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清晨,窗外便有蟬鳴陣陣。

    阿凝覺得自己仿佛睡了許久,渾身的酸疼疲憊都煙消雲散。

    室中一片靜謐,透過淺藍色的紗綢簾子,房門是關著的。窗子半開著,漏進半扇燦爛的日光。

    她低頭一看,發現身上好好地穿著輕容紗的小衣和絲綾綢褲,這才起了身。

    推開窗子,外麵是一派姹紫嫣紅,碧翠嫣粉。大片姚紅魏紫的牡丹花旁,兩個不過總角的小丫頭正在澆花。

    這院子她住了好幾日了,卻是第一次有閑情細細欣賞。似乎好久沒有這樣清淨又清醒的時候了。

    “王妃,可醒了?”門外有錦珠的喚聲。

    阿凝便重新迴到榻上,讓她們進來。

    錦珠、錦環還有肖嬤嬤都進了屋,一個兩個的臉色都有點急切。肖嬤嬤差點被門檻兒給絆了一下。

    怨不得她們心急。除了迴榮府那次,幾個人都是連續幾日沒見過阿凝的麵兒了。一大早王爺出門時把房門關得好好的,留下話來說,在阿凝自行醒過來之前,誰都不許去打擾。

    肖嬤嬤見她麵色紅潤、眸光清越,絲毫沒有疲憊之態,這才放下了心,暗道薛神醫那副藥果真好用。

    合寧堂裏大部分都是阿凝未出閣時用慣的老人,王府裏撥過來的基本上就是在外麵伺候著,近不得阿凝的身。

    錦珠仍然給她梳頭,肖嬤嬤便讓錦環把門關上,給阿凝說起了最近在祈王府摸出的幾分底細。雖說趙琰疼她,也跟她說過什麽“隻要伺候好他,別的都不用管”的話,但阿凝覺得在其位謀其政,她需要盡好自己的職責。

    祈王府的麵積比東臨侯府大上許多,可到處都是空落落的。據肖嬤嬤所了解的,闔府上下伺候的人裏,多數都是男仆,丫鬟極少。倒是因為阿凝進府,王爺特地派人采買了十幾個丫頭來,以供阿凝方便使喚。

    “老奴之前聽說咱們王爺的內院裏一個房裏人都沒有時,還不大相信,現在是不得不信了。”肖嬤嬤把聲音壓得低,語中難掩讚賞,“以王爺的身份和資質,能做到這般真是少見。也難怪這幾日……”

    阿凝的臉迅速紅了。這幾日……這幾日簡直是她的煉獄。

    她猶記得昨夜裏,他兇猛的力道抵住她的身子,低低在她耳邊說著,明日要上朝的事情。

    阿凝巴不得他立刻消失才好,聽到這條消息簡直開心死了,結果他看出她的開心,壞

    笑著咬她白玉般的耳朵,低啞道:“等我夜裏迴來你這裏又得縮迴去了,不如拿個什麽物件兒塞住吧,省得我夜裏迴來又得好一陣費力……”

    她又羞又驚,簡直想咬死他。瞧著人模狗樣的,怎麽思想這麽齷齪啊!但她哪裏敢真的咬,一口下去指不定他一個激動,真的要塞了……

    往事不堪迴首。

    阿凝咳了一聲,“沒有明麵兒上的侍妾,可並不代表沒有房裏人。我前幾日迴府時,就瞧見一對極標致的姊妹花,不知道肖嬤嬤聽說沒有。”

    說實在的,阿凝此時並沒有醋到不允許趙琰身邊有任何其它女人的地步,相反,她還希望能有個把規矩老實的,至少可以給她分擔一點。她是被這幾日的趙琰給嚇怕了。

    但是,阿凝不喜歡粉飾太平的欺騙。若真有伺候的人,直接提到明處就是,她不是那等撚酸吃醋的人。若是一味藏著掖著,倒顯得她多麽不容人似的。

    說白了,榮阿凝就是自恃端雅大度、心胸寬廣,不喜歡任何人對她的品性有絲毫誤解。

    肖嬤嬤立刻道:“老奴正要同王妃說這兩個人呢。”

    她給阿凝說了染月和渲雲的事情,又道:“渲雲還不足為懼,就是這染月……老奴也摸不準王爺是個什麽心思,難辦。”

    阿凝默了默,“不過兩個丫頭,就算是在紛雪樓伺候的也改變不了什麽。咱們不用草木皆兵的。”

    肖嬤嬤點點頭,又說起了祈王府中的禁地紛雪樓和清筠林,“這兩處地方,王爺從來不讓外人進去,奴婢也就不曾特意去打探。”

    阿凝點點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隻要礙不著咱們就好。”既然是祈王府的禁地,自然是全然把控在趙琰手裏的,她也就不用操那個心。

    錦珠剛好給她梳完了發髻,阿凝便自己挑了一雙金累絲嵌紅寶石牡丹富貴釵,另有八隻杜鵑吐豔的金絲鏤空花朵圍繞在發髻四處。

    待換過一身石榴紅寬袖衣衫並朱紅色大朵牡丹刺繡曳地長裙之後,阿凝才站起身,“走吧。”

    合寧堂的正廳裏,阿凝一絲不苟地坐在上首,陳勻引著闔府的人來拜見新王妃。

    阿凝大抵了解了下王府的各項事宜,倒也沒想過要接手,還是讓各個管事繼續同往常一樣主事。她本就不愛理會這些,更喜歡鑽研她的詩詞六藝。當初在榮府管過一段時間事務,那是逼不得已。如今麽,隻要趙琰沒開那個口,她就樂得裝傻。

    況且,祈王府的底子,她很久以前就能窺探出一二,五十萬兩銀子就那麽隨隨便便拿出來,還有府裏的各種寶貝,他的銀錢來源不可能隻有那明麵上的薄薄的產業和親王俸祿。他身邊肯定有善於打理這些的妥帖之人,阿凝也就不用費心了。

    趙琰不知使了什麽法子,叫她睡了半個晚上就把精神恢複得這麽好。她見過這一府的下人後,又起身在王府到處瞧了瞧,至晌午時,才微有疲態。

    原想著好好睡個午覺再去庫房裏理一理財物,包括大批的嫁妝、大婚時收到的禮品以及宮裏來的各種賞賜。府裏的管事再能幹,卻不能代替阿凝來處理這些東西。沒想到這一睡,卻不知不覺睡到了日暮。

    身子終究還是虧了些。

    趙琰進門時,隻看見小姑娘安安靜靜伏在幹花軟枕上,鮮蔥一般的五指隨意擱在一旁,蔥綠色的袖子微微卷起,露出了半截欺霜賽雪的纖細的手臂,上麵尚有未消的淺淡痕跡。

    大夏天的傍晚,屋裏有點悶。但阿凝怕涼,未曾讓人在房中放置冰塊。趙琰一進屋,就把身上的錦袍給脫了,很奇怪她這麽躺在榻上,還蓋著薄被子,卻幹淨清爽的一點汗都沒有。

    幫她把袖子隴上來,遮住那讓他心動的曖昧的痕跡。大掌撫在她滑膩的臉上,登時一陣清涼軟意,舒服極了。

    他低頭看了她一會兒,瞧見她微微張開的嫣紅稚嫩的唇,以及裏麵若現若現的雪白的貝齒,下意識就想低頭去含。

    此刻即使在夢中,阿凝也能很敏捷地感覺到某隻狼靠近的氣息,立刻側頭避開,嘴上無意識道:“殿下……不要了……阿凝不要了……”

    趙琰低低笑起來。

    他家剛過門的小媳婦兒這幾日真是累壞了。就讓她繼續睡著吧。

    他起身,讓陳勻把從宮裏帶出來卷宗送過來給他瞧。他便靠坐在榻邊,一隻手端了厚厚的卷宗,另一隻手握著她的手,輕輕摩挲著她細滑的手背。

    這是有關二十年前鳳傾宮大火的相關詳細記錄。既然要查,他也想徹底查個清楚。

    這件案子,當年的姚淑妃是兇手之一,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但用腳趾頭也能想得到,憑她一個人不可能成事。下一個最大的嫌疑人便是文皇後。她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動機,現在需要的是證據。

    這兩年,文皇後的勢力也不如以前了,隻不過趙琮這個人卻頗有些心機。景元帝病重這段日子,趙琰行兵在外,趙

    玹忙於戶部諸事,趙琮卻巴心巴肺在龍吟宮裏伺候了好些日子。這法子算不得高明,可景元帝卻很吃這套。

    今日退朝之後,景元帝又把幾個兒子留下來敘了敘父子親情,幾個成年皇子都輪番讚揚了一番。眾人觀望之下,又覺得這儲位仍然難決。

    做皇帝就是這樣,便是重病在身了,還要不停地試探身邊的人,包括親生兒子。

    對此,趙琰並不意外,也不在乎。他可沒想過乖乖等著被景元帝賜予儲君之位,他想要的,他隻會自己去爭取。

    “唔……”

    身邊嬌軟的嚶嚀把他的思緒拉了迴來。

    趙琰放下卷宗,側過身子朝內,俯下去翻看阿凝的臉。

    燭光被他的身軀擋住,昏暗的光線下,小姑娘的臉紅通通的,一雙眼睛睜開來,仿佛籠了一層山嵐薄霧。

    她的臉簡直精致到了極點,完美到挑不出一絲瑕疵。趙琰每每近看著,都要驚歎一番。

    她嬌嬌氣氣地揉了下眼睛,俏生生道:“殿下?”大約是睡得太久,有點發傻了。她看著眼前放大的俊臉,伸手就撫了上去。

    他覆住她的手,“小乖,該起來用飯了。”

    飯桌上,趙琰有意喂阿凝,但阿凝堅決要自己吃。兩個人吃起飯都斯文得很,未曾說話,隻趙琰時常給她的小碗裏夾些大葷大補的東西。

    一大塊肥而不膩的雞肉落到碗裏,阿凝皺皺眉,趁著他不注意就把東西撥到一邊。

    趙琰正色看她一眼,又給她夾了一塊。

    阿凝抱怨道:“我不要這個!”

    “不許不聽話。”趙琰橫起來,神情便十分嚴肅。

    阿凝隻好皺了眉放進嘴裏,嚼了幾下又想吐出來,結果趙琰忽然放下筷子,摟住她,雙唇有力地堵住她的小嘴,直到那塊東西順利進了她的肚子。

    “寶貝兒,不要忤逆我。”他在她耳邊輕聲道。

    阿凝已經沒辦法反駁了,深恨自己成親前沒能看清這個男人的本質——根本就是個霸道到極點的家夥嘛。

    見她不滿地嘟起了小嘴,趙琰又軟了聲音,寬慰道:“薛先生說了,你身子太弱,就是不願吃肉鬧的。我都是為你好。知道了?”

    阿凝橫了他一眼。

    趙琰笑起來,這丫頭就喜歡瞪人,渾然不知她這眼睛生得天真又漂亮,瞪人的時候根本沒有威嚴,隻有無盡的……

    撩撥。

    用過飯後,阿凝原以為是迴屋歇息了,心裏難免又打起了鼓。趙琰看她害怕的樣子,笑道:“你下午睡了那樣久,現在大約也睡不著。咱們就在花園裏坐坐吧。”

    上午阿凝就發現,祈王府的花園又大又漂亮,跟西苑的景致都有的一拚了。不過,趙琰在天黑的時候沒有搶著把她撲倒,她覺得十分慶幸,難免臉上就帶著歡喜的笑。

    隻要不磨她,不管去哪兒坐都成。

    “今日可都見過府裏的人了?”兩個人走在月色圓滿的花園中,趙琰緊緊捏著她的手,淡淡問道。

    阿凝點點頭,“殿下府裏的人好少。”簡直稱得上清冷。

    他笑了一聲,“有了你,以後就慢慢變多了。”

    阿凝領悟到他的意思,登時臉紅了,一隻手就要抽出來。趙琰偏不讓,反而把她整個人都帶進了懷裏,雙掌撫在她的腹部。

    “就靠你多給我生幾個孩子了。”他一雙眼安安靜靜地看著她,“好不好,阿凝?”

    什麽好不好的,難道還非要她承認一句好才成麽?

    她才不幹呢。身子扭了幾下,掙開了他的懷抱,往前走了。

    趙琰看著她的背影,隻覺得這丫頭真是各種別扭。都是為□□的女人了,有那麽害臊麽?其實,他問那話的確是認真的。他希望能有多一些孩子,這樣以後,他的孩子們還有他的阿凝,包括他自己,都不會再孤單。

    他孤冷的日子已經過得夠了,所以希望自己在乎的人不會經曆那種痛苦。

    很快,阿凝就知道趙琰為何帶她來這裏了。

    正是月色初升之時,湖邊的花架上有隨著夜風輕輕蕩漾的銀紅色的羽葉鳶蘿,小小的一朵,布滿了整個花架。花架下麵怒放了一大片雪白的曇花,妖嬈勝雪,嫩蕊嬌黃,在月色下寂然獨立,仿佛月下美人。白天時聽陳勻說過,這處景致名叫“銀華映雪”,原來是這個緣故。

    阿凝並非沒見過曇花,卻沒見過在月色下開到極盛的曇花,難免驚歎起來。

    “殿下府裏怎麽這樣多寶貝?”阿凝笑道,“合寧堂裏有那麽多珍品牡丹,這花園裏的許多品種也是外麵很難見到的。”

    “現在也是你的府裏。”他糾正道,“我知道你喜歡這些,便特意讓人找來的。唯一遺憾的是沒能找來一盆夕霧草。園藝上有經驗的人跟我說,夕霧草比水仙還難養,若說強行搬進府裏反而失了靈氣。”

    “殿下要夕霧草做什麽?”阿凝詫異道。

    他上前去捏了一把她的臉,“不記得了?當年咱們是怎麽見的第一麵?”

    阿凝一迴想,忍不住笑起來,“倒多虧了那棵夕霧草了,不然……”她眸光一轉,嫣唇一笑,“殿下如何能娶得到我這樣的好姑娘?”

    “好姑娘?”趙琰反問道,“你說說,這姑娘哪兒好了?”

    阿凝才不迴答這種話呢,繼續低頭看她的花兒。趙琰卻湊上去道:“說清楚,不說不許你看。”他作勢要擋住她的視線。

    阿凝推他,怎麽都推不動,隻好道:“哪兒好,生得好唄。”

    趙琰笑出聲兒,“你知道自己生得好?”

    阿凝小聲道:“不是你自己說的麽,”她清了清嗓子,裝作了趙琰的聲音,“你生的這個樣子,就是特意來勾我的吧。”

    ……這是這幾日在榻上時,他說過的話。

    她鬼靈精怪地學他的聲音,音色自然不像,可那神情卻很像,一雙眸子顧盼神飛,簡直攬盡了天地華彩。趙琰的心裏跟被貓撓過似的,忍不住把小姑娘摟進懷裏,低頭吻住。

    最後是怎麽被壓在花架子後麵的美人榻上的,阿凝已經記不清了。她以主動獻吻為代價,他才肯罷手,把她橫抱起來大步迴合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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