沒啥事兒麽。這次大約是因為在祈王府被養得更嬌了吧。

    阿凝想說不怪他的,可喉間有些幹啞疼痛,說不出太長的句子,隻是搖了幾下頭,瞬間又沒力氣了,軟在他懷裏,眼眸半開半合的。

    錦青把藥送了來,趙琰看著黑乎乎的藥汁,皺了皺眉。

    阿凝有多討厭吃藥他是知道的,每次都是一口藥兩口蜜餞地喂。可現在她原本就水土不服,不能隨便吃點心蜜餞什麽的,以免肚子更不舒服,隻能光光喝藥。

    “阿凝,該喝藥了。”

    果然,小姑娘往他懷裏縮了縮,搖頭道:“不喝藥。”

    “乖,喝了藥之後就

    不難受了,”他親了親她又開始幹裂的小嘴兒,“我喂你喝好不好?”

    她隻是皺了下眉,卻沒再搖頭了。

    趙琰狠了狠心,端了藥碗自己先吞下一大口,抬起阿凝的腦袋,低頭喂進去。他的舌尖探進她的咽喉,慢慢把藥汁渡進去,盡量不讓她嚐到太多苦味兒。

    可還是能嚐到苦味兒的。阿凝忽然睜開了眼睛,想逃開他的唇舌,可腦袋絲毫動彈不得,一雙眸子對著的,正是他的眼。

    他柔和地看著她,目光比春風還要溫軟幾分。黑漆漆的眼睛裏,滿滿都是她的影子。

    漸漸的,她掙紮的手腳也安靜下來,似乎感受不到苦味兒了,視線迷迷蒙蒙的,溺在了他的溫柔裏。

    喂完之後,他又吻了她許久,舌尖把她口中的藥汁都舔幹淨了,才緩緩鬆開她。

    阿凝臉蛋兒紅紅的,滿嘴都是他的氣息,都不好意思開口要蜜餞了。

    趙琰輕輕揉了揉她的發,“好了,乖乖睡吧,睡一覺病就好了。”

    這藥裏麵本身就有助人昏睡的成分,阿凝很快就睡過去了。趙琰見她睡熟了,才緩緩起身,剛要離開,她的小手卻下意識地拉住他的手指,軟軟無力的,卻幾乎像藤蔓一樣,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心。

    他轉頭一看,她並沒有醒。

    “阿凝,乖乖,”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角,“我去換身衣裳,不會走的。”

    剛才喂藥的時候,不小心灑了點藥汁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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