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前線人事調整的詔令下達到平州,有人歡喜有人愁。


    燕匪石和宗懷昌兩個倒黴蛋本以為會被罷官去職,結果安然無恙,二人不禁彈冠相慶。


    李多祚似乎對自己的結果早有預料,悵然若失,又好像有些解脫之意。


    既然已經被解職,他也不願在平州多留,於是不等王孝傑到任便迴神都去了。


    陽玄基被倒反天罡,從趙既的主將變成了趙既的副將,本該有所不滿,但老將軍經曆世事浮沉,早已波瀾不驚,並沒有什麽情緒波動。


    這些人裏反應最大的還是趙既,不是升官的喜悅,而是震驚。


    “所以說,這條世界線的趙文翽死了,我就是新的‘趙文翽’,世界線收束了……”趙既在心中默默自語。


    王孝傑兵分三路的計策目前還在保密階段,但趙既已經預感到戰事未來的發展了。


    如果真是自己帶兵,怎麽也不至於再打個全軍覆沒,不知道契丹人和蛇靈的戲要怎麽唱。


    送走了李多祚,平州城內又迴到了群龍無首的狀態,趙既竟成了說話最有分量的一個。


    燕匪石和宗懷昌都來尋趙既恭賀,卻隻見到趙既目光呆滯,神遊天外,喃喃自語。


    “趙將軍,趙都督?大喜之事,何以悶悶不樂啊?”宗懷昌問道。


    趙既這才注意到陽玄基、燕匪石、宗懷昌,甚至包括丘靜都來到了自己身邊。


    “諸位何來呀?”趙既問道。


    宗懷昌笑道:“李大將軍負氣而走,我等見趙將軍這幾日身體欠安,特來探視。”


    趙既深吸一口氣,整理了情緒,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慚愧,既過蒙拔擢,深恐能力不足,辜負了陛下厚恩,讓諸位見笑了。”


    燕匪石和宗懷昌都被趙既救過性命,此時並無什麽嫉妒之色,陽玄基無欲無求。倒是擠在角落的丘靜對趙既的際遇眼紅的要命。


    宗懷昌還想開口奉承趙既幾句名將之姿的話,但陽玄基卻開口阻斷了他。


    “趙都督,現在王大將軍催大軍未至,李大將軍又奉詔迴神都去了,你得振作起來,平州城數萬大軍的軍務,還等著你處理呢。”陽玄基意有所指道。


    其餘人不禁瞥了陽玄基一眼,燕匪石一根筋隻覺得老將軍有些不通情理,而宗懷昌卻當這是高明的奉承。


    趙既雙眼微眯,聽懂了陽玄基的言外之意,李多祚攔著眾軍,不願冒險,沒有同意趙既的意見。


    現在他人都走了,趙既暫時成為了平州城諸軍的主事者,自然就可以按自己的意願行事了。


    “燕將軍,不知你現在還敢出城否?”趙既將目光轉向燕匪石。


    燕匪石聞言,精神一振,毫不猶豫地答道:“有何不敢!”


    趙既點頭,嚴肅道:“那好,請伱和陽老將軍各帶五千兵馬,收複平州、檀州至營州沿途各捉守、鎮戍、要隘,則擇險下寨。”


    “尤其是東、西峽石穀,都要掌握在我軍手中。如遇契丹大軍則止,切勿輕舉妄動,以守為攻。”


    “得令。”燕匪石與陽玄基齊聲應諾。


    丘靜見狀,忍不住出言質疑:“趙將軍,你這就調動了一萬大軍,是否有些欠妥?或許應待王大將軍到來後,再行定奪。”


    趙既聞言一笑,那話的大意是怎麽說的,敵人越是反對的,我們就越是要堅持。


    他解釋道:“契丹人既已撤退,我等不過是收複失地,又不是與契丹主力作戰。王大將軍要是不滿意,大可以再縮迴來嘛。”


    “沿途各要地、險地,掌握在我們手中,總比掌握在契丹人手中好。王大將軍將來要進取營州,還得走這兩條路呢。”


    丘靜望了望宗懷昌,結果連他都不出言反對,隻得悻悻然閉上了嘴。


    ——


    軍令如山,燕匪石與陽玄基迅速集結兵馬,各帶著五千精銳出平州,往北進發。


    開始一路上非常順利,二人沿途都隻遭遇過小股契丹軍,一觸即潰。


    但行至東峽石穀,契丹人終於反應過來,李盡忠遣大軍扼守住南部穀口,周軍不能再進。


    陽玄基當機立斷,在穀口立寨,堵住了契丹部隊的南下之路。


    契丹軍見狀,欺負陽玄基人少,不斷發起試探性進攻,結果不能動周軍大寨分毫。


    趙既得知消息後,唯恐陽玄基有失,親率大軍馳援,稍壯聲勢。


    雙方交戰數次,契丹軍都處在下風,於是穀內的契丹軍轉為堅守不出,兩軍開始對峙。


    李楷固經過這段時間的沉澱和洗腦,已經被趙既收為己用,這年頭胡人歸附,再常見不過了。


    經過狄仁傑和上官婉兒說項,李楷固被立為典型,授右威衛中郎將,以觀後效。


    九月中旬某日,趙既帶著李楷固還有一些輕騎,前往窺探契丹營地。


    沿著營地走了一圈,隻見契丹軍防備嚴密,沒有半點可趁之機。


    “偏偏是東硤石穀,莫非天意如此?”趙既不由在馬上感慨道。


    趙既旋即搖了搖頭,將悲觀的想法甩出腦袋。


    有他在,怎麽也不可能讓王孝傑送了十萬大軍。


    李楷固沒有聽懂趙既的感慨,他注意到另一件事:“都督,孫萬榮似乎從遼東迴軍了。”


    趙既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何以見得呀?”


    李楷固自信滿滿地解釋道:“都督有所不知,契丹各部的旗幟末將都認得,有不少孫萬榮的部下。前幾日末將還見到孫萬榮手下的親衛部隊了。”


    趙既聞言點了點頭,舒了一口氣道:“這是好事,至少此次出擊不是徒勞無功,遼東的壓力會小很多。”


    “說起來,契丹人動作好快,我軍明明無力北進,他們卻如此嚴陣以待,孫萬榮親自迴軍。似乎有些反應過度了。”趙既心中若有所思。


    李楷固恭維道:“看來是都督西峽石穀一戰令李盡忠等膽寒,這才令他們如此重視。”


    趙既輕輕搖頭,意味深長地說:“不,他們不像是在等我,而是在等王大將軍。哎,楷固,你在契丹軍中見沒見過漢人。”


    李楷固不假思索道:“當然見過漢人。”


    趙既連忙追問:“什麽樣的漢人?有沒有什麽奇怪之處、”


    李楷固答道:“就是一般的漢人,沒什麽奇怪的,多是些大周的戰俘,還有一些是經常來往的漢人客商。”


    趙既不禁咋舌,蛇靈的偽裝和保密工作做得還挺好。李楷固也算不得契丹核心,連蛇靈的事情都不知道。


    有蛇靈在,契丹和周軍之間的情報戰是不對等的。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現在自己這邊像篩子,先天處於下風啊,如果不是實力占絕對優勢,這仗真不知道怎麽贏。


    正在此時,肖豹快馬趕到趙既身邊:“將軍,王大將軍到平州了,請您前去相見。”


    “什麽?這麽快?”趙既吃了一驚,“走,也該會會這位大將軍了。”


    ——


    王孝傑都已經率軍到了平州,李元芳輕裝上陣,早已趕到了突厥牙帳。


    吉利可汗不知出於何種緣故,特意請李元芳在金山之巔的獵場相見。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朔風肅殺。


    廣闊草原的天空上,如血夕陽之下,一隻蒼鷹在盤旋,它正在追逐著自己的獵物。


    吉利可汗自幽州歸國後,平定了莫度叛亂,自此大權在握,威勢日益深重。


    隻不過他的神色有幾分疲憊,顯然最近遇到了些煩心事。


    吉利可汗凝視著遠方翱翔的雄鷹,發出了幽幽的歎息:“九月…李將軍,你知道九月對我們突厥人意味著什麽?”


    “九月鷹飛,是狩獵的季節。”李元芳熟悉突厥的風俗,輕易答道。


    吉利可汗輕輕點頭,繼而話鋒一轉:“近來,突厥國內有不少聲音,要我重開與大周的戰事。大周與契丹開戰,陷入了麻煩,有些人覺得有機可乘了,蠢蠢欲動了。”


    李元芳沉聲問道:“那可汗是怎麽迴答的?”


    吉利撥迴馬來望向李元芳,露出了溫和的笑容:“你說呢?”


    李元芳也迴以笑容,伸手緩緩舉起了一枚碩大的戒指。


    戒指由純金打造,三隻猛虎列於其下,一隻飛鷹淩駕之上。


    正是那枚虎頭飛鷹戒指,它是狄仁傑和吉利可汗友誼的象征,也是突厥和大周和平的象征。


    “我來突厥前,大人曾言,可汗乃守信重義之人。”李元芳道。


    提及狄仁傑,吉利可汗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懷念:“狄公一切安好?”


    “非常好。”李元芳點了點頭道。


    “那就好,李將軍看著也很好。至於趙將軍,他最近的威名都傳到我耳朵裏了。”吉利可汗感慨道。


    李元芳不由露出了笑容:“哦?可汗都聽說什麽了?”


    “是啊,他於西峽石穀擊潰李盡忠、孫萬榮。前些日子率軍北進,連破契丹數陣,現在正和契丹軍於東硤石穀對峙。”吉利可汗如數家珍道。


    李元芳聞言不禁色變,疑惑道:“可汗身在牙帳,怎麽對契丹和我軍交戰的事情這麽清楚?”


    吉利可汗歎息一聲:“我的兒子默啜對契丹和大周的戰事很感興趣,他的身邊聚集了莫度那些老部下,他們一直盯著那邊,恨不得突厥也參與進去。”


    “這正是狄公所擔心的,他就是怕突厥也卷入戰爭。”李元芳憂慮道。


    吉利可汗聞言,猛然握住了李元芳的手,語氣堅定:“請狄公放心,有我吉利一日,突厥絕不與大周為敵。”


    “我不會幫助李盡忠,不會允許他的部隊踏入突厥境內。隻是,我也隻能做到這一點了。”


    李元芳笑了,雙手緊緊握住吉利可汗的手,重重地點了點頭:“有可汗此言,已經足夠了!還有一件事,與趙將軍有關,要請可汗恩準。”


    吉利可汗問道:“什麽事?”


    “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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