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宓出門一趟,迴靈溪院時,寧知書也剛好迴來。

    “知書……你怎麽迴來了?”榮宓錯愕,未施脂粉的容顏一如既往的嬌美動人,可她眼中顯露出的一絲驚慌——他多希望,那是他的錯覺。

    這個時辰,他應該還留在西苑才對。

    男子脫下外袍,隨手扔到紅蘿手裏,一語不發地進了內間,自己倒了杯水,一口灌下去。

    榮宓讓紅蘿先出去,走到寧知書跟前,“怎麽了?”

    寧知書伸手來拉她,然後把她圈在懷裏坐著。孩子慢慢大了,她也比平時重了不少。可這份沉甸甸的重量,卻讓他心頭一陣柔軟。

    “沒什麽,忽然想迴來看看你,就和皇上請辭離開了。今天寶寶好不好?”他語氣溫柔,撫在她腹部的手掌亦溫若春風。

    榮宓點點頭,笑道,“很好。不過現在看到爹爹來了,就更好了。”

    “你現在這個樣子,應該多歇息才是,有事可以打發紅蘿她們去辦,不必親自動身。”

    “我心裏有數的。”她迴道。

    寧知書的目光有幾分清冷,他仔細看著榮宓的眼睛,想從中找到什麽,沒有,什麽都沒有。

    夫妻也有好幾年了,榮宓已知他心裏藏了事兒,她知道是什麽,也不點破,隻笑著繼續裝傻。

    她沒想到他知道的這麽快。或許她早該料到的。寧知書從出生時就封了世子,由手握重拳的靖北王一手教養,年紀輕輕就深受皇上重用,所思所慮又怎會不及她?

    是後來幾年,榮宓才看穿這一點,才知道自己以前的許多自作聰明,都是他願意縱容罷了。知道這一點後,她便再沒瞞著他什麽。這次,趙琰被關青玉殿,她也是急了,才特意寫了封信給主審此案的刑部魏大人,請求他務必查清此事。

    但這幾日,她從寧知書那裏知道案情進展,知道情勢對趙琰越來越不利,所以今日才特地去找魏大人。

    她覺得這並不算過分,她也相信,趙琰定然是清白的。他那樣的人……就算真的想坐上那個位置,也不可能用這樣的方法。

    寧知書看著她虛偽的笑容,隻覺得心頭無法自已地冒出一團火。他盯著被自己一手寵得無法無天的妻子,緩緩道:“你知道這次祈王的事情,除了宣王之外,還有誰在一手促成嗎?”

    榮宓好奇地看著他,然後聽到他吐出一個字,“我。”

    仿佛一聲驚雷

    ,榮宓忽然從他懷裏坐直了,“你說什麽?”

    男子冷笑了一下,“所以,魏大人早就把你的信轉交給了我。”

    榮宓瞪著他,“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你說這是為什麽?難道我沒有理由恨他嗎?”寧知書的眸中逐漸蓋了一層又一層的洶湧風暴,他忽然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為了她付出了無數,包括違背父親的意願,答應榮貴妃擁立六皇子為儲君,可到頭來,她卻在懷著他的孩子的時候,還在想著另一個男人!

    原來寧知書也參與了此事,魏大人定然也知曉內情,他們這是想要把趙琰徹底毀掉!榮宓抓住他的手,急道:“我……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可是這跟他沒關係啊!他甚至不知道我對他的心思,你怎麽能遷怒於他?”

    寧知書甩開她的手,到底念著她懷孕,並沒有太用力,可是聽她這樣的話,心中的怒意也集聚到了極點。

    “你以為他跟世人所傳的那樣幹淨磊落嗎?宓兒,是你太天真,還是你不願意麵對現實,隻肯活在自己的想象裏?”

    “幹淨磊落?這上京城裏有哪個是真正幹淨磊落的?他若是真幹淨磊落,在你們這些人的迫害下也沒辦法活到今日!”

    “迫害?!”男子的臉色都變得灰白,“宓兒,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不是他的!你到底應該維護誰?”

    榮宓沉默下來,良久,她軟了聲音道:“我……我隻是不想看著他落難,看著他死。這些年我嫁給你,便從未有過別的想法,我們連孩子都有了……”說到此,眼淚不自覺得滾了下來,她拿了帕子來擦,卻越擦越多。

    這些年來,寧知書從未對她發這樣的火。以前提及此事,他不過冷了臉不理人,今日卻對她這樣疾言厲色。她委屈極了,此刻便覺眼淚流不完似的。

    “你現在還是愛他,是嗎?”寧知書的聲音帶著痛苦的喑啞。

    榮宓一愣,雙眸通紅的看著他,“我不知道。”或許隻是一種執念,得不到,反而愈發想要。她是上京城最驕傲的明珠,她鮮有求而不得。那個人仿佛成了她心空的一輪明月光,越是得不到,越是美好。

    但是,這些年她已經很少想起他了,他的那塊帕子也已經束之高閣。她快要做母親了,再不是懵懂純真的少女,現在她最心係的,是她的家人。

    不知道……寧知書咀嚼著她的話,唇間扯出一抹苦笑。隻有他自己知道,他聽到這個答案時,竟然是慶

    幸的,是驚喜的。他對她要求真的不高,幾年時間換她一句“不知道”,他便覺得自己還是有機會的。

    榮宓站得久了,身子都開始搖晃。寧知書看著一直哭泣的她,心裏一陣陣鈍疼。

    他伸手拿了她的帕子,親自給她擦。

    “宓兒,是我不好,我不應該發火。”他輕聲說著,然後將她攬進了懷中。

    每次都是這樣,他一讓再讓,她……情不由己。

    榮宓趴在熟悉的懷抱裏哭了一會兒,便昏昏沉沉的,累得睡了過去。寧知書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到榻上,脫下外衣和鞋襪,蓋上錦被後,又在她額間親親吻了一下。

    宓兒,我等了你六年,也沒等來你的眷顧,但是沒關係,我還有一輩子可以等。

    寧知書關上房門時,看見外頭守著的紅蘿,猶豫片刻,吩咐道:“下迴,若是世子妃再想出去走走,你好好伺候著就是,不必再特意告訴我了。”

    紅蘿道:“就算是去繁香塢,也不必告訴世子了麽?”

    寧知書點點頭,“不必了。”知道也是徒增難受。

    或許是他太小心眼兒了,既然一直就知道她的心意為何,怎麽能要求她做到完全不關心那個人呢,豈非自相矛盾?而且,他料想她必然會再去繁香塢的,說不定就是今日,因為趙琰就在青玉殿,在繁香塢正好可以看到那座偏僻廢舊的宮殿。

    紅蘿點頭應下,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心中默默歎息:世子妃,你到底要傻到什麽時候呢?

    榮宓第二日醒來時,寧知書果然還沒迴來。紅蘿伺候著她用了飯,把寧知書的囑咐告訴了榮宓。

    榮宓淩厲地看她一眼,“你認錯主子了吧?世子才是你的主子,我算什麽?”

    紅蘿立刻跪到地上,“奴婢知道,奴婢過去不該自作主張把您的去向告訴世子,可是……奴婢是不想您做傻事啊!奴婢想著,若是每迴您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有世子來陪伴,世子妃定能早日忘了……忘了那段情……”

    榮宓迴想了下,似乎的確有那麽幾次,她剛想去繁香塢走走的時候,寧知書就出現了,也的確成功打消了她的念頭。

    “世子離開時對奴婢吩咐的話,都是為了給您自由。您這樣聰明,為何總要跟自己過不去呢?世子對您的情誼,奴婢瞧著都萬分感動。奴婢求求您了,那位殿下的事情,您就不要再管了。”

    沉默良久,一身嬌貴的女子伸手撫

    在自己的腹部,那裏仿佛能感覺到孩子的心跳。

    她歎息一聲,“你起來吧。我不怪你。”

    紅蘿擦了眼淚,站起身,又聽見女子恍若夢囈的輕輕的聲音:“可我終究不能看著他死啊。”

    *****

    西苑,德源殿。

    榮貴妃一身雲雁細錦衣並蝶戲水仙裙,盈盈立在紫檀木雕刻九龍嵌寶珠的座椅後,纖纖玉手一下下按在景元帝的太陽穴位處,力道不大不小,恰好讓座上的景元帝覺得舒適之極。

    “貴妃的手法還是一如既往的好。”景元帝淡淡說著,眼睛閉合著,聲音裏有幾分疲憊。

    女子嬌笑道:“皇上還記得就好。臣妾還以為,皇上早忘了呢。”

    “這兩年,姚淑妃太過張狂了些,朕也委屈了你。”他伸手拉住榮貴妃的手,“好了,你也累了,歇著吧。”

    榮貴妃依言坐在他一旁,正準備給他沏杯茶,外麵有通傳的聲音。

    總管太監林海走進來,看見榮貴妃在此,猶豫了一下。

    “貴妃先迴宮去吧。”景元帝開口道。

    榮貴妃淡笑著應了是,施施然離開了德源殿。

    林海這才迴道:“迴稟皇上,宣王府有人送了封匿名信來。是關於這次宣王殿下狀告祈王殿下謀逆之事的。”

    景元帝接過信,看了之後,臉色一變,伸手就把桌上的茶杯茶壺掃到了地上,怒道:“宣王人在哪兒?”

    “宣王就在殿外呢,一直想求見皇上。”

    “把他給朕立刻叫進來!”

    林海應了一聲,後退幾步,轉身小跑著出去傳喚。

    趙玠已經在德源殿外等了大半日了,聽到林海的話,立刻麵露驚喜,“父皇終於肯見我了?”這幾日他為了給母妃求情,每日都來求見景元帝,但景元帝一直沒見他。

    “殿下隨老奴來吧。”

    趙玠進殿之後,立刻跪下來哭道:“父皇!兒臣想知道,母妃到底犯了什麽罪?”

    景元帝一語不發,隻沉冷地看他。

    趙玠慣來善於在景元帝麵前耍嘴賣乖,這會兒也不怵景元帝陰冷的神情,隻撲在他繡著五爪金龍的明黃緙絲靴旁,“馨晨殿那樣偏僻破舊,母妃哪裏住的習慣?母妃這麽多年來賢孝淑慎,一心伺候父皇,父皇怎麽能因為外人的挑撥就處罰母妃呢?”

    “你母妃的

    事你就不要管了。”景元帝淡淡說著,又把手裏的信扔到趙玠的臉上,“你先看看,這個是什麽?”

    趙玠接過來一看,臉色大變,“父皇,這是哪個膽大包天的賊子,竟敢寫這樣的信來誣陷兒臣!”

    他伸手就要把信給撕掉,景元帝卻忽然一腳把他踢到一邊,“誣陷?!你就跟你那個母妃一樣,把朕當聾子傻子吧?不說別的,信中所說的占取土地擴建私宅、強搶民女廣蓄姬妾之事,哪一樣是誣陷了?”

    趙玠辯解道:“兒臣……兒臣不過就是風流一些,您以前不是還跟兒臣說,人不風流枉少年麽?”

    “荒唐!滿上京城都知道你宣王的臭名,你身為親王的臉麵呢?”他頓了頓,又道:“朕再問你一句,信中所言,那小院中的謀逆之物都是你讓人放進去的,這說的可是實情?”

    趙玠慌忙磕頭道:“父皇!這是天大的冤枉啊!兒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兒,也不敢做下這等事兒啊!”他忽然醒悟道:“這都是四哥!一定是四哥讓人寫的這封信,都是四哥嫁禍的我,是四……”

    “住口!”景元帝怒喝道,“你三番兩次對老四下殺手,當朕不知道嗎?現在他都已經自請入牢獄,還怎麽嫁禍你?”

    “父皇!兒臣……”

    “你不用再狡辯了。”景元帝胡子已經銀白,如今氣得發抖,“朕實話告訴你,這信就是你的貼身侍衛高延寫的。”

    趙玠仿佛遭了雷擊一般!他的貼身內侍高延,天下隻怕沒有第二人比他更清楚,宣王做了什麽!

    高延是從小就跟著他的,竟然會背叛他?

    “沒話說了?”景元帝沉聲道,“你不止行事放縱不羈,還不念兄弟情分,屢下毒手,嫁禍栽贓,實在讓朕失望之極。”

    看著景元帝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他心裏忽然明白了一些。

    以前他也被所謂公正廉吏狀告過許多次,但父皇從來都睜一眼閉一眼,今日對他這樣勃然大怒,處處維護四哥,定然有因為別的什麽原因……

    這個節骨眼兒上,除了在馨晨殿裏關著的姚淑妃,趙玠想不出別的原因了。

    “你為什麽要嫁禍祈王?”景元帝道,“你母妃的事情是她自作孽不可活,跟祈王根本毫無幹係。”

    趙玠沉默片刻,低聲道:“父皇,說出來您可能不相信兒臣,可是……兒臣不喜歡四哥,都是因為……因為他是前皇後留給父皇您的恥辱!是……”

    話還沒完,景元帝就一腳狠狠踢了上去!昔日的傷疤被自己的親生兒子親口說出來,他額角青筋暴起,巨大的羞辱感讓他雙目通紅。

    趙玠被踢到桌角處,嘴角溢出鮮血,可仍然昂著頭道,“父皇在兒臣心裏是英明神武的聖君,不該有這樣的汙點……啊……”

    又被踢了一腳,他絲毫不反抗,就仍由景元帝發泄怒火,“所以兒臣不喜歡四哥!不,他根本不是什麽四哥!就算父皇打死兒臣,兒臣還是不喜歡他!”

    “夠了。”景元帝一臉疲憊的模樣,聲音也輕起來,他有些頹然地坐在椅子上。

    過去,他也一直這樣認為,所以對祈王根本不聞不問。可是,這次姚淑妃的事情,讓他第一次對長久以來的認定產生了懷疑。

    當年韓皇後中石戶草,他查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兇手。沒想到,竟然會是姚淑妃下的手。當時姚淑妃還隻是剛進宮的秀女而已,卻有如此心機和本事,還能把蛛絲馬跡抹得幹幹淨淨。那個靜安消失在宮裏的時間那樣巧合,他不得不懷疑,後來鳳傾宮發生的一切也定然與姚淑妃有關。

    鳳傾宮的那場大火……當初查來的結果是意外,他便也信了。

    他不願深思。因為他太累了,為了一個沒良心的女人傾盡所有,也換不迴她的心。

    他恨韓朦玥的無情背叛,不想去觸碰關於她的任何事情;他也怕那場煙雲背後,隱藏著某種可怕的真相。

    可笑他在帝位幾十年,實則是個懦夫,連麵對真相的勇氣都沒有。

    現在,終於還是被牽扯出來。時間能沉澱許多,很多事情迴頭來看,總是更透徹明白。

    景元帝陷入沉思,趙玠卻是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這步走對了。雖然挨了幾腳,但現在父皇隻會更疼愛他。

    “你下去。”景元帝沒看他,默默開口道。

    趙玠捂著胸口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行了禮告退。

    “以後這件事,再也不許提起。”

    “是!”趙玠應著。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喜歡被人說妻子不守婦道吧?何況,他還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趙玠剛走出門,就遇到匆匆趕過來的林海,兩個人差點撞上。

    “皇上!青玉殿起火了!”

    *****

    盛夏八月,繁香塢中的扶桑花林同往年一樣,鮮豔刺目,嫣紅勝血。密密匝匝的花枝在風中搖擺

    著,一望無際的絢爛華彩。

    這是她這輩子最後一次來這裏了。她來跟記憶中的他告別,跟自己心中的他告別。

    榮宓站在花林邊上沉默著,眼前又第無數次浮現起,當年還是小小姑娘的她在這裏迷路的情形。

    當年的繁香塢和眼前的並無二致,隻當年的天空似乎比現在更藍、更清澈幹淨,帶著年少時獨有的明媚陽光。

    她因貪玩跑到花林裏,結果進去了卻出不來,正急得要哭時,耳邊卻傳來男孩幹淨清透的聲音。

    “你是迷路了麽?”

    她轉身去看時,恍惚以為自己看到了仙人。

    清秀白皙的小小少年,身形清瘦,穿著一身雪白長衫,一雙眼仿佛冰雪中濾過,平湖秋月般清雋安靜。

    她一時沒說話,眼淚還粘在睫毛上。

    他道:“別哭了。來,這個給你擦。”他從袖兜中抽出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煙灰色棉帕來,塞到她手裏。

    小榮宓接過他的帕子,好奇道:“你一個男孩子,怎麽也用帕子?”

    男孩隻淡淡看她一眼,並未迴答她,“這裏很容易迷路的。我帶你走出去吧。”

    小榮宓立刻忙不迭地點頭。

    她跟在他身後,提著裙子走在濃密的花林中,又道:“你知道這裏容易迷路,那你為什麽還來這裏呢?”

    他沒迴頭,說話的聲音仍然如雪淬過一般,清冷平緩,“這裏是我母……母親過去喜歡來的地方。今日是我母親的頭七,我來給她燒紙錢。”

    小榮宓心中一滯,這才發現他全身都是雪白的,就連綁頭發的發帶都是。

    她想了想,道:“沒關係,你還有父親呢!還有哥哥姐姐!”

    男孩忽然停下了腳步,“我沒有父親,沒有姐姐。哥哥們,也都死了。”

    有那麽一瞬間,小榮宓覺得自己的眼淚又要掉下來了。她忍了忍,就用他的帕子擦了一下。她想安慰他,卻不知如何安慰。

    很快,他們就到了花林邊緣。

    “你迴去吧。以後不要來了。”男孩說著,轉身又進了林子。

    她就站在那裏看著他的背影隱沒在夕陽下的花林之中,心中浮起滿滿的悲傷。

    待他離開後,她才發現,手裏的帕子還沒還給他。

    她沒有聽話,自那日後,她後來偷偷來過好多次。他在這裏待了七

    七四十九日,她便來了四十九日,隻是遠遠瞧著,未曾讓他發覺。

    大齊民間的風俗,給死去的親人禱告七七四十九日,能助死者靈魂超度。

    他□□靜了,仿佛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那雙冰雪清透的眼,冷寂如夜。她從沒見過他哭,可她卻為他哭過好多次。

    小小的她就在心裏想著,她要幫他。

    當她第一次問榮貴妃,她要怎麽樣才能幫助別人時,榮貴妃笑道,要想幫襯別人,首先要讓自己有幫襯別人的條件。於是她便決意讓自己強大,她詩詞六藝無一不精,又擅於謀略,皇上封她為安惠郡主,世人讚她為“明珠”,可埋藏在她心底的,一直隻是那個願望。

    那繁香塢之後,她在宮廷酒宴上也遇到過他幾迴,但終究是沒找到把帕子還給他的機會,甚至再也沒有單獨跟他說話的機會。隻不過,他的一個側臉、一個剪影,都能讓她在心中描摹良久。

    不久,他就離開了京城。

    當她長成名滿京城的安惠郡主時,當她終於可以幫到他時,他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也逐漸聲名鵲起,卻從未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她等了他好久好久,曾經有一度,她時常去城門處等候著,眼瞧著城門外的垂柳從綠到枯,再到為雪所覆,終究沒等到。

    那個臘月,她和靖北王世子的婚期,終於定下。

    這麽多年,其實他們的交集真的不多。

    是時候該放下了吧?

    她暗歎口氣,隻要他這次順利渡過此劫,她便徹底放下他,好好過屬於她自己的日子。

    “世子妃!”身後的紅蘿忽然驚喚道,“你看那邊!”

    榮宓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登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青玉殿的方向,冒起了一大片青煙,透過數重屋簷,隱隱約約有肆虐的火光。

    想到趙琰如今就在青玉殿,她心中焦急,“快,快給我備轎,我要去那邊看看。”

    從明玉山莊到青玉殿,繞過繁香塢,費時不短。當榮宓走出轎子時,眼前的兩座宮殿都籠罩在一片衝天的火光之中,洶湧的熱流衝得人根本無法向前一步。不少內侍和侍衛都拿水桶救火,可是杯水車薪,火勢仍然越來越大,正朝繁香塢的方向蔓延。

    夏季的傍晚,大地彌漫著熱氣,天邊被雲霞燃燒地絢爛火紅,卻還不及這場西山大火的刺目。

    榮宓拉住一個侍衛問道:“裏麵的人出來了嗎?”

    這侍衛忙得滿頭大汗,搖著頭道:“都沒出來,姚淑妃和祈王殿下都還在裏麵呢!隻怕兇多吉少!”

    如今救火的人都是駐守青玉、馨晨兩殿的人,偏僻荒涼的地方待著,自然不認得榮宓。但見她的穿著和身後的隨從,也能知道地位不凡。

    榮宓心急如焚地看著那幾個人進進出出地澆水,轉頭對身後的一眾丫鬟和護衛道:“你們都過去幫忙!”

    耳邊滿是木板梁柱燃燒的吱呀聲,偶有重物掉落的聲音。當火舌吞噬了所有之後,火勢才逐漸減小。

    馨晨殿是最早燒起來的,現在已經毀的差不多了。幾個進去找人的侍衛抬著一具屍體出來,榮宓隻看一眼,就再不敢看下去。

    臉上是死前痛苦扭曲的神情,半邊身子都燒焦了。昔日盛寵後宮,豔若牡丹的姚淑妃,死得這樣淒慘。

    青玉殿的火勢變小時,幾個侍衛迅速進去找人,榮宓看著殘垣斷壁的焦黑宮殿裏,她渾身都是僵的。

    趙琰……你若是此時死了,我會一輩子都忘不掉你……

    她站在那裏,淚眼模糊,全然沒有看見,她旁邊一根巨大的盤龍柱,正搖搖欲墜。

    當那盤龍柱猛然壓下來時,榮宓聽到紅蘿瘋狂地驚喊——

    “世子妃!”

    榮宓下意識地抬頭,隻見巨大的陰影驟然籠罩下來!

    耳邊“轟隆”的聲響,將一切都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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