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尾儀式並不複雜,甚至可以說是很簡單,真正的難度就在於要從無到有中推導出來。

    阿爾弗雷德和馬斯很快就將一次性的收尾儀式布置了出來,布置完後,馬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開口道:

    “這樣看來,這裏原本應該有一個固定的祭壇來做收尾儀式的。”

    “是的,沒錯。”阿爾弗雷德點了點頭,“應該是被提前毀掉了,都是謀劃好的。”

    普洱問道:“好了麽?”

    “好了,可以開始了。”阿爾弗雷德將一塊小型能量石放在了陣法核心樞紐處,“問一下少爺的意思,隨時可以開始。”

    普洱扭頭對著井下喊道:“卡倫,上麵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麽?”

    卡倫看了看自己下方那黑黢黢的底部,先前那具傀儡掉了下去,卡倫有個念頭想下去把它撈出來。

    但這一天的驚喜、驚嚇再驚喜再驚嚇的多重轉折實在是太多了,他也有些身心俱疲,還是快點結束吧。

    “開始吧。”

    “收音機妖精,開始!”

    阿爾弗雷德啟動了收尾儀式,很快,一縷縷淡淡的紅色光暈向這裏飄來,然後向著井內落去。

    四周,像是風聲,又像是有個女人在輕聲歌唱。

    “什麽曲子?”馬斯疑惑道。

    有過電台主持工作經驗的阿爾弗雷德迴答道:“搖籃曲。”

    地麵的柔軟黑土開始凝聚出一座雕塑,模樣和卡倫極為相像。

    一切的一切,都在歸於一種安靜與祥和。

    卡倫身前骨頭內暴戾的能量波動在此時也平息了下來,卡倫將它剩餘部分從自己胸口裏取出,它安靜地飄浮在那裏,然後緩緩地向下落去。

    一道紅光飛入井中,跟著沉底。

    “嘩啦……”

    卡倫從井裏爬出,落地後先坐了下來,然後長舒一口氣。

    “少爺。”

    阿爾弗雷德馬上蹲下來幫卡倫處理胸口的傷勢,但當他撕扯開那塊區域的神袍時,發現卡倫胸口位置隻剩下一道紅色的摩擦印。

    普洱說道:“身體已經重新改造過了,傷口肯定也好了。”

    “少爺,我攙扶您離開。”

    卡倫搖了搖頭,伸手指向了那座新出來的雕像對阿爾弗雷德道:

    “將臉劃掉。”

    ……

    “你們居然布置出了收尾儀式。”紅衣女人歎了口氣,“好了,我又要迴井底繼續坐牢了。”

    “再見。”

    “再見?你會再來看我麽。”

    “如果我贏了我奶奶,我想我會的。”

    “希望你能贏。”

    “下次再來,如果有機會的話,你可以住我夢裏,我帶你離開這裏。”

    “先把自己的命運掌握住吧,你現在還不配說這個,就像是你所說的,陽光和善良不是褒義。”

    紅衣女人的身形消失了。

    現實中,菲洛米娜睜開了眼,看著站在她周圍的穆裏等人,開口道:

    “我沒事了,隊長那邊應該把事情都解決了。”

    穆裏舒了口氣,感慨道:“雖然從頭到尾我什麽都沒做,但我感覺好累。”

    巴特和文圖拉一起點了點頭,假裝自己很忙地跑來跑去,比認真做事更折磨人。

    艾斯麗開口道:“看,隊長他們從林子裏出來了。”

    卡倫讓阿爾弗雷德攙扶著,不是他現在身體虛弱到不能走路了,而是他現在有種“新生嬰兒”的感覺,還不適應自己的身體,走路時的感覺有些陌生,平衡也不是很好掌握。

    “這座島已經留下坐標了,以後這裏會是我們的一個特殊的秘密基地,我們肯定會再迴來的。”卡倫頓了頓,繼續道,“現在,我們可以出海返程了。”

    “是,隊長!”

    ……

    海獸伴著天上的月光在海裏航行。

    阿爾弗雷德拿著小筆記本坐在邊緣位置,右手拿著鋼筆,左手撩著自己的頭發。

    坐在他麵前的是普洱和凱文,一貓一狗一收音機通過“天線”正在秘密交流。

    普洱和凱文將先前不方便公開說的話都說了,阿爾弗雷德默默地聽著。

    “你們知道我當時是什麽感覺麽?當我站在光明之神和秩序之神中間時。”

    阿爾弗雷德迴答道:“你們三個一起出手的話,這世上應該沒人能打得過你們了,主神都得直接避退。”

    普洱:“唔,收音機妖精我知道你是在調侃我,但我聽起來依舊很高興,你提供了一個不錯的思路,我們三個站在一起,就是世上最強的組合,哈哈喵!”

    “所以你代替少爺答應了暗月女神幫她向月神教複仇麽?”

    “咦?”普洱再次盯著阿爾弗雷德,“收音機妖精,你這是什麽意思?”

    “汪汪。”

    “嗯,如果條件不允許食言的話,反正是你答應的,和少爺無關,到時候神的詛咒也隻會落在你身上。”

    “我倒是不害怕這個,這世上有比做了一百多年貓更可怕的詛咒麽?”

    “有。”阿爾弗雷德指了指凱文。

    凱文瞪眼。

    “好吧,還真有。”普洱歎了口氣,“但當時我是怕真的不答應,那根骨頭就炸了,我們現在都沒必要在這裏討論不遵守諾言會遭受詛咒的事情了。”

    “是。”阿爾弗雷德認同了普洱這一說法,“反正沒約定具體時間,慢慢看,不著急,在複仇這方麵,少爺一直拿捏得很穩,維科萊到現在還沒死呢。”

    普洱疑惑道:“維科萊是誰?”

    “搶了帕瓦羅先生功勞的那位,少爺說過,會弄死他。”

    “哦,那個啊,我都幾乎忘了這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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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你都忘了,那其他人應該也忘了這件事了,也就是時候動手了。

    他的爺爺是約克城大區的主教,殺他的後續連鎖反應會很大,不能讓別人一下子就想到帕瓦羅身上。

    先前少爺其實考慮要動手的,但錫德拉夫人那件事一攪,把風聲又弄緊了,不過這次迴去後就差不多了,少爺可是一直把他的名字記在本子上。”

    “其實我覺得我們家小卡倫挺記仇的。”

    “我覺得少爺更會記得對他好的人。”

    “我說不過你,收音機妖精。”普洱側身躺在地上,用爪子抓住尾巴玩著,“我覺得那個場麵我會迴味很久了。”

    “你剛剛說過了。”

    “但我還想說,因為我知道你嫉妒。”

    “是的。”

    “不過,卡倫會不會越來越……”

    “我相信少爺,少爺肯定會走出一條符合少爺自身特色的秩序道路。”

    “那個,迴去後,是不是就能升官了?”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秩序之鞭重建的話,少爺和尼奧團長應該都能得到重用,嗯,如果尼奧團長沒死在米珀斯群島的話。”

    “類似於什麽樣的職位?”

    “約克城大區中層,具體要看改革後秩序之鞭總部給下麵的權限。”

    “你研究得真透徹,收音機妖精。”

    “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

    “挺有意思的,別的兩家神教在打仗,你們這種進去攙和一下露個麵,什麽正經事都沒幹的,反而能迴去當功勞升職。”

    “這是很正常的事情,現實裏的國家政要、演員,都會這麽做,反正是不付出什麽成本的政治秀,不做白不做。

    第一句話就是關心局勢,第二句話就是唿籲和平;

    但實際上和小區裏有人打架站在窗戶邊一邊剝花生一邊看戲沒什麽區別,嘴裏喊著不要打了,心裏巴不得腦漿打出來好看更大的熱鬧。”

    “你把神教當作現實裏的國家?”

    “我覺得這就是一種弱化宗教神秘屬性的表現,但我距離少爺那種將神身上的‘外衣’撕扯下來的抉擇,還是過於遙遠。”

    “暗月女神是向更強大的神低頭,又不是向人,至少那個場麵下,是這樣。”

    “當神可以低頭時,神性的光輝就暗淡了。”

    說到這裏,阿爾弗雷德扭頭看向趴在旁邊的凱文。

    凱文馬上舉起狗爪子,示意他住口。

    但阿爾弗雷德還是繼續說道:“其實每天看著凱文,本就是一種在日常中不斷褻瀆神的過程。”

    凱文對著阿爾弗雷德翻了個白眼,好吧,它給神丟神了。

    “真希望早點迴去,我想念家裏的大床了,我以前真的沒發現在大海上漂著對毛發的傷害這麽大。”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以前沒有這麽多的毛發。”

    “你說得很對。”

    ……

    除了秘密開會的那一小撮,大部分人,其實都在睡覺休息。

    孟菲斯躺在那裏,睡夢中的他神情逐漸呈現出痛苦,他做夢了,做起了那個已經折磨他很多年的夢。

    在夢裏,

    他站在地板上,看著前方自己的姐姐正蜷縮在角落中。

    他本能地想要靠近,但才邁出一步,他的姐姐就像是受了驚的野獸,忽然瞪向了他。

    在姐姐的眼眸裏,他看見了憤怒和暴戾。

    “啊!”

    姐姐張開嘴,對著他露出了牙齒,在她身上,一團團恐怖的黑霧正在不斷地溢散。

    在他的記憶裏,姐姐一直是一個很溫柔的人,童年時的每個雷雨天,都是姐姐抱著小小的他入睡。

    姐姐的天賦很好,會教他魔方之鑰,會對他講解很多的陣法竅門,哪怕是一向嚴厲的父親,在姐姐麵前,也會顯得很溫柔。

    他還記得姐姐身上的味道,那種淡淡薰衣草的味道,很好聞。

    姐姐問過他,以後長大了想找怎樣的女朋友,他毫不猶豫地說,要找像姐姐這樣的。

    然後,他問姐姐以後想找個什麽樣的男朋友,姐姐說她不知道,或許,她這輩子都不會找男朋友,更不會結婚,也不會生小孩,她說這樣的生活光嚐試去想都讓人感到好累。

    他信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一般喜歡說這種話的人,往往很快都能找到另一半。

    姐姐在很小的年紀,就破格進入了父親所在的部門,然後更是因過人的天賦被抽調到另一個特殊部門。

    父親那時候很開心,因為他覺得不用指望自己這個兒子了,靠女兒,就能讓“古曼”家的名聲得到提升。

    姐姐,是全家人的驕傲。

    然後,有一天,他發現姐姐一個人坐在房間裏看著信。

    好事少年的他靠在門框上,笑著問她:情書?

    在問這個問題時,作為弟弟,他沒有心酸,也沒有失落,作為家人,作為最親近的人,心底深處都希望對方能過得更好,自私的占有欲,反而是一種低級。

    姐姐歎了口氣,對著他揚了揚手中的信封,感歎道:

    “我倒是希望他能寫一封情書給我,但他居然在對我介紹家裏最近哪口型號的棺材賣得比較好。”

    一聽到這個,他馬上明白了什麽,問道:“看來是我們本教的,看來你對他有意思?”

    “嗯,是本教的,在一次共同任務中認識的。”

    “他有什麽特別吸引你的地方麽?”

    姐姐沉思了一會兒,反問道:

    “特別好看,算麽?”

    “我覺得姐姐會告訴我一些其他的優點。”

    “如果長得很好看,那就能讓你更願意去發掘他其他的優點。”

    “很有道理,不過,父親母親知道麽?”

    “不知道,我沒告訴他們,母親那裏其實沒什麽問題,但我不想讓父親知道,因為他的家世很一般,父親不會認同他的。”

    “我覺得家世並不重要。”

    “是的,艾森,家世本身,並不重要。”

    “姐姐會和他繼續聯係麽?”

    “大概吧,可能吧,或許吧,下一次任務,說不定我們還會在一起執行。”

    接下來的一年時間裏,艾森見證了姐姐的變化,從飯桌上父親對姐姐的客氣可以看出,姐姐在那個秘密部門裏的職位和地位,正在不斷地提升。

    生活中,每次任務間隙,姐姐迴到家時,艾森也能看出來姐姐像是在期待著什麽,她甚至在下一次任務時,往行李箱裏塞了裙子!

    從小到大,他這個弟弟都幾乎沒怎麽見過姐姐穿裙子!

    然後,

    在那一個任務前夕。

    姐姐告訴他,那個人向她表白了。

    哦,那個遲鈍又長得很好看的家夥終於有勇氣向我的姐姐表白了麽!

    “他說,他的勇氣源自於他的父親,他告訴他的父親他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但那個女孩子的家世很高。然後他的父親就鼓勵了他,讓他來追求我。”

    “姐,我覺得把這個事情也寫信告訴你,會顯得他很……很不成熟。”

    “這不是更顯得他真誠對我毫無保留麽?”

    “好吧,姐你說什麽就是什麽,那你打算迴信告訴他你願意麽?”

    “不,我要矜持一點,誰讓他等了這麽久都不對我表白,反正下一次一起的任務馬上就來臨了,我到時候見麵了再告訴他答案。”

    “他會來約克城麽?”

    “我不知道,但我更想去他家。”

    “嗯?為什麽?”

    “因為他一直對我說,在他家裏,家人永遠是第一位的;我喜歡他的家庭氛圍,喜歡那種真正家人在一起的感覺。”

    “我們家不是麽?”

    “我不知道唉,在我很小的時候,我一直覺得母親對父親有點……不過現在好很多了,接下來應該會更好。”

    “但你至少應該讓他來家裏,讓我看一看我的姐夫。”

    “這是當然,我會帶他來家裏的,我要當著父親和母親的麵,摟著他的手告訴你們所有人,他是我選擇的男人。”

    艾森一直在等著姐姐帶著“姐夫”上門。

    但他等來的,卻是一件噩耗。

    父親那晚迴來,沉著一張臉,告訴他和母親,姐姐的這次任務遭遇了巨大變故,整個小隊全部犧牲了。

    一向嚴肅的父親在那裏放聲大哭,

    母親沒哭,他也沒哭。

    因為他覺得,姐姐不會有事的,她肯定還活著,說不定已經去了“姐夫”的家。

    因為他感知不到悲傷。

    好些年過去了,他長大了,成人了,認識了自己的妻子,他記得姐姐說過的話,家世並不重要,隻要喜歡。

    然後,他的兒子理查誕生了,看著兒子逐漸長大,他很開心,他認為,自己的姐姐應該是因為什麽原因不能迴家,也不能聯係家裏人,但想來,姐姐應該生活得也很幸福。

    直到有一天,

    晚上,

    噩夢來臨!

    “弟弟……弟弟……救我……救我……”

    他看著姐姐身上被鎖鏈捆綁,一條條鎖鏈從姐姐的身體裏竄出來,對她進行緊固,姐姐很痛苦,非常的痛苦,她在慘叫,她在哀嚎。

    他焦急地催動著魔方之鑰,想要找尋為姐姐解開痛苦枷鎖的方法。

    一次次噩夢中,他一次次嚐試,但又一次次失敗。

    他甚至都無法推算出,姐姐到底遭遇了怎樣的恐怖!

    而終結噩夢的,是忽然有一劍落在了姐姐身上,結束了這一切,姐姐的慘叫聲也戛然而止。

    他不恨那把劍,雖然那把劍殺死了姐姐,但他清楚,那一劍對於姐姐來說,是一種解脫。

    但他自己,卻在這一次次噩夢中,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他開始分不清楚現實和夢境,他開始厭惡自己,甚至是憎恨自己。

    但這一次,

    看著麵前的姐姐,艾森站在那裏,飽含熱淚,這也是他唯一一次,沒有使用出魔方之鑰想要去推算和阻攔。

    因為,姐姐已經死了,死在了很多年前。

    噩夢的尾聲,那把劍又出現了,解脫了姐姐,也結束了自己的這場夢。

    ……

    卡倫睡了一覺醒了過來,他開始嚐試在海獸背上行走,去熟悉自己被提升後的身體。

    走到一處小平台時,

    卡倫抬起頭,看見睡在那裏的艾森先生坐了起來,他應該剛醒,臉上帶著淚痕。

    艾森先生,這是又犯病了麽?

    卡倫舉起手,對艾森先生小聲詢問道:“孟菲斯先生,你還好麽?”

    艾森先生側過頭,看著站在下麵的卡倫;

    一邊淚流一邊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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