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抱膝蹲在牆角處,身子一抽一抽的。

    有素色帷幔飄過她的臉,趙琰就幫她輕拂到一旁,無奈歎息地看著,等著。

    終於等到阿凝紅著眼睛抬頭了,瞧了他一眼。

    趙琰道:“這迴哭夠了麽?”

    阿凝點點頭。有的東西說出來了才好,若是積淤在肺腑,總要傷了身子。阿凝雖然覺得自己朝他哭訴這事兒實在很掉麵子,但這會兒心情舒暢多了。

    “哦,那你抬頭給我看看。”男子淡淡道。

    阿凝抬起頭,就看見他一雙幽深沉靜的眸子,溫和地看著她。

    她的心裏仿佛被一陣柔軟的和風吹過,又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刮過,又酸又麻的,這一酸,得了,眼淚又控製不住得沁出來了。

    在趙琰眼裏,小姑娘一雙淩波妙目,雖然腫的紅紅通通的,卻仍然亮得驚人,璀璨奪目,勾人心魂。他眼睜睜瞧著那又大又亮的眼眶裏又逐漸溢出來水漬,晶瑩剔透的,順著雪白嬌嫩的臉頰滑了下去。

    小姑娘趕緊伸手抹淚,才說哭夠了呢,又哭了!太討厭了!怎麽總是這樣看她,這樣看她她就控住不住自己啊!

    趙琰看她慌慌忙想挽迴形象而不得的模樣,忍不住勾起唇角,“哭就哭吧,我不會笑話你的。”話畢,卻止不住地笑了一聲。

    什麽呀!阿凝情急之下,伸手捶了他一下,惱怒道:“你明明就笑了!”

    趙琰咳了一聲,試圖忍住笑意:“是我不對,我不該笑你。誰都不許笑話,誰笑話了,我們阿凝可要打人了。”

    “不許說了不許說了!”她羞得無地自容,撲過去捂住他的嘴。

    趙琰是多奸詐的人,眼瞧著小美人兒撲過來,身子一偏作出躲避的架勢,最後,兩個人都歪倒在角落處,帷幔交纏間,他剛好把阿凝抱個滿懷。

    一抹少女清香縈繞在身前,他簡直要沉溺了。

    “你不要說了!”她捂住他的嘴,小老虎一樣惡狠狠的。

    說完後,他高大溫暖的身體,就在她身下,她一隻手趴在他的胸口,能感覺到他心跳加快的聲音。

    簡直越來越亂。

    他目光幽深,伸手掐了一下她纖細柔軟的腰肢後,不得不放開對她的桎梏,不然小美人定要生氣的。

    “好了,不鬧了。”他站起身,替發呆的她整理了下褶皺的衣裙,“看你都快悶成酸黃瓜了,

    如今積雲山的桃花開得好,我帶你出去走走吧。”

    他沒等她迴答,就當先轉身走了,待到打開門時,他朝還在發呆的小姑娘道:“還不快些?”

    阿凝終究還是跟著他走了。

    兩個人離開臨濟殿,趙琰領著她不知是繞的什麽路,路上一個人都沒有。離開積雲寺後不久,阿凝就看見前方的桃花樹上,栓了一大一小兩匹馬。

    “會騎馬吧?”

    阿凝點點頭。

    那年他去鵲華庵救她,他也問過她這話,她說她不會。但後來趙琰才覺悟到,這是騙他的。她那時候是不願意告訴他,她身體不適,所以情願說她不會騎馬。

    兩個人先後上了馬,順著桃花林中一條大道奔馳而去。

    這片山麓上開滿了桃花,大道兩旁粉嫣薄紅,落英繽紛。夾麵而過的風都是帶著香味兒的,阿凝跟著他,奔跑在桃花林之中,開始因為騎術不熟稔,難免走得慢。趙琰時不時停下來等她,極有耐心。

    待她上了手,速度便快起來。在漫漫桃花中禦風而行,偶有嬌嫩的花瓣落到肩上、馬上,柔軟而清新。

    天高雲闊,陽光旖旎,草木一片生機蓬勃。早春的寒涼風撲在她的小臉上,她感受著其中的桃花淡香,漸漸的,她的心情也逐漸舒暢起來,長久以來籠罩在心口的霧霾仿佛真的散了一些。

    她從小是循規蹈矩的,又愛讀書,的確很少這樣暢快地騎馬奔跑。這半年更是絲毫沒有遊玩的興致。如今她瞧著無數的風景從兩側倏然而過,前方不遠就是粉雲彤林的深處,那裏,定是一片旖旎明媚的風光。

    馬兒跑得越來越快,很快就越過特意停下速度等著她的男子。

    男子隻聽得清脆泠泠的珠釵震顫之聲從身邊擦過,帶著一陣清香。那是她流蘇髻上的五彩碧璽鑲珍珠蝴蝶□□步搖的震蕩。

    今日阿凝因出門,穿的一身湖綠色繡大朵芙蓉花的錦緞襦裙,簡素清雅,奔跑著嫣粉的桃花林中,宛如一汪流動的碧透湖水,沁人心田。披散的墨發在風中飛揚著,肆意而瀟灑。

    趙琰看著她的背影,總算有幾分安心。小姑娘終於有點精神氣兒了。

    不知跑了多久,燦爛的陽光照得阿凝出了一點薄汗。她慢慢停下來,臉色紅彤彤的,比桃花還要嬌豔。

    “怎麽,跑累了?”他夾著馬肚子,一步步朝她走近。

    “那邊有溪水。”她有些興

    奮地指了不遠處的一條潺潺小溪,“我想去看看!”

    她雙眸亮晶晶的,仿佛住了兩顆星子。

    趙琰真不知說她什麽好,不過一條小溪,就興奮成這樣。不過,想起她出門少得可憐,每迴出門都是丫頭護衛前唿後擁的,想必也真是沒怎麽見過這山間小溪。

    二人下了馬,把馬栓迴到樹枝上。阿凝小心地提著裙子,蹲到小溪邊,瞧著清澈歡快的溪水,在光滑的河石中翻滾著細小的水花花,發出激蕩的聲音。

    阿凝把手小心地伸進去,又猛的縮了迴來,“好涼呀!”

    但是也很舒服。她將手指伸進去輕輕劃弄著,臉上終於有了笑意。

    “這裏風景真好,真想用筆畫下來。”說著,她又歎口氣,“我許久沒動過筆了,肯定畫不好了。”

    趙琰挑眉道:“誰說的?你是我的弟子,怎麽能畫不好?傳出去,我還有麵子麽?”

    阿凝瞥他一眼,“姚沉歡還是你的弟子呢!你怎麽不去管她呀?”

    男子一愣,倒是笑了,“我當初收她是為了什麽?難道你還猜不到?”

    姚沉歡年前被景元帝指為宣王妃,過不久就要大婚了。說起這個宣王,的確很得皇上的偏寵。他母妃是以曾謀害前皇後的罪名被剝奪封號的,連帶著南安侯府也受了牽連,南安侯被剝奪了爵位,貶為庶民。可皇上卻並沒有牽連趙玠,還給他賜了個上京第一美人作正妃。不過,皇上也不至於太糊塗,大約曉得宣王行止放縱,風評太差,實在難以繼承帝位,便給他封了嶺南路以南的十五州做屬地,大婚之後便要遷往屬地了。

    姚沉歡的事情,阿凝都是從馥兒那裏得知。這半年,靖北王府噩耗連連,世子妃和世子故去後,老王妃也過世了,馥兒在寧府也不好多留,如今年齡漸長,江南秦府那邊已經幫她相看了不少公子,想必婚事也快了。

    秦晚馥對於姚沉歡的婚事,一直是很惋惜的。宣王是個什麽角色,京裏沒有人不知道。她嫁過去,又能過什麽好日子?

    阿凝低頭道:“我怎麽會知道你為何收她?”

    趙琰歎口氣,“我當初是為了迷惑宣王才收學生做個樣子,對於我而言,收姚陳歡和收任何人都沒有分別。誰知道半路裏會撿到你這麽個寶貝?你跟她的地位,能一樣嗎?”

    阿凝臉紅了。雖然她隱隱料到是這樣,可又覺得自己是自大了。

    這會兒她不想跟他說話了,低

    了身子,將櫻草色繡了小朵水仙花的絲帕取出,放在水裏沾濕了,輕輕擦拭了一下因騎馬而出了薄汗的臉頰。

    趙琰也不逼她,坐到一旁的石頭上。

    她一張幹淨又漂亮的芙蓉臉,帶了幾分濕潤,額間落下的幾絲碎發,濕噠噠地黏在那裏。

    “阿凝,這裏沒擦幹淨。”趙琰指了指她的臉。

    小姑娘瞧他一眼,“哪兒?”她不過擦個汗,被他這麽煞有介事的一說,當真以為自己臉上有髒了。

    她對著他指的地方又擦了擦,可他搖搖頭,仿佛有些不耐了,“位置不對。”他長臂一伸,奪過了她的帕子,一邊輕聲道:“我來幫你吧。”

    他很輕很柔地擦拭了她的額頭,又往下,滑過她的雙眸、瓊鼻還有櫻花般的粉唇。

    精致完美,如上天最好的傑作,還嬌嫩粉滑的,無一處不妍媚。

    她閉了眼睛,隻當他真是給她擦臉。待猛然感到唇上溫熱柔軟又帶著淡淡梅花香的觸覺時,才發現不對。

    她掙紮後退,他卻緊緊抱住了她,一手扶住她欲躲的小腦袋,深深吻進去。

    這是一種冒險,他吻著她的時候,就得克製自己進一步親近她的欲念,也要冒著被小丫頭就此嫌棄的風險。不過,有句話就情不由己。

    她捶了他半天,他才猛的放開她,把緊緊按在懷裏。

    “阿凝……阿凝……”他低聲喚著,胸口劇烈起伏,“我明日就進宮去請旨賜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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